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王小笨,题图来自:《无耻之徒》官方剧照
上个月,美版《无耻之徒》第十一季正式完结,这也标志着这部 Showtime 的长寿剧集正式落下了帷幕。
在大结局播出的当天,饰演 Frank 的 William H.Macy 发了一条 Twitter,“再见《无耻之徒》,一个时代的终结。”对于很多英美剧迷来说,《无耻之徒》的完结的确意味深长,即便第十一季出现了 Covid-19 是中国投毒这样的争议性台词,《无耻之徒》第十一季在豆瓣上的评分还是达到了 9.6。
如果别的剧集中出现这样的台词,我们的确可以从政治立场上去解读一番,但十一季看下来,Frank 说出这样的台词似乎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他臧否一切,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的状态我们早就再熟悉不过了,事实上多年来《无耻之徒》在简中互联网上传播最重要的标签就是大尺度,这不过就是“大尺度”的又一次集中体现罢了。
不过欧美的媒体对《无耻之徒》大结局并不像中国观众这般买账,A.V.Club 评论员 Myles McNutt 洋洋洒洒数千字批评大结局,标题就是“《无耻之徒》走到这个方向才是真的无耻”。虽然大结局在美国的收视率达到了当季最高,但 155 万的收视人数放在过去也不是一个太够看的数字。
讨论《无耻之徒》是否烂尾的意义真的不大了,毕竟在这个烂尾惨案频发的年代,任何一部有些年头的经典作品哪怕是所有人落个正常的善终就已经颇为难得,Frank 在死之前和家人解开了心结,Gallagher 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说实话,我们真的已经没必要苛责太多了。
至少在过去这十年之间,《无耻之徒》已经带给观众足够多过瘾的时刻,甚至放在十年前,对于底层的艰难和挣扎,我们还要抱持着一种猎奇的态度去观看,但似乎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越来越能够带入到 Gallagher 一家人的视角之中,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在无数个被生活打败的时刻,依然要继续走下去,就像第七季那几句经典的台词,“人类啊,人啊,都他妈是一团糟”“不做弱鸡,嗯”“不做怂蛋,嗯”。
芝加哥与种族歧视
观众都知道,《无耻之徒》的故事设定在芝加哥南部的贫民窟,Gallagher 一家的房子也的确是现实中存在的居所(虽然真实地点是在芝加哥北部),但事实上和很多有着明确地域设定的美剧一样,《无耻之徒》绝大部分的拍摄都是在华纳兄弟在加州伯班克的摄影棚里完成的,只有一些外景镜头是剧组每年跑到芝加哥几次拍摄完成的。
虽然芝加哥是全美第三大城市,但和纽约、洛杉矶相比,芝加哥在流行文化中的存在感显然是更弱的,相比于城市风光和文化现象,芝加哥长久以来的标签就是犯罪率居高不下,在风城这个人尽皆知的昵称之外,它还有一个“谋杀之城”的称号。
2017 年“Daily Show”曾经在芝加哥做过一周的节目,Trevor Noah 讲过一个段子,说他小时候在南非看过一个动画片《Sharky&George》,里面一群负责打击犯罪的鱼类,就生活在一个叫 Seacago 的城市,也就是一个以谐音梗影射芝加哥的城市。
而这似乎也是《无耻之徒》选择在芝加哥展开故事的原因,混乱挣扎的底层,靠着坑蒙拐骗过着一种无耻的生活,面对生活只能竖起中指,芝加哥简直不要太合适。
但这也指向了《无耻之徒》多年来一直被讨论的一个问题:这部剧集到底有没有种族歧视色彩。在美国的 Reddit 网站上,多年来都有这样的帖子,“我爱这部剧,但有一个问题(种族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没有其他人觉得《无耻之徒》真的很种族歧视嘛”。
这个质疑的确有数据支撑。芝加哥的族裔构成大致是 32%欧裔、29%拉美裔、31%非裔和 6%亚裔,但是《无耻之徒》设定的地点主要是黑人聚集地,不少街区黑人占比甚至超过 85%,而在这些街区中,部分区域的谋杀率高达 10 万分之 35。
2014 年 Reddit 上一位网友这样说,“我不知道 Showtime 是害怕还是政治正确什么的,但他们生活在芝加哥南部,这里 93%都是黑人,但剧集里几乎没有黑人。故事是设定在 Canaryville,那里歧视大多都是拉丁裔,但还是让我有点困扰,整部剧都发生在芝加哥城市内,但它白得可怕。”
也有网友赞同他的想法,“我完全同意,我能够接受他们常去的地方大多是白人,但真正困扰我的是学校里的那些场景,真的太白了。”
当然这毕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在之后的故事里包括黑人在内的其他有色裔角色不断出现,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有关《无耻之徒》种族歧视的质疑,也有人解释说《无耻之徒》不过是主创们选择了特定社会结构中的特定区域,以及其中特定的人。
