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巴泽,巴黎的巴,毛泽东的泽。本来的名字是 Basile ,是 93 年出生的法国人,今年 27 岁。
听说你来中国之前一直住一船上?
我 16 岁的时候离开法国,和家人开始帆船旅行。我,我的父母,妹妹,还有一只狗。我在船上住了 9 个月,父母住的时间更长一点,大概 3 年。
我们在葡萄牙花了 2 年的时间修船,船修好以后, 19 岁的时候正式出海了。船从葡萄牙开始走,到西班牙、非洲的北部和西部,然后过大西洋,到加勒比岛。加勒比地区大部分是一个岛一个国家,从这里我去了北京。
为什么决定去北京?
为了中医。
中医是你毕生的梦想吗?
是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
可能是因为我妈特别喜欢大自然,她把这种爱传给我了。我 15 岁的时候开始用植物和精油来治疗一些患者,主要是身边的朋友。像感冒这些,一些比较简单的疾病。后来因为效果不错,我就开始治疗一些比较复杂的病,比如说糖尿病、失眠。当时觉得效果还可以,所以想多学习这个方面。
一开始我只是想学传统医学,就是用大自然来治疗别人。但在法国这很难,因为我们全部都是现代西医,很难学习到传统西医,所以就想去别的国家。当时我看了一下,我可以去印度、中国、一些非洲的国家,或者去巴西,都可以学到传统医学。
在加纳利群岛的时候,我遇到一些从中国来的背包客。我跟他们说我有点想去中国学中医,他们觉得很神奇。有一个人给了我一本书,全部是中文写的,关于怎么通过针灸治疗癌症,他说 “我觉得有一天你会看得懂这本书”。那之后我就决定去中国了。
中医里你最擅长什么?
哈哈哈哈,我不敢说……(大笑)很难说。中药和针灸吧。
你治疗过最复杂的病症是什么?
癌症。
真的?
嗯,单独用针灸。是一个西班牙人,三年之前。
用背包客给你的那本书?
对。我能看懂医学的书,但别的书不行,因为我学的中国字专门都是医学的。我想一想……应该是拿到它三年之后,我开始看这本书,就看得懂了。
当时我姐姐在西班牙上学,她的一个朋友有恶性骨肿瘤,就是骨癌,已经五年多了。她问我寒假的时候要不要来西班牙试一试治疗他,他很愿意的。后来我到西班牙,给他扎了一个多月针,医生再给他诊断,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的癌细胞全部没有了”。他特别开心,我也很开心。
这个经历让你更想学习中医了吗?
对。因为当时我还在上学,只是刚学完了怎么扎针,就去给他扎,还是通过三年前一个陌生人给我的一本书。这样的经历让你特别想去研究,就是给你能量吧,encourage you。孤单,孤立……鼓励?对,就给你加油。
听说你要去东直门医院实习了。
对。之前我在中日友好医院实习了 1 年。
病人看到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奇怪。他们会觉得走错了(笑)。他们会先去别的地方,然后回来的时候说:“哎,张大夫,是…是你吗?”然后张大夫会说,嗯是的。“喔,你们还有一个外国人的?我还以为是西医呢。一个外国人是中医,真有意思!”
然后我会跟他们说,更有意思的是我可以听懂你们说的话,然后他们会说:“哎哟,吓死我了!这都能懂的,可厉害了可厉害了。”
当时带我的医生比较相信我,他每次都会让我扎针。他会跟我说扎什么穴位,有的时候也会让我自己想应该扎在哪里。很多时候他会说:“ ok ,你自己扎,我回来看一下你扎得怎么样”,然后就走了。我很开心他让我这么做。
你觉得北京大爷们信得过你吗?
有一些是不相信的,他们会说:“张大夫,我来看你是想让你给我扎针的,我不想别人给我扎针。”
张大夫会说:“你相信我吗?”“当然相信。”“如果你相信我,那你也应该相信,我让另外一个人给你扎针,是因为我知道他扎得不错的,就像我扎的一样。”然后这些患者会放心,说 “好,好”。
法国有中医吗?民众一般都怎么看待中医?
有,但专业的少。这些中医大部分都是我们本土的人,他们想学比较自然的医学,不想学现代西医。但在法国唯一合法的中医,就是你先成为一个西医生,然后才可以学中医。我们没有专门的公立中医学校,也学不好,所以很多人会用中医,但他们用得不太好。
其实法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对中医的看法差不多都一样。大部分人不是特别了解中医是什么,很多人会把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比如说他们会觉得风水也是中医的一部分。了解一点的会想到 “针”,但他们想不到 “灸”(艾灸是指点燃艾叶制成的艾条或艾柱,用其产生的艾热来刺激穴位的治疗方法)。
你觉得中医是一种科学吗?
