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数万美国人举起海报,“停止亚裔仇恨”的标语挥舞在空中。
在纽约、旧金山、华盛顿多地,不同种族的美国人走上街头,为“亚特兰大枪击案嫌犯未被指控为仇恨犯罪(Hate Crime)”抗议。
在亚特兰大枪击案中逝去的8条生命里,其中6名是亚裔女性。CNN称,这场血案是对“亚裔暴力事件”的毁灭性升级。
愤怒情绪在当晚的赛博空间爆发,#StopAsianHate登顶推特话题榜首,整个美国在为一年来的“亚裔仇恨犯罪”怒吼。
美国及海内外所有联邦机构的星条旗在3月18日降至半空,为8名死者哀悼,直至5天后的日落。
“……亚裔美国人社区今夜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近期针对亚裔社区的攻击……必须停止!”美国总统拜登说。
当地时间2021年3月18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国家广场降半旗悼念亚特兰大枪击案受害者。图源:CFP2020年新冠伊始,上任总统特朗普以“中国病毒”等种族主义言论激化了美国社会内部的“反亚裔情绪”, 而“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在2021年年初达到顶峰。
典型的“亚裔仇恨犯罪”是泰国籍老人维查尔(Vichar Ratanapakdee)案例。
2021年1月28日清晨,84岁的维查尔在旧金山散步途中,被一个19岁的黑人男子无故撞倒在地。2天后,老人死亡。
据非盈利组织STOP AAPI HATE报告称,截止2021年2月28日,全美亚裔遭遇歧视和仇恨事件的已达3795例。仅在过去两个月里,就有超过500例。
这些案例包括从言语辱骂、暴力攻击和破坏亚裔企业,而未统计在内的案例不可估量。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的美国,种族歧视是一个深入社会的结构性问题,由于历史原因,亚裔美国人常被当做“永远的外国人”(注:perpetual foreigners,是指在美国白人的盎格鲁-萨克逊社会中,少数族裔将始终被视为“其他”,例如1982年的陈果仁案件是典型的排华仇恨犯罪)。
这次亚裔美国人决定站出来,用#StopAsianHate支持和声援亚裔社区。
2月中旬,美国东西海岸掀起了多场“停止亚裔仇视”集会。人们在社交媒体上谴责“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吴彦祖、林书豪等华裔名人开始在社交平台掀起“停止亚裔仇恨”的讨论。
美国总统拜登曾就打击针对亚裔美国人的种族歧视签署行政令,并就种族平等发表讲话。
2021年3月13日,美国西雅图,数百人游行,美国首位亚裔州长、前华盛顿州州长骆家辉(Gary Locke)在集会上发表讲话。图源:CFP
从亚裔社区到明星、政客,这场自下而上的平权运动呼声越来越高。这场运动虽无法彻底改变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问题,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打破“模范少数族裔”的刻板印象,推动少数族裔争取权利的进程。
3月初,全现在采访了来自纽约、奥克兰、硅谷的华裔美国人,他们是不同年龄层、不同领域的华裔缩影,有人投身于“停止仇恨亚裔”游行,有人在社区组建了义工巡逻队,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亚裔平权而努力。
以下是他们的口述:
01“下一场游行地点是亚特兰大”——威尔·莱克斯·汉姆(William Lex Ham),纽约皇后区,华裔演员、社会活动家,30岁,第三代华裔
当奶奶们被袭击,我有大家,他们站起来反击。
当亚裔被袭击,他们站起来反击。
当我们被袭击,站起来反击。
这是我模仿“黑命攸关”改编的rap口号。
从去年3月开始,我一直在美国东西岸城市组织游行集会,这里亚裔人口占比较大。
当时全美还未在多地掀起“停止亚裔仇恨”(Stop Asian Hate)的游行集会,只是个别城市有反歧视运动,主题跟“停止亚裔仇恨”类似。我的集会主题一般是#Stand for Asian、#Asians Are Human、#Stop Asian Hate等。
去世的老爷爷维查尔
