作者 | 竺晶莹
题图 | CFP
年过八旬的蔡澜又在微博上答众生问了。
依照惯例,每年农历新年前一个月,蔡澜都会开放微博,回答网友的各种人生大哉问,今年照旧。
年年岁岁人不同,但岁岁年年人们的烦恼却相似,左不过”爱恨贪嗔痴“。为情所困的大有人在,为钱奔波的也不在少数,几乎所有人都在迷茫于生活的意义,试图在业已千帆过尽的蔡澜处寻求答案。当然也有人不为答案,只捎带询问倪匡近况,仍在惦记往日的香江四大才子晚景如何。
蔡澜的答案往往惜字如金,但幽默,这种幽默来自于他习惯消解一个严肃的问题,但你莞尔之后,倒也禁不住觉得他通透,还带着香港式的犀利。比如有人问:蔡先生,您觉得“贪心”好吗?他答:做学问的话,好。
至于蔡澜为何有底气教你“做人”?一来自然是因为他的阅历,年少时就在邵氏电影左右逢源,从名利场里浸泡出来的人情练达。又环游世界,懂得享乐,人到晚年鲜有遗憾。二来倒是难得他心境豁达,连金庸都说:“论风流多艺我不如蔡澜,他是一个真正潇洒的人。” 既然潇洒,自然懂得教世人放下。
他曾在书里说:“放得下,是因为能看得开。而看得开,要仰仗于两个方面:一要心足够大,一要阅历足够沧桑。其实阅历沧桑了,心也就大了。概括一点上,就是心要辽阔。心辽阔了,人生才能辽阔。”
爱恨贪嗔痴
今年众多网友仍旧难过情关。
有人爱得纠结,提问:“先生,想再见到心里那个大五岁的女生,可是与她有很大差距,且现在还是两地,通过努力可以再见么?” 被蔡澜嫌弃:“你们问的都是些琐碎的事,爱得轰轰烈烈的话,这些是什么问题?”
更有人犹疑不决该怎么表白:“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女生才认识两个星期,现在暂时见不到面,我想通过书信的方式给她表白或是在两三个月后有机会见面时当面与她说,怕书信的效果不好,又怕等到能见面时已经为时已晚。换做是您会选择哪一种?” 蔡澜怒其不争:“怕这怕那,没用。”
还有人痴恋到怀疑自己:“如果默默地断断续续地喜欢了一个人好久好久,下定决心放弃的时候却天天做梦梦到对方,我这脑子是不是该换个新的呀?” 蔡澜斩钉截铁:“已入水,换。”
他们在爱里患得患失,多半困在一个“敢”字里头,瞻前顾后,哪里是爱得起的样子?另一个与爱情相关的话题一定是婚姻了,从问题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似乎不乏单身女性向蔡澜“问道”,此外也有在围城里彷徨的男男女女。
有人问该怎么应对别人说“结婚是每个女人必经阶段"?蔡澜教她下次这么说:“你结好了。” 还有人问:“女人必须结婚吗?” 被蔡澜嗤之:“这都什么问题。” 还有人这样描述:“总是遇不到自己想要结婚的人,晚婚晚育的朋友说:真正能把不结婚坚持到最后的女性很少,我们都是普通人,最终还是抵抗不了外力因素和孤独。是这样吗,我也最终会结婚吗?” 蔡澜答曰:“不贪心就会。”
困在围城里的男女绕不过的是“出轨”二字。一女子描述自己结婚四年,被丈夫出轨七次,他说他改,除了离婚,什么条件都同意。女子不死心,问:“他会改吗?这段婚姻有必要继续吗?” 蔡澜答曰:“没听过死性难改这句话吗?忍或离,择一,不悔。”
有人被出轨,有人快出轨,问:“爱上已婚人士怎么办?在人性和道德的边缘徘徊。” 蔡澜指路:“受得了秘密,尽管去。不然,少来。后祸甚大。”
除了感情,又有一批人来问蔡澜如何暴富,被他“赶走”。其中有人流露出疲惫:“想问我2022年能暴富么?真的过得很努力,但收入总不理想,太累了。” 蔡澜说:“不相信你努力过。” 还有人问刮刮乐怎么中奖;蔡澜叹气表示,要是他知道,天天去刮奖,哪里还会来回答这不太聪明的提问。
对于所有想赚更多钱的人,蔡澜都只好回敬他那个经典答案:去麦当劳打工。
香港式通透
香江四大才子——金庸、黄霑、倪匡、蔡澜,如今后两位还在世。有人记挂倪匡,蔡澜回应称,他老来多病,但还坚持得住。因此也就剩蔡澜每年时不时还在微博上跟年轻人玩问答游戏。
即使连网友都要笑话这些问题每一年都出奇相似,现代人的格局真是打不开。
但我们为什么仍爱围观蔡澜答网友问呢?