我觉得是的。怎么说一个东西是科学呢?你先需要观察,可以观察大自然,也可以观察人。观察好了以后,你可以提出一个理论,有理论之后就可以做实验证明这个理论是有效的。如果每次实验这个理论都是有效的话,那我们可以说它是科学的。
科学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中医做的是一样的,先观察人是怎么生病的,记录下这些人有什么症状,然后试一下这种中药有没有用,没有用?好的,我们换一种,哦,这个有用,另外一个病人有没有用?哦,有用。好的,我们留下来。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全部完成以后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系统,这个系统叫“中医”。
中医和西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或者说,中医好在哪?
中医倾向于让你从整体上去看病人,而不是把一个疾病看成是某个器官的问题。西医的话,你需要研究得比较多,才能发现各个器官是连在一块的。你最先学的是解剖学,会很清楚,人的身体是分开的。之后再学别的学科,比如生理学,这个时候你开始明白你的身体是连在一块的。但中医的话,从开始学的时候你就有这个概念。
可以举个例子吗?
我不知道这个例子是好还是不好,可能很多的西医生都不同意我的说法。比如说有一个病人,他特别喜欢吃不健康的食品,总是吃一些从工厂来的食物,买来就已经准备好的那种。他一直都有这样的饮食习惯,之后他发现自己比较容易累,精神情况不太好,比如说容易焦虑、容易紧张害怕。
这个情况如果他去西医的话,是需要分科的,他会去精神科。医生看了之后给他诊断会说,好的,你焦虑,那我们给你开药,让你放松一下。他吃了以后就会觉得放松了,嗯,看来医生是对的,没错;可是不吃的时候,跟之前还是一样。那也不可能一辈子吃这个药,所以他后来就放弃了,不继续吃了。最后他还是焦虑的。
中医的话,好一些的中医是会看得到的,这是因为他的饮食习惯引起的消化系统的问题,然后才引起了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是因为一些不应该存在在消化系统里的 chemicals ,进入到血液,才影响到大脑。所以本来是应该调理你的饮食习惯,开一些药帮你的消化系统恢复正常。
我当时有一个患者就是这样的情况,精神分裂,但他是轻度的。他会听到大脑里有一个人的声音,他感觉被这个声音控制,没有办法抵抗。有时候他还会昏厥,醒来之后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或者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在做另一件事,就像他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控制了。但这是很偶发的情况。当时我发现应该是他的消化系统有问题 —— 这一点其实学校并没有给我讲,是我自己看文章学到的 —— 我帮他治疗消化系统以后,这种情况就没有再发生过。
很多人(包括中国人)都会觉得中医是一门伪科学。你觉得大家为什么不信任它?
我觉得应该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现在中医生的水平,很多是不太行的,还有一些人想得更多的是怎么赚钱,比西医还想赚钱,所以也不是特别用心地在治病。
第二个原因我认为是中医用的表述。为什么大家接受现代西医,而不接受中医?可能是因为它用的词。比如如果我跟你说你脾虚,你说 “脾” 是什么?我很难跟你解释。但如果我跟你说你消化功能比较弱,你就会懂。其实我讲的是同一个事情,只不过用了两个方式。如果能换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说法,然后让中医生的水平更高,我觉得大家会相信中医的。
学中医的话,身边的人都怎么看?
我的很多朋友会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呢?去中国,中国是什么样的国家呢?中国好吗?中国不是全部都是农村人吗?他们会有很多 stereotype 。有的人还觉得是跟 300 年之前的中国一样,跟我说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皇帝呢?我说没有。可是我就不太管他们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就直接走了。其实当时我也不了解中国是什么样的。
我有一个理论,现在我还用这个理论:如果你考虑未来的事情,你是没有办法控制的,那就不要想了。不管中国是什么样,我都会去,所以我看了这里的天气就来了,别的我没看。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医学。学中文是为了中医,去中国也是为了中医,做的全部都是为了中医,中医变成了我 5 年的女朋友(笑)。
在中医药大学学习的时候,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吗?