今年1月底,泰国爷爷维查尔遭袭击死亡后,我把推特头像换成了他的漫画形象。推特上有1000多人和我一样换了头像,响应“停止亚裔仇视”运动。
2月中旬,也是中国的农历新年,我和朋友专程去加州奥克兰,看望了泰国爷爷的家属。旧金山唐人街离得不远,我们用众筹来的13000美元采购了口哨、小册子,发给唐人街坊和商户。小册子讲的是“如何举报仇恨犯罪”,有中日韩泰等多语版本。
防止仇恨犯罪的小册子
湾区人民几乎整个世纪都在为平权作斗争,他们希望将非裔和亚裔社区联结起来,争取权利。2月27日,13岁的亚裔女孩苏凯盈(Ashlyn So)也发起了数百人的“停止亚裔仇恨”集会,我还采访了她,她很勇敢,是亚裔青年的榜样。
我组织社会运动很长时间了。
2019年,我一直在给美国大选民主党候选人杨安泽(Andrew Yang)拉票。他退选后,美国新冠疫情爆发,特朗普的“中国病毒”(China Virus)“功夫病毒”(Kung Flu)言论,把亚裔美国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william(最右)作为杨帮成员,与杨安泽(中)合照
纽约亚裔为社区做了很多事儿,买口罩、救济流浪汉,没得到关注,却遭到仇恨。2020年3月,我从洛杉矶回到纽约,和家人一起隔离。我当时就想打算做点事儿,组织纽约亚裔为社区发声。
3月,我成立了一家非营利组织,名叫亚裔在美国(Asians in America),几乎每周末都会次举行小范围的游行,时长在45分钟到1小时之间。
5月底,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后,全美范围内的“黑命攸关”平权运动浪潮迭起,几乎所有群体都站出来了,包括白人。
我试图把亚裔和非裔聚集在一起。其实挺无语的,现在多起“亚裔仇恨犯罪”的行凶者都是非裔,但我们不能因此责怪,仇恨犯罪的因素太复杂了。
6月4日,我在旧金山街头发起了第一场 “亚裔支持非裔”(Asians4BlackLives)的游行集会,也是目前参与人数最多的一场游行,2000多人里有70%是亚裔。我想告诉非裔同伴:“嘿,亚裔在这里支持!”就像60年代民权运动时期,亚裔和非裔并肩作战,为平权斗争。
william在集会上发言
进入7月,纽约布鲁克林的一起亚裔仇恨犯罪后,我彻底把游行主题全部转为“停止亚裔仇恨”相关。一名89岁华裔老太太被两名陌生男子打了一耳光,还放火点燃了她的衣服。没有任何人和警察对这件事采取行动。看到新闻,我只剩愤怒和痛苦,太多亚裔老人和女性群体被伤害了。
“他们不能把我们全烧死”(#TheyCantBurnUsAll)成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游行主题。
那段时间,我会提前一周在社交媒体和亚裔常看的新闻媒体上公布集会地点。朋友和NGO志愿者会帮我做海报和视频。现在我也用clubhouse分发信息,上次,吴彦祖、金大贤发起的clubhouse讨论,我也参加了,当时房间里有5000人。
2021年3月13日,william在波士顿举行的“停止亚裔仇恨”游行
每场游行会去2-3个地点,最好是广场类空旷的地方。一场大的游行会持续2-3小时,一个地点1小时。参加游行的人群都是自发来到现场,也会准备好海报或者穿着口号类的衣服。
9月26日,旧金山的“他们不能把全部烧掉”游行有1000人,当天走上街头的不仅是年轻一代,也有老一辈人。
每到一个地点,我会邀请不同的演讲者发言,呼吁大家停止仇恨亚裔,团结起来。发言人有人权人士、本地议员、少数族裔社区领袖,甚至学生代表。
在前往下一个集会点途中,我会穿着一件“做亚洲人很自豪”的T恤,走在人群中,拿着话筒大喊口号。
目前为止,我和很多NGO合作过,像是亚裔美国人联合会(Asian American Federation),亚太环保网络(Asian pacific environmental network)等,它们同样致力于亚裔平权,组织的工作人员都在集会中帮我协调。
从演员转型为社会活动家太重要了。
我从小在纽约长大,祖父母是海南人,上次回中国是20岁左右。有些惭愧,我不会讲普通话,但喜欢中国文化和历史。
亚裔美国人常常被主流社会看轻,白人至上主义和批判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甚至出在学校的课本上(注:批判种族理论出现于1980年,以种族身份作为检查社会的标准,长期写入美国公立中学课本)。
我小时候也受过种族歧视,自己花了很长时间走出来。尽管亚裔美国人群体是多元的,但在美国白人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待遇也差不多。
