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聊天的小姐姐，自己是个大四学生，也是我的微商”上级“。最近，我以”代理“身份，卧底一个传销式微商群，意外发现，群里近500个人，绝大部分都是女大学生，甚至还有高中生和初中生！好家伙，这满屏的网红脸，这满屏的事业线，一开始我还以为进了哪个夜总会呢！
▲部分群里的大学生微商
在这群孩子看来，好好读书是傻x, 大学毕业找个正经工作朝九晚五更是loser，她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疯狂搞钱。但可悲的是，这群心心念念想着”一夜暴富“的年轻姑娘们，也不过是她们的”上级“收割的韭菜罢了。
▲大学生微商的朋友圈里，几乎都有奢侈品和一段”正能量“文字
不想读书
只想暴富
最初，我”上级“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的自我介绍：
好家伙，白手起家，还在读书，存款就有6位数！我问她，现在做微商年纪都这么小，赚钱都这么多吗？小姐姐告诉我，是的，像她这样已经算老人家了。
随后，那张著名的日入4万截图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去，4万！按新一线城市的平均房价来算，一天至少能挣1个平方，按照胡润标准，只要一年零4个月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而当我假装财迷心窍，急切地打听赚钱方法时，小姐姐立刻就把代理价目表发了过来：
她热情地告诉我，花钱越豪爽，级别越高，能以越低的价格进货。此外，还能发展代理，从他们那里收取提成——一套打法，是不是有点耳熟？是的，此前各位传销大佬早已凭借一己之力，把这种商业模式写进了刑法里。
交了398入门费之后，上级立刻把我拉进了400多人的公司大群，而里面确实大部分都是学生——其实，大学生兼职赚钱不稀奇，但微商不同，它会占用你大量时间。
比如，你每天都要发好几条朋友圈，要随时在线，回答客户的各种问题，在群里转发队友收款卖货的“喜报”；每隔一两天都有集体培训，要签到；上级给你培训，你要上交听课笔记……我卧底微商这半个月，光笔记就写了将近一万字啊，还常常被上级说写得不够仔细——我高考都没有这么拼啊！
▲我的微商笔记字数统计
群里一般从下午开始热闹起来，然后一直持续到凌晨一两点，我上级，那个99年的小姐姐，基本上都要忙到后半夜，凌晨3、4点才睡。有一次我看到，她有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都差点因为太困起不了床而不去了。
还有一次，她在朋友圈里贴出了和老师的对话，
其实，因为做微商而翘课、考试迟到，耽误学业这样的事情，在群里比比皆是，还常常被当作“努力”的榜样受到夸奖。
除此之外，还不停有所谓“高层”向你讲诉“白手起家、一夜暴富”的故事。在这里，一种看似宣扬 “努力”、“个人奋斗”的恶臭价值观，正在把年轻人往坑里带。没有人对脚踏实地的财富积累感兴趣，“速成”、“暴富”、“小白逆袭”才是他们想要的。
我入群没几天，就有幸遇到了创始人现身说法。
创始人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听了能让人哭出声，本着“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精神，她辗转多个微商品牌，在多次吃瘪之后依然不屈不挠，终于成了智商税教母，创立这个品牌之后，仅用1个月时间，就做到了日入过万！
但她却谦逊地表示，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努力，你努力你也可以。那么努力的标准是什么呢？创始人说，她一个月可以拉2500个人，相当于平均每天要拉80多个人，如果你一个月拉不到这么多人，那就是你不够努力，你赚不到钱要怪你自己，而不是品牌产品本身的问题。
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阳间的阴间演讲了！而这样的演讲，隔三差五就会在群里出现。
被这一套套“传奇故事”影响的学生，每个人在朋友圈里，几乎都是奢侈品、豪车名表、五星级酒店这样的标配。在他们眼里，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钱。读书？P用没有，你好好读书出来照样给人打工，而打工只适合没野心没能耐的loser。
▲大学生微商的朋友圈
只要话术说得好没有收不到的智商税
那么问题来啦，究竟是什么神仙商品，能让人分分钟赚成人生赢家呢？
他们卖的是四款商品：减肥饮料、瘦脸面膜、增高钙片、生发饮料。好家伙，一套下来，把我们的外貌焦虑打了个遍。前两款产品我就不多说了，网上深扒减肥瘦脸智商税的内容太多了，总之一句话，最后很可能除了钱包，身上哪儿都没瘦。