首先,自然因为他的问题也是你的问题。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却很孤单;这时蔡澜会宽慰你,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人孤僻。有人感到自己快要奔三却一事无成,蔡澜说,这样的人也很多。有人像你一样会问,不甘于现状想努力却总行动不起来怎么办?蔡澜无情戳穿:“行动不起来的,叫爬虫类动物。”
更遑论前文提及的那些在爱情和婚姻中上演悲欢离合的男女了。爱恨贪嗔痴的背后,皆是欲望。但有时,拥有欲望反倒值得庆幸,就像一杯半满的水,总留些进取的空间。毕竟欲望这东西,如叔本华所言,满足了便无聊,未满足便痛苦。因此我们也通过这些网友的提问,看清了这个世界上正在流动的欲望,发现同病相怜的人真不少。
其次,是因为蔡澜有资格来为许多种人生答疑解惑。这种资格是哪里来的?他尽兴活过了80年,外加有点文化。他写影评、美食专栏,曾在邵氏制作电影,后来犹如中国版Anthony Bourdain那样在全球搜罗各种风味,主持清谈节目,与各路名流谈笑风生,而在感情上更是阅女无数,片叶不沾身。正因什么阵仗都见过,网友的提问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人生某一时刻的一叶障目,世上只有天塌下来才是大事。
近日翻阅毛姆的小说消遣,他在书里写道:“有了文化,其中一个好处就是能帮你把瞎扯说得掷地有声,熟识了奢华能让你面对这些俗艳和虚饰保持足够的鄙夷。”
事实上,蔡澜就算得上熟识奢华且有文化,也因此他的答案让人信服。尽管有时候他的言论怆俗,对女性评头论足也未免八卦,但毕竟冠着个“文化人”的头衔,他所说的一切也就被镀了金。
最后,我甚为喜爱的其实是蔡澜身上那种香港式的犀利和通透。比如人家问,长胖了怎么办?他说:“割肉卖之。” 他又说自己“不健身,健脑”。又有人问,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他答:“向父母投诉,别问我。” 直来直往,看客们唯有报以忍俊不禁。
这种残酷的幽默也让我想起李碧华。她作自白——喜爱的颜色:男色和女色;最想旅游的地方:我暗恋者的心;如整容会整哪一部分:脑;缘分: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做对的事……的托词;快乐美满的人生: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遗憾:上述愿望终成泡影。
这式样的香港作家,简单几个字划破纸背,带着冷冷的又无奈的笑意,大胆谈论金钱与美色,十足风趣,十足通透,自有一种物质社会里可爱又怆俗的调子。
曾经汇集了黄霑、倪匡、蔡澜这个主持班底的《今夜不设防》,在这几个人的谈笑风生间,也是这种寓人生兴味于调侃之中的风格,往往能让嘉宾放肆清谈城中逸事。
如今每年仍有网友追忆该节目。蔡澜不沉湎于往事,只说:“美好年代,总会过去。” 年轻网友问,《今夜不设防》在B站很火,为什么当年只录了两年四季。蔡澜答:“我们的片酬太高。”
幸而片酬太高的蔡澜,晚年还得闲来与网友互动,我们也因此窥见了他的幽默与通透,与一点真心的直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