William与吴彦祖的合照
刚成为演员时,导演让我模仿中式或者亚洲英语,我也挺苦恼,从小说英语长大,英文是没有口音的,每次模仿时,听起来就像英式英语,感觉太糟。这些年,我也拍了些消除亚裔刻板印象的纪录片。
我看韩剧、K-POP在美国流行会很开心的,亚洲文化越流行,我们被主流社会的关注就越高,这样很酷。
现在,我正在筹款组建亚裔社区的民间巡逻队。而也有人会在社交媒体上私信给我,说他们的城市“仇恨犯罪”非常严重,邀请我去游行集会。
下一场游行安排在了3月20日的亚特兰大。
02“华人站出来,守护华阜”——邝伟,加州阿拉米达县,奥克兰唐人街巡逻队队长、中医医师,40岁左右,二代移民
现在,越来越多的“停止亚裔仇恨”游行集会出现,这些游行主要针对的是仇恨犯罪的暴力分子或种族主义者,而不是某个单一族群。近两个月来,越来越多亚裔社区站出来反抗,奥克兰唐人街(Oakland Chinatown)也是其中之一。
来美国30多年,从来没见过“亚裔仇恨犯罪”像2021年年初这么厉害。
奥克兰唐人街
整个1月,每到下午3-5点,奥克兰唐人街就会出现抢劫案件,情况太糟糕了(注:奥克兰警察协会数据,2021年仅在1月,就有64起枪击和谋杀案,同比增加129%)。
在唐人街游荡的可疑人士有三类。一是吸毒者或流浪汉习惯在安静处抢老人和妇女钱包,甚至进入店铺抢劫;二是开车抢劫者,好多还是未成年;三是非常明显的仇恨犯罪者,他们直接上来就打亚裔面孔的人几拳。
通常情况下,街坊邻居受了欺负、遭了抢劫,其他商铺总觉得不是自己的事儿,不吭声。等到警察赶到,犯罪嫌疑人早跑了。
拜登上台后,近一半以上的奥克兰议员提出减少警察经费(defund police),希望将经费用于其他社区资源,随之而来的是警力资源减少、暴力抢劫案件频发。
奥克兰唐人街又称屋仑华阜,面积约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新冠疫情前,整个华阜有近1000家店铺,现在只剩下400家在营业。
快到春节,我儿子问我,“爸爸,以后还有没有唐人街了?”我触动挺大,华人侨胞在海外不容易,新冠疫情之下,要面对经济重创下的生计问题,也要面对社区治安问题。
2016年,邝伟参加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国庆活动
1992年,我跟父母移民到美国的,一直在奥克兰唐人街开中医诊所,刚来美国我就知道亚裔种族歧视问题了。因为是客家人,年轻时跟客家师傅学过点拳脚功夫,身体还算健朗,自己不怕被欺负。
现在,身边的仇恨犯罪越来越严重,自己也有家人,就想主动站出来。疫情期间,儿子在学校的白人老师多少也说过“亚裔病毒”的观点,我儿子回来问我,“病毒是从中国来的吗?”其实我不希望儿子受这种观点影响。
2月初,我在300多人的“屋仑唐人街商会群”呼吁邻里报团取暖,希望大家能自发组建义工巡逻队,在春节期间一起维护社区治安。
邝伟和儿子一起巡逻
“仇恨犯罪太多了,华人一定要站出来,组建社区巡逻队,你今天是受害者,明天下一个受害者是谁?”这是我最早的发言。
2月6日是义工巡逻队巡逻的第一天,有20多个商户和我一起巡逻,我的太太、13岁的儿子也跟着一起。我拍了照片发到商会群里,继续呼吁,“我老婆和孩子都出来巡逻了,大家如果害怕,不愿站出来,只有被欺负了。”
第二天,整个唐人街得有70-80户商家,全都涌到我的中医诊所里,说要给我组建的义工巡逻队捐款,还有很多素未谋面的商家。也有40多户商铺加入了巡逻队。当天收了6800美元,太太全部记入账目了。奥克兰华阜商会在中间协调了很多事。
这些筹款是这样花的:儿子在亚马逊上买了20-30件蓝背心,作为巡逻制服,上面写着“屋仑华阜自愿义工小队”。我们订购的2000多个口罩、几百个警报器,发给街坊邻里。为队员添置了些胡椒喷剂,用以防身。剩下给队员订午餐。
巡逻一般按时间分为三个小组:上午10点-12点,中午12点-2点,下午3点-5点。每一组4-7人,出现危险情况,女士负责报警,吹口哨提醒周边商户,通知其他商户一起帮忙。而男士负责保护大家,处理危险情况。
准备妥当后,为期20天的巡逻开始了。一般我们会跟店铺聊聊近况。中途发现可疑人物,队员会在原地停留快30分钟,直到可疑人士走远。如果有商铺按了报警器,巡逻队、华人商家都会从店里跑出来,压压气势。
巡逻队正在与一名可疑人士周旋
特别危险的情况,我们会直接跟奥克兰警方联系,向他们提供现场信息和图片,快得话几分钟内可以锁定劫匪。这是我们在巡逻中创建的警民合作模式。
