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笔者所在的群里有人问:“苹果、微软的企业名都是从Apple和Microsoft意译过来的,那这些企业家的名字为什么要音译呢?”

问得好,不如干脆来个实操。苹果CEO蒂姆·库克(Tim Cook),Tim可以追溯到希腊语的Time意为荣耀,Cook则是英文的厨子,意译的话可以叫“荣大厨”;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Bill Gates),Bill意为账单或者钞票,Gates意为大门,意译就成了“钱大门”。至于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Steve也是个希腊词根意为王冠、花环,Jobs在英文里意为工作岗位,翻译翻译就成了“冠工作”,还是个颇小众的姓……



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来源/纪录片《史蒂夫·乔布斯:改变世界的力量》截图

像话吗像话吗?

那些年,那些奇葩的意译

我们把脑洞再开大点,会发现很多外国人的名字意译起来十分奇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在原文中意思就很奇葩。美国第一位登上月球的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其姓氏由“胳膊”(arm)与“强壮”(arm)拼合而成,翻译成“尼粗臂”十分贴切,就是不知道他本人听了什么感想。



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来源/NASA

英语课上大家都学过一篇著名的演讲叫“我有一个梦想”,是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杰作。Martin意为“勇士”,King指的是“国王”,所以他可以拥有一个超级接地气的中文名“王勇”,去户籍系统里查重名三四位数的那种。

这个口子一开就没法收。很多人小时候学过达·芬奇画蛋的故事,长大了又读过《达·芬奇密码》这样的著名小说。其实达·芬奇全名Leonardo da Vinci,Leonardo在意大利语中最早的原意是“勇敢”的,da是来自,Vinci则能追溯到古代拉丁语意为“胜利、征服”。给他个信达雅的译名,不妨叫“武远征”。



达·芬奇自画像

一些最早用德语拼成的犹太人姓名更是溜到飞起。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Zucker在德语中意为糖,Berg则是山,Mark就是马克笔里边那个马克,意思是“记号”,所以小扎直译的话可以叫“纪糖山”。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姓氏(Einstein)在德语中意为“一块石头”,意译就是“艾一石”,跟爱因斯坦比起来气势上是不是弱很多?

美国大导演斯皮尔伯格(Steven Allan Spielberg)也是德裔,Spiel是“玩、游戏”,Berg还是那个山,所以大导演的名字意译的话就是“玩山”。还有位美国历史学家叫斯皮尔福格(Jackson Spielvogel),他编写的《西方文明史》是欧美大学通用历史课本。这位教授姓氏叫Spielvogel,玩还是那个玩,Vogel意思是鸟……咱都不好意思翻译出来了……

美国陆军上将斯瓦茨科普夫(Norman Schwarzkopf)也是德裔,他的姓氏音译起来挺拗口,其实在咱们洗手间里都见过。回家在洗脸池上翻翻,你或许会看到“施华蔻”这个品牌,嗯,这和刚才那位是同一个词。

而且大家有没有想过,为啥施华蔻的logo是个黑色剪影头像?因为人家意思本来就是“黑头”呀。德语里“schwarz”是黑,“Kopf”是头,所以意译的话那位美军将军就得叫“黑头”将军了。

音译为主,意译为辅

好在这些奇葩意译只存在于我们的玩笑中。在翻译外国人名的时候,我们一般遵从的原则是音译为主、意译为辅。这样做的首要好处是省事,毕竟很多外国名字选的词在千百年前就有了,要追究其意义不光得懂得这个名字自身的语言,还得去翻拉丁语希腊语典籍,门槛也太高了点,没准连名字的主人都不知道原意是啥。相比之下音译就简单方便许多,《猫和老鼠》里的Tom就翻译成“汤姆”,Jerry就翻译成“杰瑞”,除了一个是字母拼的一个是笔画写的,读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Tom和Jerry。来源/动画片《猫和老鼠》截图

毕竟名字的本质是代号,听懂才是王道。

既然是音译,那译名的选词就可能因地而异,毕竟不同地方发音千差万别。有段子就说,小说里的英国神探Sherlock Holmes明明发音是ho,为什么翻译成“福尔摩斯”而不是“胡尔摩斯”呢?应该是福建人翻译的吧!段子一不小心就成真了,福尔摩斯探案集最早的两位译者之一黄鼎还真是福建人……这要是河南人或者陕西人首翻的,是不是还得调个声调?