生发饮料和增高钙片也是，国家批准的保健食品功能一共27种，除此之外，企业宣称的一切所谓功能都是违法的，其中钙片的功能只是“改善牙齿和骨骼的发育，让牙齿和骨骼更坚固”而已。至于“生发”这个功能，则根本不在其中。
此外，真正的保健食品还有批文号，可以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网站上查到，这些微商的产品在上面根本查不到。
而这里面最魔幻的产品，当属号称13到30岁吃了都能长高的增高钙片。
我们都知道，骨骺闭合了，除非做断骨手术，否则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再增高了。但这个微商品牌一定要和碳基生物的规律正面硬刚：
但仔细一看成分，无非就是牛初乳、牦牛骨肽、蛋白粉和一些维生素，就这，奔三的人吃了还能长高？ 巴拉拉魔法棒都比它靠谱啊！
至于他们所谓的“质检证书”，我特意去查了一下，发现如果是具有功能性的保健食品，它们的质检证书封面应该长这样：
而以微商品牌的增高钙片为例，他们的质检证书，不但没有这个“保健食品”的封面，而且内容只是对“色泽”、“气味”、“菌落总数”、“铅”等项目进行了检测。
▲微商品牌提供的质检证书
此外，钙片外包装上写的是“压片糖果”。可见它很可能只是作为一种糖果拿去质检的，证书只能证明它作为普通食品是合格的，而没有任何功效上的证明。其他几款产品，玩的也是同一个套路。
当然现在的微商也越来越聪明了，除了这样的质检证书，还有专利证书，各位一定要擦亮眼睛，有的只是申请了外包装盒的专利，然后冒充产品专利来骗人的。
在正常的商业逻辑里，产品是最重要的一环，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如果酒是臭的咋办，没关系，把它说成香的就行了，高情商的说法就叫：话术。
以增高钙片为例，客户一上来，不管年纪多大，都要回答他，一定能长！然后就是不停发所谓的“用户反馈”给他。一开始我也好奇，哪来这么多用户反馈？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个“素材库”，里面各种反馈都有，随时去拿就好了。
一位群里的微商“高层”表示，如果用户还不放心，就把收款记录发给他，当然，这个记录也可以去素材库找。最后告诉对方，哎呀，我做这个品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没效果，会有这么多人跟我买？
一套接一套不断嘴遁，让对方上钩。只有一点最关键：就是不讲这产品有啥科学原理，因为确实没有啊！
我的“上级”还反复强调，最好找那种年纪小点的卖，15、16岁的，因为他们本来就在长，所以一定会有效，可以长期复购。好家伙，每天一个骗人小技巧啊！
小镰刀背后的大镰刀
正当这些小镰刀们沾沾自喜地收割别人时，他们身后的品牌“高层”们，则举起了更大的镰刀。
我进群之前，上线就强调，绝不能潜水，绝不能加别人，违规就踢人。等我进群之后，才明白了这两条群规的意思：不能潜水是为了打鸡血；不让加好友，是为了让人没法验证“鸡血”的真假。
每天，群里各种喜报满天飞：
这营造出了一种“躺赚“既视感，让你觉得别人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了，就只有你还没有卖出去。
此外，高层们还不断引导小代理加大投入，让大家“全款冲到高层”。之前提到入门只要398，但第二档就要5200了，相当于在校学生几个月的生活费。另外群里还有各种付费活动，最近一次线下活动，号称大咖授课，收费5000。
到这里，无良微商的整个商业模式就很清晰了，“高层”靠贩卖鸡血收割学生代理，学生代理靠贩卖毫无功效的保健品，收割和她们同龄甚至更小的学生。
“高层”对小代理的收割，第一层是金钱上的，但第二层精神上的收割，更可怕。
学生们荒废学业，投入到这个所谓“快速暴富”的事业中来；他们却用“努力”、“经济独立”这样的毒鸡汤，给年轻人洗脑，哪怕有人发现这是个骗局，也会因前期投入太多，为了回血不得不拉更多人入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更糟的是，荒废了学业，就等于断送了自己未来更多的可能性，他们真的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押在这个只能靠“话术”卖出去的产品、靠发展“下线”牟利的品牌上吗？
除了不义之财和玩比特币，在现代社会中，财富积累都是漫长的过程，有时候甚至要付出一生的努力。当下年轻人赚钱确实很难，房价很高，生活很苦，也有很多人远离故乡、挤在出租屋里，却怀揣着一颗改变命运的心。
▲《当幸福来敲门》里，不向命运屈服的男主
我们可以选择努力，在本已拥挤的赛道上继续蹒跚，也可以选择暴打消费主义；我们更可以愤怒、不满，以一种批判的态度去审视贫富差距，但唯独不应该抽刀向更弱者，让穷学生去收割比她们更小、更缺乏辨识力的学生。
而当他们走上这条路时，也不过是更大镰刀下的韭菜，最后的结局可能不仅挣不到钱，还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