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阿钟,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年轻人开始买基金了”,过去几个月我们不断听到这样的消息。


根据西南财大联合蚂蚁集团发布的《疫情下中国家庭的财富变动趋势》显示:2020年新进入基金市场的群体中,30岁以下的年轻人占了52.9%。买入基金给许多年轻人重复的生活带来波澜,工作日、休息日、早10晚3,在社交网络上,时间标尺被重新划分,让人痛恨的周一不是工作日的开始,而是备受期待的“赌场开门”,持续走跌的曲线时刻刺激着神经。


但这仍然是一个很模糊的指向——新入场的是什么样的年轻人?他们投资的本金是怎么来的?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接触资讯并购买基金?在年前年后天堂与地狱般的行情跌宕中,他们赚到了财富,还是亏损了本金?


我们采访了共计10位90后和00后基金投资者,聊聊 Ta 们的投资经历。这些人中有高中生、大学生、创业者、职员,大部分来自或正就读、工作于一二线城市。


在不同教育背景、家庭环境、生活状态的影响下,大家的理财路走得很不一样。


从父母理财到自己理财


00后小廖今年高三,再过两三个月高考,从初中就开始买基金了。


严格点讲,投资这回事她从小学就在尝试。喜欢玩游戏的小廖自称玩大富翁时从没输过,后来她盯上了在炒股的爸爸,追着他帮她开户,因为年龄不够开户资格,小廖的爸爸最初只下载了一些虚拟炒股的软件给女儿操作。


上初中后,她通过父亲的实名认证信息和绑定的卡买了几百块的基金,等到升上高中后她再去查看,发现那笔钱已经翻了一两倍了。


一个小小的目标就此定下。小廖开始正式购买基金,每年压岁钱父母会留给她1/3自由支配,再加上生活费和平时在闲鱼上出闲置的钱,小廖前后投入了约4万元本金,在支付宝上总共购入了十多支基金,她的目标是在高考后本金加收益能达到10万元。


开始投入后,在课业之余,小廖也会花点时间去研究理财知识,看看新闻和财经类杂志,但大部分时候“我就随直觉买”,投资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玩玩可以放松一下”的休闲项目。升入高三之后,她集中精力学习,卖出了部分基金,鲜少再关注自己的基金持仓状况。10万目标目前看来是很难达到了。


小廖告诉我们,她从来没给自己设置过止盈止损的节点,因为她坚信投资需要长期投入。但更根本的原因是,这些钱说到底,并不会影响小廖——一位因为父亲的二级市场投资经历而接触基金投资、仍在读高三的女孩——的生活状态。她对这笔钱的最终规划是大学期间用来创业。


当我们谈论“这届年轻人开始买基金了”时,有时候会忘记:大批00后的年轻人出生于中产或以上、有投资理财习惯的家庭,比起80、90后,他们普遍更早地探索个人财务观念,因而也更早接触投资。


王静也是一例。


2008年金融风暴时,王静还在读小学,记忆里周围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大人,都受股灾影响很深。这件事带来的烙印,启蒙了她的财务观念,也塑造了她投资理财中较为谨慎、保守的风险偏好。


刚考上北京某高校的那一年,王静的母亲一次性给了她一笔6位数的存款。拿到这笔钱,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要管住自己别乱花,于是王静用这笔钱在微信的理财通里买了些保本的理财产品。


2020年4月份,王静在买基金的朋友找到她借钱,说要赶在当天15点前买入一支基金。从朋友这里,王静了解到基金,与股票相比,它风险更低。趁着手里有闲钱,王静试着买了2千元左右,到7月份,基金涨幅略微波动,她及时卖出,拿回了本金和收益。


去年10月份,王静的母亲又给了她一笔数额较大的存款。这笔钱,王静把大头存下,抽出其中一小部分去买基金。她购买的一支新能源基金行情大好,仅一个月的时间,投入的3千元本金就赚回了1千多元的收益。


回到学校后,她把这个消息跟她的室友周语分享了。发生在自己身边活生生的财富故事,周语一下就被打动了。


上大学后,周语的父母也是一次性把较长时间的生活费打给周语,再加上过年期间收到了不少压岁钱,为了避免自己大手大脚把钱花掉,周语决定买基金。在王静简单补课后,周语去微博上关注了一些财经博主,直接“抄他们的作业”,随后在支付宝上陆续投入8千元买下了11支基金。


可惜好运没有光临,春节假期后基金市场重新开市,形势急转直下。3月11日,周语打开支付宝,基金页面上的收益显示是负数,距离她买入基金才过去两个多月,投进去的本金已经亏了百分之十几。


经此一役,周语说,她彻底斩断了自己投资的念头。


赚了,赔了,学习了


除了原生家庭的投资经验外,专业学科知识的学习也对年轻人的投资理财能力起到较大作用。


刘畅目前在北京某高校就读信息管理和信息系统专业,大四。高中时她原本打算申请国外的商科大学,但因为一些家庭原因,最终放弃了出国留学,对金融知识的学习习惯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2017年进入大学后,刘畅加入了校内一个外汇交流的社团,开始炒外汇,同时她在校外找到了一个可以操作美股交易的机构,押2百元押金,机构会提供技术层面的教授和支持,也会有交易员带领学员进行模拟盘操作,等到确认学员有交易能力后,会开放实际资金的买卖操作。


通过机构提供的渠道,刘畅开始买入美股,金额约1万元。持有约半年后,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要求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关税,中美贸易战开始,预感到“美股会有很大波动”,刘畅决定卖掉所有股票和外汇,所幸下车及时,那次投资以盈利结尾。