而港澳台地区的译名就更有趣。我们熟知的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侯赛因,台湾翻译为“沙丹·胡笙”,球星贝克汉姆在香港被翻译成“碧咸”,罗纳尔多被翻译成“朗拿度”……大陆球迷与香港球迷一起侃球时,说啥都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吧。

地名也一样深受其害。我们把澳大利亚首都音译成“悉尼”,台湾人却音译成“雪梨”,不仅美丽还很好吃。



日落时悉尼港与城市和桥梁的观景点。摄影/anekoho,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而且音译很难解决同音或者类似音的问题。比如写下名著《梦的解析》的奥地利学者弗洛伊德,人家名字在德文里写作Sigmund Freud;与之对应的是因为被跪压致死引起美国骚乱的黑人佛洛依德,人家名字在英文里写作George Floyd。在中文里只差一个字,在原本的语言里却毫不相干,上哪说理去?而且弗洛伊德和佛洛依德在中文媒体中几乎区分不开,各种被混着用,到现在笔者都拿不准,到底哪位是心理学家、哪位是美国警察暴力的受害者……

尊重历史,传承中的意译

音译为主、意译为辅这个原则确立时间并不长,是在中外交往频繁后才定下来的。对于一些历史上的人名地名,翻译还要尊重历史既定事实,尽量不去修改历史。

这个原则太重要了。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来华传教士都起了自己的中文名,听起来也确实比音译的好听。光在明末清初就有好几位在历史上留下美名,利玛窦(Matteo Ricci)、汤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熊三拔(Sanbatinode Ursis)……这些名字别说是传教士起的,就是在中国人起的名字里也毫不逊色。



利玛窦手稿。来源/纪录片《中国通史》截图

到了清末,中外接触的多了,全音译的风气逐渐成为主流。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则各取一半,姓自己挑选字为“李”,名音译为“提摩太”,以独特的中文名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他也是早期把马克思、恩格斯等人的著作介绍到中国的人。

与之对应的是地名。历史上有很多地名是意译或者半意译,流传到今天我们也不再去更改。比如美国旧金山,原本是华人淘金的热土,后来金淘差不多了,淘金客作鸟兽散,地名却在华人中间口口相传。于是我们今天一边叫“圣弗朗西斯科”一边叫“旧金山”,后者知名度还更高些。



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摄影/Patrick,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当然同属加州的洛杉矶(Los Angeles)还是用的音译。其实Angeles看起来是不是挺熟悉的?这个词是西班牙语版的“天使”,洛杉矶在西班牙人理解中就是“天使之城”。

再比如新西兰里的“新”就是英文的New意译而来,此地本是荷兰人的殖民地,以此命名是为了纪念荷兰的西兰省,要把这里建设成新的西兰。但同样带New的纽约就不叫“新约克”,加拿大岛屿纽芬兰也不叫“新芳兰”,这些都是历史形成的习惯不再更改。顺便提一句,纽约在被英国人抢走前也是荷兰殖民地,叫“新阿姆斯特丹”(New Amsterdam),历史学中对这个名称就采用了意译;纽芬兰的英文叫“Newfoundland”,意思是“新发现的土地”,如果全意译叫“新发地”倒是挺合适。

美国阿肯色州有个Little Rock City,中文翻译就完全意译为“小石城”,台湾版本叫“小岩城”,1957年因为州长用国民警卫队阻止黑人上学、总统又用空降兵护送黑人上学而闻名世界;亚利桑那州有个Phoenix City,中文翻译成“凤凰城”,这些地名都尊重了历史意译而没有强行改为音译。而且同样一处地名可能有两种译法,美国有个大名鼎鼎的春田兵工厂,生产了春田式步枪,这个春田听起来颇日式,其实是当地Springfield的意译。兵工厂是意译的、步枪也是意译的,这座城市名却是音译的“斯普林菲尔德”,谁能想到这是同一个地方?

