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心予,编辑:Svet,题图来源:《降临》剧照
4月16日,《指环王》三部曲开始重映,二十年后又把观众们被带回了托尔金构建的中土故事,当然,我们也会被这位语言学家所创造的繁复语言体系深深吸引。昆雅语、辛达林语、矮人语、黑语甚至是树人语,这些独特的语言系统构成了我们所见到的中土图景。
但其实,托尔金并不是第一个在小说中发明语言的人。早在1516年,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里,就已经有了作者自创语言。乔纳森·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更是发明了“Lilliput(小人国)”和“brobdingnag(巨人国)”等等现代英语世界仍在使用的地名与短语。不同于在社群与历史中通过被使用而“成长”自然语言(natural langauge),这些都基本上可以被归纳到人工语言(constructed language)的范畴。
所以,这些“非自然”语言,到底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
对,我的母语是纳美语
事实上,许多语言学家都曾经构想过以自建的人工语言取代自然语言。相比“有缺陷”且“不合逻辑”的自然语言,一种通用的人工语言被视为重新整合人类文明的语言巴别塔。而这其中最成功的便是由波兰语言学家柴门霍夫博士在1887年所发明的世界语(Esperanto),它是当今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人工语言,有约两百万人视其为第二母语。
在此之后,自创语言(或者说人造语言)被越来越多地运用于奇幻文学、科幻电影与游戏中。它们借用人类语言的特征,为虚构的乌托邦世界提供了额外的真实感。
比如,大名鼎鼎的克林贡语和瓦肯语,就是相当有代表性的人造语言。克林贡语是由美国语言学家马克·欧克朗(Marc Okrand)为《星际迷航》系列定制,有专门的文字、发音和语法,尽管脱胎于影视剧,但完善程度已经接近实用语言水准。
在电影《银翼杀手》和《银翼杀手2049》中,洛杉矶警署探员加夫(Gaff)就一直说着一种被称为“城市语(Cityspeak)”的语言,它其实是日语、西班牙语、德语、匈牙利语等多种语言的混合,在某种意义上也映衬了在《银翼杀手》中的洛杉矶作为种族熔炉的世界观。
类似的自创语言还有很多:《哈利·波特》中的魔法物品名称和咒语,许多都是拉丁语或英语的衍生或变形,因为作者罗琳本人就有法语和古典文学背景;《卑鄙的我》系列里小黄人专属的、发音轻快有趣的“香蕉语”,也是由英语、法语、意大利语、韩语等等加上一些拟声词糅合而成,跟小黄人来自远古、“跟过各种各样不同的主人”的物种设定非常契合。
很多电影与电视剧的制作人都在建立语言时聘请专业的语言学家,这其中最成功的例子便是《阿凡达》。在电影制作过程中,詹姆斯·卡梅隆聘用了语言学家保罗·弗罗默创建了纳美语(Na'vi)。这种主要基于波利尼西亚语言延展的自创语言对观众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完美地贴合了阿凡达“部落但具有未来主义”的乌托邦设定;另一部科幻电影《降临》中,外星人使用的视觉语言“七肢桶语”,更是由语言学家和艺术家共同创造,几位发明者甚至还为此总结出了一整套图形编码。
当然,大部分影视作品中的自创语言都仅限于一些词汇和短语,复杂程度远不及《指环王》,基本只为剧情服务,延展性也比较缺乏,还不能被当成一门完整的语言使用。
如何成为精灵语十级学者
相比于其他奇幻或者科幻故事,《指环王》和原著小说《魔戒》之所以脱颖而出,是因为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神话系统。而托尔金为其创造的语言体系则是这个系统的根基。对他来说,语言创造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他将神话和语言交织在一起,创造了一种“这些传奇仿佛真的发生过”的“历史性幻觉”。
从1907年最早开始语言创作直到1970年代去世,托尔金从未停止发展他所谓的“语言联系”。他不仅将语言创造视为一种爱好,而且将其视为类似于写作的艺术。用他自己的话说:“要想完美地构建一种艺术语言,至少有必要在轮廓上构造出神话。”
