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猛犸工作室（ID：MENGMASHENDU），作者：马欢，编辑：马妮，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你的信用评分是多少？”这是26岁的露西与丈夫见面时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和大部分美国人一样，露西的生活深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金融危机中失去生意、债务缠身，甚至离婚。
为了能买得起房子，这对夫妻从纽约市搬到了锡拉丘兹，还取消了婚礼计划。
“生孩子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想法。”露西说。
这对夫妻是大数据中的一个分子。当地时间4月26日，美国普查局（US Census Bureau）公布了十年一度的人口普查初步数据。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4月1日，美国总人口为331449281人，相比2010年增长7.4%。
这是自1790年以来，美国历史上人口增速第二低的十年，仅略高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7.3%）。
《新闻周刊》援引人口统计学家迈尔斯（Dowell Myers ）的话：“美国正埋下一枚巨大的人口定时炸弹”。
1. “美国例外”的终结
出生人口减少在发达国家里已经算不上新闻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里，美国都是一个“例外”。不仅出生率坚挺，人口数量稳定增长，还有移民进来补充：有色人种的生育意愿向来高涨。
然而，时代变了。
“这是一件大事，”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人口统计学专家罗纳德·李（Ronald Lee）说，他指出，此前美国的人口增长率一直超过其他发达国家。“如果人口增长率继续降低，人口层面的‘美国例外主义’可能就此终结。”
例外终结于2008年。
历史上，经济衰退往往会拉低生育率。此次人口增速为“史上第二低”，史上最低为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各国出生率下降与失业率上升密切相关，作为危机重灾区的美国，自然也难逃影响。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发布的数据，美国新生儿数量，在2007年为432万，到了2018年已经降为379万，2019年又降至约370万。
新冠肺炎疫情又给了出生率一记重锤。
CBS的数据显示，2020年，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之下，美国全国新生儿总出生数同比下降4%。其中，人口最多的加里福利亚州同比下降10%，佛罗里达州下降8% ，俄亥俄州下降7% ，亚利桑那州下降5% ，而夏威夷州大幅下降30% 。
马里兰大学的社会学家菲尔·科恩（Phil Cohen）表示，这是他所见过的出生率最大降幅。
欧洲的研究更是认为，美国正面临百年来最大的生育下滑危机。
德国马克斯·普朗克人口研究所研究员约书亚·威尔德（Joshua Wilde）和他的团队预测，到2021年2月美国出生率将下降15.2%，这种低迷趋势将延续到2021年8月。
他表示，这将是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出生率的最大跌幅，持续时间比2008年经济衰退甚至大萧条还要长。
“一般来说，我们在这些类型的经济衰退和流行病中发现的是出生率下降和反弹，”威尔德说，“当第一波结束时，每个人都会说，哦，是时候生孩子了。但这次不一样。我发现没有反弹，有些年轻人还是不想生孩子。”
他担心，疫情给美国生育率带来的创伤可能是永久的。《华盛顿邮报》也称这次的放缓是一种“更为长期的趋势”。
2. 观念改变：先赚钱
2008年金融危机后，表面上美国经济出现了强劲的复苏。但事实是，10%最富有的美国家庭资产再创新高，但中产及以下的家庭真实收入增长乏力，甚至在遭受重创后一蹶不振。
根据美国政治经济研究院（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高级经济学家伊莉斯·古尔德（Elise Gold）的测算，在2000年至2019年的19年间，美国家庭收入的年平均增长率仅为0.2%。
露西问丈夫的第一句话，就来源于2008年金融危机的起因：美国银行们将贷款放给信用分过低的人群，导致他们无力还款，债务破裂。
露西们的家庭没有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她们自己也没有。
《纽约时报》的报道表示，越来越多的美国年轻人债务创历史新高，他们在经济衰退中大学毕业，买不起房，而生孩子，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成本更加昂贵。
