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作者:牛腩,编辑:詹茜卉,校对:苗祎琦,排版:孙蔚,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臭”是一种很玄妙的气味,香的反义词是臭,而浙江镇海小说家鲁彦,曾这样描述他对臭食的依恋:
“我在北方住久了,不常吃鱼,去年回到家里一闻到鱼的腥气就要呕吐,唯几年没有吃臭咸菜和臭苋菜梗,见了却还一如从前那么地喜欢。在我觉得,这种臭气中分明有比芝兰还香的气息,有比肥肉鲜鱼还美的味道……”
什么样的臭味美食能让人执念如此?
“臭”的食界,值得我们一探究竟。
享誉安徽徽州的“臭鳜鱼”也是在无意中创制出来的。相传200多年前,安徽沿江一带的商贩在贩鱼途中,为防止鲜鱼变质而在鱼身上洒一层薄盐,并经常翻动,当到达目的地时,鱼的外表虽保存完好,但腥臭之气从中阵阵发出,经过厨师加工洗净烹制后非但臭味全无,反而鲜美无比,在无意中创制出闻名后世的“臭鳜鱼”,后随着徽商文化的传播逐渐走遍天下。
宁绍人做臭苋菜梗,要选那种粗硬得不能炒菜吃的老梗,切成块儿,再焯成八分熟,再经过沥水、撒盐、封瓮的一番炼臭洗礼,熬上半个月,这道“中国最臭的菜”便诞生了。等捞出来时清蒸一下,中间的茎肉口感就像果冻一般,噙住一头,轻轻一嘬,柔嫩中夹杂着一缕清爽爽、香酥酥的异香。宁波人还会撒点味精和小磨麻油添点味儿,咸臭鲜香的复杂滋味,对于喜爱它的人来说,仍是无上妙品。
除了臭苋菜梗,绍兴霉千张与臭豆腐也能在臭食绝味中占有一席之地。
霉千张是用豆腐皮一层一层叠起来的,每一个吃过霉千张的人,都逃不开“闻霉臭,而欲避之;进食醇香,则欲罢不能”的真香定律。霉千张的吃法很多,最能保留其原味的当数清蒸,也有人喜欢把它和“千刀肉”(肉饼子)放在一起蒸,肉饼也染上霉味,咸臭咸臭的,臭到极致,反而变得淡然而香了。
绍兴臭豆腐的卤制方法很讲究,需要严格把关浸泡时间和霉苋菜卤水的酸碱度,发酵出的臭豆腐才够酥脆。除了油炸,还可炒、煎、蒸、烹、炖,做成“本鸡炖香腐““酱肉蒸臭豆腐”“虾仁煎香腐”“银芽香腐”“酱肉蒸香腐”“剁辣臭豆腐”“腐皮包臭豆腐”……
云南人在食臭方面极有天赋,不仅体现在烧豆腐上,还有更加“臭名远扬”的“折耳根”。西南地区,人们一般把连叶带根的叫做鱼腥草,鱼腥草的根叫做折耳根。折耳根常年霸占最难吃蔬菜榜第一名,更有人形容它的气味仿佛十倍浓缩的鱼腥味加上肥皂味……但对云贵川人民来说,折耳根既清爽解腻,还有药用价值,有什么理由不吃?