我觉得是中文。我们学校有中文班和英文班,我选择了中文班。因为不会说中文,当时我申请了一个学期的预科班。他们说这样不够,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可以学半年就通过考试了,最少最少要一年半。可是我特别着急,我觉得一年半时间好长,我不想等那么久,所以我学了一个学期就参加了考试。可能我的中文没有学一年半的人那么好,但我通过了考试,终于可以开始学中医了。所以我省了一年的时间。
但当时特别特别累。太困了,有的时候我会突然开始睡觉,可能 45 分钟以后会睡醒。这样过了第二年,我比较放松了,中文的压力没有那么大,可能就是记的东西比较多,中药、穴位还有方子什么的。
巴泽的笔记
画的是肺不是奶
也有其他的外国人在学中医吗?
是的,我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笑)。每年差不多会有 50 个外国学生来北京中医药大学,大部分是华裔,比如住在马来西亚、美国或者加拿大的中国人,他们来的时候就会说中文。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大部分是韩国、俄罗斯还有“斯坦”国家的。其他国家来的我们这届有两个,一个是智利人,另外一个是法国人。
你的患者都是中国人吗?年纪比较大的,还是说年轻人也有?
大部分是中国人,少部分是外国人。我现在是年轻人比较多,40 岁以下,20 岁到 40 岁。
一般是哪不舒服,让你瞧病?
月经不调、失眠、抑郁症、精神异常。
一般是怎么治疗?
我先会花很长时间给他们诊断。之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很不一样,他们给你诊断很快,可能 10 分钟就可以了,但我会用快 1 个小时。我想了解患者的情绪是怎么样的,他的心理状态,他从小长大的环境。
因为我觉得你的身体和你的心理状态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如果我不了解你的心理状态,我可能会做一个错误的诊断,那我治疗的时候会很困难。先了解患者的一切才能治好他,包括生活习惯这些。
给朋友治病
之后我会决定要用什么办法。比如有的人害怕针 —— 我就是,那我会让他们选择,跟他们说如果针灸的话几次就能治好,但你们也可以选择中药,也可以选择精油,或者别的治疗方法,然后我每次会给他们一个大概的时间。
遇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病人吗?
我现在要讲的这件事可能很多人听了都不会理解,会觉得我是一个不讲科学的人(笑)。但我遇到过一个病人是,如果你站在他旁边的话,差不多半米之内,你就会觉得冷。
当时我还在实习,我的老师有一个病人。老师让我站在他的旁边,然后跟他说我感觉怎么样。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我就站到他旁边。然后我开始觉得有一些冷,我想跟我老师说,他说“别说,你别跟我说,等一下”。然后他让另外的学生也一样地这么做,当时我们是 4 个人。
这个患者走了以后,我老师问,你们当时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们 4 个人都说,开始感觉到冷。老师跟我们讲,那是一个非常阳虚的病人,阳虚很严重的话他会吸收你的阳气,阳气也就是你的热气。他缺热气,所以会在环境里边拿一些,如果你在旁边的话,他就会拿你的热气。这个病人是我印象最深刻的。
学完中医之后你有什么计划吗?
其实来中国之前,我就有一个想法。我想学完中医以后,开船去各个地方,一边旅行,一边用中医治疗当地人。我觉得中医真的很有用,如果跟别的治疗方法放在一起,作用会很棒。当然这是我的想法。
开船的时候我去了很多不同的国家,能看到人都是怎么对待大自然的。我觉得这个地球发烧了,再继续发烧的话,天气紊乱、种不了菜,我们人类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大自然不需要人,可是我们人需要大自然,我们在之前大自然已经存在。
巴泽的帆船
所以你想救更多的人。
是的。还有动物。
好,最后可不可以附赠一个中医的小 tip?
如果大家有晕车或者晕船,或者怀孕了感觉不舒服,想吐。可以按一个穴位叫“内关穴”,就在我们的腕关节内部。伸出你的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放在你的腕关节内侧,找到你的食指在的地方。这个位置,想吐你就按它,会有酸痛的感觉。你揉一揉,大概一分钟左右,左手右手都可以,也可以放一个东西压在上面。效果是不错的。
好的,谢谢你的建议。
谢谢。大家不要熬夜,11 点之前睡觉。
来自巴泽的说明:
以上信息都来自于我的亲身经历,我没有试图阐明真理,我说的只是我目前的认知,我的大脑一直都在进化,我也不能保证今后我还秉持着和此文一致的看法。
All of the informations come from my experience, I do not pretend to tell the truth, only my truth on this very date. My mind is evolving as well, so I do not guarantee that my actual way of thinking will be the same during all m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