这正是托尔金所做的。基于他所创造的语言,才有了《魔戒》这部神话史诗。这种语言与神话体系的交织,也体现在他对《魔戒》中的事物所采用的命名法中。比如,原著中的魔君索伦(Sauron)在古北欧语中意为“肮脏”,背叛的白袍巫师萨鲁曼(Saruman)在盎格鲁萨克逊语意为“狡猾(Searu)”,而索伦的领地“魔多(Mortor)”这个词则更为直接,它在古英语(Morthor)与现代法语(Meurtre)中的意思都是“谋杀(Murder)”。
在另一方面,《魔戒》中每一门具体的语言同样有着繁复且详尽的援引。
许多人都对电影中“Elen síla lúmenn' omentielvo(一颗星辰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这句台词印象深刻。但你也许不知道的是,这种被称为“昆雅语(Quenya)”的高级精灵语,使用的声音组合规则与芬兰语极为相似——托尔金本人曾经提到过,昆雅语的构建基本就来源于芬兰语。
除了昆雅语,《魔戒》中所出现的其他语言也都有着自己的考据与来源。日常精灵语“辛达林语”来源于威尔士语和一些其他凯尔特语,矮人语言“库兹都语(Khuzdul)”则基于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等闪米特语种。托尔金所构建的语言体系如此详尽,以至于哪怕是说着含混不清语言的树人,也能说出一口“极其缓慢且深思熟虑”的语言。
当代人是怎么变成语言发明家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如果某种人工语言走出了规则的大门,开始被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流传。它便变得很难与自然语言区分——换言之,这几年在网上流行的“空耳”与“黑话”,或许正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创造出的当代版“人工语言”。
语言每天都在随着我们的使用与传播改变扭曲,“空耳”就是其中的一种常见的言语感知现象:对于声音的误听,亦或是不熟悉或者陌生的语言音节,大脑便会自发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或者“脑补”,在大量与语音相似的声音中,找到一些内容上的关联。
在美剧《双峰镇》(Twin Peaks)中,导演大卫·林奇就利用了类似的“空耳”,创造了一种陌生而又令人不安的氛围。片中,当库珀探员进入梦境中的红房间时,他遇到的两个人说的就是一种“听起来十分诡异”的英语。这是由于当时林奇指导演员在录影棚中将每一句台词按音节倒叙念出再倒放的方式所导致。比如“ Hello Agent Cooper”这句话被倒读后许多元音被挤压在一起,在倒放中便显得诡异而不祥。
空耳现象不仅与孤立的语音有关。听觉作为一种言语感知的方式,同样受到上下文的影响。根据语言学家阿里卡·奥克伦特(Arika Okrent)的理论,“语言的发明与改变通常反应了其周遭的文化关注。”
在不同的社会语境下,同样的语言可以表达爱意与原谅,也可以用来展现仇恨和毁灭。比如在二战中,纳粹就常常使用术语、黑话等委婉语来掩饰其种族灭绝的恐怖行为。我们经常被用到的“PTSD”这个词,也同样经历了“Shell Shock(弹震症)”“Battle Fatigue(战斗疲惫)”“Operational Exhaustion (行动疲惫)”等等多个名称版本,最后才是今日的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战争留下的创伤被有意淡去,只留下语意不详的术语式词组。
在如今这个信息传播无比迅速的时代,我们每天使用的语言都在不断的空耳、误读与黑话间被改变。虽然作为自然语言,词义的变更是一种相当正常的现象,但有些现象依然是值得警惕的。
最后,让我们再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我们能用精灵语跟别人对话吗?
很遗憾,答案暂时还是否定的。作为一门人工语言,无论是昆雅语还是辛达林语,它的词汇和语法都远不够完整(很多我们在《指环王》中听到的内容,都来源于另一位语言学家戴维·萨洛〔David Salo〕基于猜测的构建)。不过话又说回来,《指环王》的粉丝近十几年来一直都在研究如何使用精灵语,它们依然可以被当成是某种活着的、可以添砖加瓦的语言——精灵语爱好者请别灰心,俗话说“you are what you speak”,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成为人均精灵语十级学者、甚至成为精神上的精灵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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