大部分年轻人,既没有从家庭中继承到一些投资知识,也没有金融专业背景的支撑,那“亏钱”就是他们的课堂。


90后的田帽帽,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投资有风险”,是在买的港股一天之内暴跌了近80%之后。在此之前,因为买的定投和基金都赚到了钱,“我就误以为买这些东西是只赚不赔的”。


在初期,田帽帽的投资尝试是循序渐进的。2013年她在成都念大学,因为父母打来的钱分别在两家银行的卡上,当时跨行转账需要收取手续费,再加上老是弄丢银行卡,田帽帽索性在每次收到生活费、学费后都把钱统一转入支付宝。在支付宝的余额宝里她第一次了解到“收益”,知道什么是“钱生钱”。


大学毕业后田帽帽入职成都某剧场,也开始买定期理财产品,同时从另一位朋友那了解到股票和基金,她在支付宝上找到了基金和黄金的购买渠道,一开始只投了10块钱试水,后来慢慢把金额加到了1万元。2017年田帽帽刚开始工作,工资并不高,然而形势好的时候,她的投资一个月能为她生出1千多块,收益超过10%。


有些念头冒出来了,“我就会觉得说好像它赚钱,如果我投入再多一点,(收益)是不是就可以跟我的工资差不多高了,然后胆子就会变得更大,其实也是欲望变得更大了,就想去做一些尝试”。


2018年,趁着去香港打 HPV 疫苗,田帽帽在朋友的帮助下买了3万元的港股,前期股票涨了百分之十几,但因为操作比较繁琐加上想观望涨势,田帽帽没有卖出,结果这支股票在某天突然下跌,后就再也没涨起来,3万元基本打了水漂。


这堂“课”上完之后,田帽帽才意识到“这个东西确实也是一门学问”。从那时候起,她才花心思去了解投资理财,慢慢摸索,后来她辞职去创业,因为工作太忙,田帽帽停掉股票只买基金,还为自己设定了止盈止损的节点,尽量按此操作。


社交网络带你理财


在今天,年轻人似乎无需主动做出努力,就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投资理财资讯。


张敏是去年疫情在家上网课期间,接触到基金的。和往常一样她打开小红书 App,发现自己关注的美妆博主在向她的粉丝们分享基金购买经验。不仅是小红书,在微博等社交软件信息流里的推荐位和转发链里,她也能经常刷到一些博主在向粉丝布道理财投资。


受此启发,张敏开始去看一些投资理财的书,并在支付宝上开始买基金。从10块再到近7千元,张敏买了10多支基金。


买进后,她几乎每天都在小红书上进行#学生党基金打卡#。刚开始她亏了一些,总结复盘后,她编写了一条《学生党买基金经验分享》置顶,为大家答疑解惑。评论非常热烈,大多都是和她年龄、背景相仿的学生党,所评论的问题也有很多基础到令人汗颜,比如交易时间、在哪里看收益明细、学生党第一次投多少合适,还有人问她“假如我投了100元,它会毫无止境地扣钱吗,大于我投入的钱?”


尽管接触投资并不久,手上有好几支基金是在去年的高点买入的,“本来收益都挺好的,过完年就亏回去了”,但小红书上大量比她更小白的年轻人会向她求助咨询。张敏都会细致解答,也会给一些买入和卖出的建议。


因为坚持打卡和交流,虽然在小红书上只有3千多粉丝,但较为活跃,于是很快就有人找她打广告,让她推荐某支基金还有证券产品,张敏都拒绝了。


使用小红书、抖音这样的垂直社交网络应用来获取投资知识和资讯,在年轻人当中并不鲜见。实际上,70、80后所惯用的、垂直于投资理财的论坛和App,在我们采访对象口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许多人在投资决策之前,所获得的全部投资知识,均从社交网络上碎片式地吸收。


并且,在我们采访的年轻人当中,绝大部分都使用支付宝作为主要的基金购买渠道。智能手机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带给青年人们财务生活惊人的便利,五六寸大的屏幕,点几下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博主“抄作业”,点几下可以借贷,点几下可以投资。上一代人投资理财时从获取知识到操作交易中漫长的链条,被压缩到几条动态和几下点击。


去年4月份,在田帽帽的指导下,涂涂开始试着在支付宝上购买基金,她花了2百元试水,买完后也没再打理,到了年底,关于基金的讨论又出现在社交网络上,涂涂回想起这支基金,打开支付宝,发现自己的钱已经翻番了。


从那时候开始,涂涂身边买基金的人越来越多,朋友、同事频繁交流,涂涂也把买基金的钱加到了1万元。和张敏一样,她也在小红书上关注了一些博主,刷一下他们的分析、建议,也开始关心新闻里出现的政策和大事件。


两个多月后,基金市场开始连续下跌。好在最开始有在一支港股上亏掉80%的田帽帽提醒,涂涂严格控制着投入,确保投进去的钱就算亏损也不会影响自己的生活。但预期归预期,软件里一片的绿色还是很难让人放松。涂涂决定,短期内暂时不再打开支付宝看基金了,但朋友圈里还是会出现每天根据基金的情况宣泄愤懑的人。


迈入三月中旬,两会结束,一些投资者探测到政策会在哪些领域释放出积极信号,基金市场迎来了部分回涨。坚守阵地的田帽帽等来了曙光,而她的另一位朋友则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趁机卖掉。


我们采访的10位基金人里除了田帽帽外,还有另外6位表示最近确实“回涨了一些”,但大部分人也不打算轻易卖掉。有人满怀期待等着再涨,有人想等持续震荡再加仓,而周语在等涨回本的那天把它立刻卖掉。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阿钟,文中除小廖与田帽帽外,其余受访者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