作为调味点睛之笔,折耳根首先一定要切碎,切碎之后拌在菜里,折耳根本身的脆韧口感突出,鱼腥味就减弱了。云南人没有折耳根的一天大概率是不完整的:凉拌折耳根、折耳根鸡汤、折耳根蘸水、折耳根炒腊肉,就连狼牙土豆也得放点折耳根意思意思……
川渝地区的凉菜因为有着秘制红油,折耳根经过盐渍后变得爽脆可口,腥味也变得非常淡,入口全是麻辣的香味,还有清脆的口感,甚至还有一点点回甜,一口一小根好不过瘾;与其他地方不同,贵州人吃鱼腥草不吃叶,专爱吃它的根,也就是“折耳根”。贵州人不仅每天要吃掉将近三万吨折耳根,甚至贵州本土的奶制品企业还推出了折耳根味酸奶。
作为云南的好邻居,广西也有自身的食臭精髓。如果外地人去了广西,说广西到哪里都飘着臭臭的味道,那味道的始作俑者便是广西酸笋。《舌尖上的中国》曾介绍过柳州酸笋的制作方法,选取个大肉靓的大头甜笋,辅以专门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再用大瓦缸腌制,浸泡半月左右即成。腌制的酸笋色泽发暗,味道发臭,接受不了的人甚至把腌制酸笋形容为下水道味儿,但它却是广西人的灵魂——无论是臭的“出圈”的螺蛳粉,还是广西人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碗酸笋鸭,有多少人厌恶它们的“臭气熏天”,就有多少人爱它的“酸辣烫鲜香”。
刚才说的臭菜,几乎属蔬菜与豆制品之列。而安徽臭鳜鱼,则将古时的臭鱼传统发扬光大。
新安江的肥美鳜鱼活杀,留下残留的血渍和肌肉细胞,抹上盐,叠在樟木桶里,微生物的发酵由此开始。腌好的鳜鱼散发着令人难以忘却的臭味,安徽人把臭鳜鱼施以浓油赤酱的手法,得到一种“异香”:这种气味让一半人掩面而逃,另一半人则认为是人间至味、下饭神器。
如果你认为食臭是南方人的专长,那你就低估北方人民的食臭能力了。老北京豆汁儿、东北人家过年必备硬菜“溜肥肠”、西北人民钟爱的葫芦头泡馍(肥肠泡馍)表示分分钟给你上一课。北方人民对臭食的钟爱程度毫不逊于东南与西南,只不过地域不如长江中下游、云贵川那般集中罢了。
宁绍人多用蒸、炸、卤等方式来突出臭味,湖南人与广西人把臭作为辅佐辣味而存在,云南人擅长用搭配去掩盖甚至提升食物的腥臭味,而安徽的臭味则有资格担当主角。不管借用老臭卤的臭味浸入食材,还是调动食物微生物发酵得到臭味,抑或是顺从食材原本的腥臭味进行搭配,中国人对臭味的理解都绝世无双。
人间至臭是鲜香,也是留恋
人类最初接触腐败食物的原因是复杂和偶然的,后来,我们主动制造和掌控它,更多出于对风味的迷恋——越霉腐,味越鲜。
这不是人的错觉。发酵会让蛋白质分解,产生游离氨基酸,而氨基酸就是提鲜的魔法棒。《风味人间》指出:食物的气味分子从口腔扩散到鼻腔后端,大脑对此的感受与直接用鼻子闻到的气味完全不同。嗅觉虽能闻到臭味,但味觉却能感受到那些游离的氨基酸,得到的反馈就是鲜、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闻着臭却吃着香。
因为味觉与嗅觉存在感知错位,人们想出了依靠至臭来衬托极鲜的烹制技法,用经过发酵的食品来“提鲜”。宁波三臭、安徽臭鳜鱼如此,长沙臭豆腐与柳州螺蛳粉亦是如此。
这股欲臭还香的怪味,是对于故乡美食的集体记忆。如同鲁彦对苋菜梗念味不忘,鲜明的臭食风味总在不经意间钻入游子心底,也唤醒了一代人对于乡土的集体记忆。
参考文献:
戴勤蜂: 《宁波“三臭” 》 , 《食品舆生活》(上海),2009年第8期,第40页。
李德忠:《臭豆腐·霉苋菜梗》,《绍兴日报》2009年6月30日,第6版。
王不易.中国食臭地理[J].东西南北,2020(12):76-78.
钱桂华.“臭”之美食[J].上海调味品,2004(04):34-35.
汪朗.臭食巡礼[J].IT经理世界,2006(07):163-164.
你的浙江朋友,其实都在偷偷吃臭?
中国哪里吃得最臭?
纪录片《风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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