但这种反思始终是有益的。前段时间《指环王》重映的时候,一位大 V 在微博上说“现在回头去看《指环王》系列电影,最好的体验(没有之一)就是没有黑人,一个都没有”,这番发言引发了不小的质疑,如果说《指环王》还可以用原著设定来使劲解释,那面对《无耻之徒》这样发生芝加哥南部的当代故事,我们的确需要更加审慎的态度。
作为一部播出长达十年的长寿剧集,《无耻之徒》同样可以被用来标定这些年间美剧或者说全美影视创作中的变化。在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我去翻阅了一下当年的观剧笔记,发现那时候我喜欢的剧集,不管是《生活大爆炸》、《破产姐妹》(同样是2011 年开播)这样的热门剧集,还是《复仇》、《童话镇》放到今天相对冷门的剧集,如果以当下的视角来看,都免不了太白了的质疑。
《破产姐妹》里 Max 和 Caroline 留下过很多有关女性的“警世名言”,放到当下也毫不过时,但不能忽视的是,里面的有色裔角色在很多时候成了笑料本身。我们不可能开上帝视角,指责那时候的创作者对种族问题缺乏认知和思考,无论是从有线电视台本身的受众主体还是创作者所处的环境出发,那些在创作上的选择几乎都是必然的。
但在过去这些年,BLM 和 StopAsianHate 这样的社会运动风起云涌,有关种族问题的探讨和反思不断深入,不管是电视荧幕还是电影银幕上,单一白人视角的故事都在大幅度减少,我们迎来了《Pose》这样喊出“在充斥着异性恋的白人世界里,挣得一席之地”的剧集,而今天开播的改编自普利策小说奖作品的《地下铁道》,讲述了黑奴女孩逃离南方种植园的故事,早早就赢得了一向苛刻的 Metacritic 91 分的高评分。
或许那些被写入了美剧经典名册的剧集里,《无耻之徒》将是最后一部单一白人视角的,而这同样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渐行渐远的美剧黄金年代
《无耻之徒》开播的 2011 年,正是美剧的上一个黄金年代。
那时候,《绝命毒师》、《广告狂人》、《大西洋帝国》、《权力的游戏》等“神作”或正在热播,或刚刚开播,和最早的《老友记》和之后的《越狱》等要靠补剧不同,这一代的全球观众可以说是伴随着这些剧集共同成长的,它们奠定了这一代观众对于高质量剧集审美的基础。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像《无耻之徒》制作方 Showtime 和 HBO 这样的付费有线电视网敢于在剧集题材和尺度上做出更大的突破,同时也乐于投入更高的成本(《权力的游戏》第一季的单集成本就达到 600 万美元),另一方面就是很多原本专注电影创作的创作者,发现了小荧幕所蕴含的巨大可能和潜力,将电影制作的手法和理念“降维打击”带入到了剧集制作之中。
2013 年英国《视与听》杂志就做过一期叫做“TELEVISION SPECIAL”的专题,详细分析了电影导演执导剧集所带来的巨大变化,他们当时用了“the hidden gems(隐藏的宝藏)”来形容这些剧集。而之所以是在 2013 年,一个标志性事件当然就是 Netflix 的入局,大卫·芬奇参与执导的《纸牌屋》火遍全球。
随之而来的就是,单个剧集的质量依然重要,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源源不断地上新抢占市场、打败竞争对手才是王道,在 Netflix Q1 电话会议上,CEO Reed Hastings 说,“我们在观看时间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有线电视,我们第二大竞争对手是 YouTube,而迪士尼的规模要小得多。”
抢占用户的娱乐时间,也就是抢占最宝贵的流量,是包括 Netflix 这些流媒体在内的互联网公司最重要的行事逻辑。我们在抖音或者 Tik-Tok 上永远刷不到头的短视频,换到 Netlfix 上,就是那些永远都滑不到底的剧集列表。
Netflix 只给钱不干涉创作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硬币的另一面是剧集节奏、画面规格都走向某种趋同的“模版化”猜测,我们已经拥有了过几辈子都看不完的新剧选择,却时常发出不知道该看什么,只能回到再去看那些经典老剧的感叹。
过去是剧集高质量、有节奏的等待和嵌入生活的时间跨度,构成了我们对剧集的体验,但现在一切都是速度、规模和迭代,是流量和注意力经济,这一切无关好坏对错,只是时代真的变了,以至于不久前《旺达幻视》“逆流媒体潮流而动”恢复了每周更新的节奏,就让美国媒体拿出来认真夸赞了一番,但至于有没有第二季,那要视漫威第四宇宙的整个规划而定,说到底,还是战略、布局和一盘大棋。
在《无耻之徒》第十一季的评论区里,到处都是对追剧十年时光的怀念和不舍,除了对剧集本身的认可,想必其中也包含了对曾经的自己的在意。如果还有机会拥有这样的体验,真的是该好好珍惜,毕竟这样的故事,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北方公园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