队员能坚持下来挺不容易的,巡逻几个钟头,很多人的脚都磨起泡了。大年三十(2月11日)傍晚下着小雨,队员们依旧打着伞巡逻。路过行人会为我们竖起大拇指,车辆会鸣喇叭示好。
大年初一,加州奥克兰市市长、警察局局长和唐人街商会会长专程来给巡逻队队员拜年。年前(2月8日),吴彦祖来唐人街参加活动时,也特意鼓励我们的巡逻队。
大年初二,屋仑德成食品公司董事长黄建成给巡逻队义工队员发了新年红包,照片拍摄于邝伟的中医诊所门口。
巡逻队在春节期间,阻止了30多起潜在犯罪行为,剩余筹款捐给了另一支义工巡逻队。如今,唐人街得有20多支自发的巡逻队了。
这几天,唐人街又出现了多起仇恨犯罪。3月17日,我们再一次走上街头。
03“这4年,亚裔生存空间越来越窄”——Angiee,旧金山硅谷,大型科技公司职员,30多岁,一代移民
随着仇恨犯罪的数量增多,亚裔社区的诉求声音也越来越大。明星和政客把“停止亚裔仇恨”运动推向了一个新阶段。
我从去年就关注“停止亚裔仇恨”运动了。
今年3月1日,我和朋友在在clubhouse里举行的一场有关“亚裔仇恨犯罪”的讨论。针对亚特兰大按摩店血案的事情,3月20日,我会再发起一场“亚裔女性受害者地位”的clubhouse讨论。
最近,大部分硅谷的科技企业内部都在关注“停止亚裔歧视”运动。在加州华裔占比达到36.9%,以硅谷为例,部分公司亚裔员工占比为20%-30%,有的甚至一半都是亚裔员工。
我们公司有亚裔员工协会,部分硅谷的科技公司也有。公司每两个周会举行一次主题会议,内部也会分享反歧视的讲座,也会举办培养领导力、打破职场天花板的讲座。
之前,我在公司内部也举办了3场反亚裔歧视的研讨会,主题是:“揭穿模范少数族裔迷思:过去、现在、未来”(debunking model minority myth-past, present, future)。
Angiee的clubhouse讨论
现阶段,我们亚裔员工的诉求是,首先是推动公司内部对亚裔歧视的关注,其次,依靠公司资源,提高美国社会对“针对亚太裔仇恨犯罪”的关注度。
我们公司的亚裔员工协会也会为亚裔员工在医疗、教育、社会方面的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公司层面对任何种族歧视问题都是零容忍政策。
其实在美国职场上,对亚裔的歧视表现形式不太一样。有一种刻板印象是:你挺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但也没什么晋升的必要。到了真正领导层选拔时,对亚裔的另一个偏见是:话少,缺乏领导能力,在商业决策上不够决断。
非裔、西裔是职场起步很难,亚裔进入一个行业不难,但晋升很难,尤其是从中层往高层走。到了管理层,特别是总监以上,华裔员工比例大幅减少,如果是CEO或者董事会,华裔更是凤毛麟角。
近年来,亚裔在美国的地位提高了,可特朗普执政四年里,很多华人精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窄,打破职场天花板的成本越来越高。很多人回国了,他们不是在美国混不下去,只是同等条件下,回国可能更容易实现的职业追求。
我在美国待了十几年,6年前,我开始切身感受到职场上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
有次去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参加一个全国性会议,这是一个绝对白人化的城市(注:近20年里,凤凰城美国白人人口占比超70%,亚裔仅占3.8%)。在一场社交活动讨论中,我向一个人提问,一共问了4次,头两次我怀疑自己声音小,他没听见。但后两次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声音,他就是没有理我,但回复了其他所有人。
他可能对我有偏见(discrimination),毕竟我是在场唯一一个亚洲面孔。这种“异族感”是很多亚裔的处境,这是一种无意识偏见(unconscious bias)。像是杨安泽在竞选美国总统时,也不停地强调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公民,这就很耐人寻味。