名从主人

对人名地名的翻译还有一条原则叫“名从主人”,如果主人自己起了中文名,那我们一般会予以尊重与承认。美国著名汉学家Jonathan Spence,对中国文化的造诣很深,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叫史景迁,意为“史学家景仰司马迁”,恰好也与他姓氏的音Spence连上,就很牛。另一位美国汉学家Philip Alden Kuhn,如果音译的话叫菲利普·库恩,但人家也给自己起了中文名叫孔飞力,以一本反映清朝高压政策的《叫魂》闻名于世,读的中国古代典籍超过绝大部分中国人。瑞典汉学家Göran Malmqvist是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牵线搭桥,他为自己起的中文名叫马悦然。这样的汉学家起中文名,我们自然会欣然接受并传为美谈。



美国汉学家史景迁

地名要更改中文译名的话,我们一般也认。韩国首都历史上叫汉城,1988年那里举办奥运会时还叫汉城奥运会,后来韩国政府要求把其中文名改为音译的首尔,中国也是持配合态度。只是这也得看大家的使用习惯,白俄罗斯曾经要求把他们的中文国名改为“白罗斯”,但不知道为何就是在国内流行不起来,到现在各种报道中还管他们叫“白俄罗斯”,也只好以大家的使用习惯为准。美国副总统卡玛斯·哈里斯给自己起了中文名贺锦丽,但使用频率实在太低,没怎么在公共场合出现过。

这么看起来,外国人名的翻译情况还真挺多。一般是音译,但也有例外,要尊重历史也要尊重主人的个人选择。其实我们姓名中的很多音老外根本发不出来,没有办法只好对着拼音硬读,能听个半懂不懂即可。

当然对同文同种的日本,翻译起来就灵活得多。日本人一般都有汉文名,给他们直接抄过来就是,安倍晋三、岸田文雄、村山富市、小泉纯一郎等日本政客的名字翻译都是遵循此例。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十分珍视和平与友爱,为此他在整体向右转的日本政坛不是很受待见。为向世人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在名片上给自己改了一个字,改成“鸠山友纪夫”,中文提到他时也可以直接改,他很开心的。

一般的日本人都有汉文名,那遇到不一般的日本人呢?风靡全球的动画片《哆啦A梦》里的男一号就不一般,人家日文名叫野比のび太,爸妈给取的名没有汉字,只有从“增长”这个日文词里摘出一半的片假名のび。于是不同时代的观众读到这位小哥哥的名字是不同的,笔者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是意译来的康夫,猜测他爸妈起这名字是希望他健康成长;后来有一段有漫画书用野比指代他,那是他的姓;再后来的视频里又做了美化翻译,就成有“伟大雄心”的大雄了。他的好搭档机器猫的名称翻译也历经变化,笔者小时候动画片里管那只猫叫“阿蒙”,等笔者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再看,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只猫叫了“哆啦A梦”,是日语的直接音译。

新世纪出生的小朋友们管它叫“蓝胖子”,在这一简单粗暴的称谓面前,我们还是太保守了……



哆啦A梦和大雄。来源/动画片《哆啦A梦》截图

而且在英文里有个细节很值得琢磨。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姓在前名在后,英文习惯与此恰好相反,先名后姓,于是中国和日本的人名翻译成英文时应该怎么翻就成了问题。但翻翻西方媒体,他们提到姚明都是按中国习惯写Yao Ming,提到安倍晋三却是按欧美习惯写成Shinzo Abe,一定要把日本人的姓和名颠倒过来放,日本政府提出要求后他们都不改。

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明白,这是为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