据白宫统计，近四分之一的的美国女性在生育后两周内重返工作岗位，因为她们不能失去工资或工作。
美国人口研究所专家分析认为，经济危机和高失业率让许多年轻人生活困难，自然推迟了结婚生育的时间，大大降低了适龄女性的生育率。
这一点在拉丁裔人口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曾几何时，拉丁裔女性的生育率在美国所有族裔中最高，平均生育年龄也更早。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数据表示，2000年后，拉美裔人口成为了是美国人口增长的主要动力。但在金融危机后，这一族群由于平均经济水平较差，受到了经济下滑和失业上升的冲击最大，生育率下降也最明显。
尽管美国几乎所有年龄段和种族的女性生育率都有所下降，但拉丁裔女性的下降幅度最大。数据显示，2007～2017年，美国郊区的拉丁裔女性生育率下降了26%，中小型和大型都市的女性生育率下降了29%～30%。
2020 年的一项大型调查报告显示，在“大龄不婚不育女性”中，60%受访者给出的理由，是“希望在结婚或生育前达到一定学历、职称或收入水准”，如果无法如期实现这一目标，就宁可将婚育年龄推迟。
28岁的杰西卡住在密歇根州，她一份固定的工作和一段稳定的感情，还养了一只猫，但是在她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生孩子这一个选项。
“我的父母高中毕业后就结婚了，很快就生下了我，但是我没看到他们有多幸福，相反，我觉得他们过得很痛苦。我可不想走他们的老路。”杰西卡说。
美国西北大学教授珍妮特·柯里（Janet Currie）与海恩斯·施万德（Hannes Schwand）表示，如果美国希望生育率回升，首先必须保持经济稳定增长，社会劳动力充足，并且提高女性待遇，让她们能够在养家糊口的同时，也有足够的资源养育孩子。
3. 高房价成避孕药
债务压身、收入减少的背景下，年轻人还得面对不断上涨的房价。
路透社报道称，美国近几年的房价正以两倍于通胀和薪资的速度增长。
“我们见到的并非短期现象，美国房价增幅这几年来始终超过家庭收入的增速。”资深分析师Sal Guatieri表示。
美国最大的房产平台Zillow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证实：在美国房价和生育率之间存在着极强的负相关关系。
报告称，美国年轻人想在生育下一代前实现财务稳定性，但随着房价增速大于收入增速，这个愿望只会越来越难以实现。
这份报告指出：以全美国25～29岁女性为样本，房价平均每上升10%，生育率就下降1.5%。并且在洛杉矶、西雅图、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高房价对生育率的影响表现得更加明显。
《芝加哥论坛报》还做了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当地82%的受访者将生育率下降归结为住房因素。如果要养育小孩，全家势必要换到面积更大的住宅，而换房的成本对美国很多年轻家庭来说，已经成了“不可承受之重”。
当然，统计学上的强关联性并不等于必然的因果联系，有专家解释道，这也许是因为，在事业上更富想法的年轻人更容易涌进房价高的大城市。这些年轻人生活在大城市里拥挤的租房空间，时间精力被职场占据，自然生育意愿较低。
4. 还有政策空间
在鼓励生育方面，美国的福利在发达国家中并不算最好的。
但美国仍有全国性的妇幼营养补助计划WIC（Women、Infants and Children），低收入家庭可以申请并领取特定的支票补助，还能获得母婴、幼儿教育和个人营养咨询等等。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也可以申请各州学校的免费午餐。
为了鼓励生育，美国政府在税收上也有一些优惠，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政策叫作儿童抵税额。即一个家庭生育一个孩子每年可得到2000美元的抵税，一直到孩子长到17岁。这个抵税额在报税时直接从应缴税款中减去，孩子越多减得越多。同时，部分还可返税的，最多可达1400美元。也就是说如果父母收入比较低，最后还可能会退税给家庭。
然而，美国虽然有产假，但不保证带薪产假。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美国是唯一没有联邦政府强制规定带薪产假的工业化国家。绝大多数美国工人没有带薪假期照顾新生儿。
4月28日，美国总统拜登发表了上任以来对两院的首次演说，并宣布了一项总额高达1.8万亿美元的支出和税收抵免计划。
这项被称为“美国家庭计划”的提案，将在未来10年内向美国儿童、学生和家庭投资1万亿美元，并为中低收入美国家庭提供约8000亿美元税收抵免。
“美国家庭计划”是否会鼓励美国人多生孩子，从而扭转生育率下降的趋势？只有时间能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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