现在的“停止亚裔仇恨”运动,我希望亚裔内部得有一个联合的声音,再是跟其他少数族裔联合起来,让声音更大。近四年里,也有更多亚裔美国在参政议政,或者在社会议题上更积极主动,这就是一个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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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街头的“停止亚裔歧视”运动,我都关注了,他们很多是在号召社区团结,其实跟我这些年做的事儿很像类似。
游行中,我看到更多的年轻亚裔站出来了,这场运动可以教他们成为一个公平、没有偏见的人。
我已经60岁了,这么多年,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见了太多,我从来不害怕。只希望把这些种族主义者赶出唐人街。
陈家龄接受媒体采访
去年年初,曼哈顿唐人街被封锁了,这里曾是纽约游客著名的观光景点,它离纽约市政府一街之隔。2月到4月期间,由于纽约市实施宵禁,60%的餐厅停业,只剩下4家超市和药店等服务类店铺。
我担心唐人街会消失。80年代,曼哈顿唐人街已经成了美国最大的唐人街,现在它也在逐渐绅士化(gentrification)。以前每年新年唐人街都有传统的舞龙、舞狮,花车音乐,我20多岁时,还在做过舞龙队的鼓手。
疫情期间,身边很多人认为,华裔天然会带有新冠病毒。有很多唐人街社区居民遭到了口头骚扰、辱骂,时不时也有抢劫发生,更多的人就是种族主义者,也是所谓的仇恨犯罪。
有些商铺遭到了抢劫或者仇恨犯罪事件,由于新冠疫情,纽约市警力调配有限,街坊邻里总会给我打电话,去帮助受害的亚裔邻里。
我在纽约曼哈顿长大,一直生活在唐人街,也在默默守护它。从2004年退休之后,我更积极参与社区活动了,成了一名社区活动家(Community Activist)。
这么多年,华裔面对被抢劫、被打等事情,总是回避。英文不好的华裔在警察面前总是吃亏,就算警察来了,也很难的讲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厌倦这种受了欺负,不能还嘴的事,我不希望大家活在恐惧中。
陈家龄的Block Watcher小队,他在最右3月前后,我就成立了“街区守望者”( Block Watcher)的巡逻队。
最开始是通过网络邮件招募的成员,我本人经常接受纽约当地媒体采访,有一定影响力。来加入的队员除了唐人街的商家,也有曾经住在这边的人,还有附近街区赶来的。队员有老有少,也有白人、非裔或拉美裔。巡逻队成员高峰期达到了40多名,现在有稳定的35名成员。
去年,我们每三天巡逻一次,穿着橙色背心,不提前规划路线,一般都绕着街区走。当时街道比较空荡,只有少数人出来购买生活必需品。
大多数商户都认识我,看到我之后,他们觉得很安心。我们也准备了新冠疫情防控的宣传单页,随手塞给唐人街的店主。队员会拿着对讲机随时沟通。
如果当场遇到欺负唐人街居民的事件,紧急情况下,我会直接冲上去问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打他?你以为我说中文,就不会打架了吗?”
“你在我的城市捣乱,请出去!”
队员们也会帮忙记录犯罪嫌疑人的信息,以便给警方报案时证据充足。
不巡逻的日子,我也在为唐人街义务服务,今天(3月4日)我就工作了16个小时。
疫情期间,陈家龄和唐人街的伙伴义务扫街
每天凌晨4点,我就醒了,一大早就在唐人街上溜达,看看有什么事发生。9点钟左右,喝杯咖啡,继续逛逛。我也给唐人街无家可归的人打包一些饭菜,送过去。这些人以中餐馆打工人居多,以前他们能在赌场或网吧过夜,餐馆有的也倒闭了,只能坐在哥伦布公园的板凳上。
纽约市宵禁那段时间,清扫路面的卫生扫地车也暂时停用了,唐人街的街道很窄也很脏,我还组织志愿者一起清扫路面。
这么做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我从小见证了唐人街的变迁。我出生的上世纪50年代,曼哈顿唐人街还很小,它一直是移民社区。20世纪60年代,这个地方很穷,可以算得上是贫民窟,我的父辈也是在附近开餐馆营生。我小时候,每天早上我都会看港片,因此学了一口粤语,普通话不好,说得慢。
疫情期间,陈家龄与年轻亚裔艺术家在曼哈顿唐人街墙上,设计了一幅麻将主题壁画
美国好多地方的唐人街,华裔的数量在减少,像是华盛顿中国城就在衰落。但我依旧不希望有人来破坏我的家。
现在,全美的亚裔仇恨犯罪越来越多,我们的巡逻队不能停下来。我正在为“街区守望者”筹集更多的资金。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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