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远古的讴歌
公元前3200多年,住在印度次大陆上的是达罗毗荼人,他们肤色黝黑,身材粗短,却孕育出辉煌灿烂的“印度河文明”。公元前2000-1500年,来自中亚的雅利安骑兵跨越开伯尔山口,摧毁了印度河文明,霸占了印度河、恒河流域的膏腴之地。
来自印度洋的水汽被喜马拉雅山脉阻挡,冰川从青藏高原南下,穿行于峡谷之中,最终滋润着印度北部广袤的丰茂水草。雅利安人还发现,饮用了恒河的水,能驱除许多疾病的困厄(1896年,英国细菌学家才解密恒河里存在噬菌体能扑灭细菌,当然现在的恒河水就完全不能喝了)。
从中亚沙漠远道而来的雅利安人认定这就是天赐之地,不再游牧转而定居于此。
在这段征服达罗毗荼人的时期里,雅利安人虽然有黑科技的加持(骑兵的发明),但达罗毗荼人雄厚的物资基础,以及大量的兵源令雅利安人的人力捉襟见肘。为了开疆拓土、决胜疆场,雅利安妇女的生产力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男人们在前线见血,女人们则纺织、耕种、喂养牲口、制造军需。军衣、军粮、军马、弓箭、战舰,妇女通过自己的知识和勤劳,为雅利安军队最终胜利增添了种种的砝码。由于需要参加制造业和后勤的运输、管理,雅利安的妇女必须接受教育、储备知识。
当时的一部诗集——《阿达婆吠陀》就强调了女性只有在接受教育后,才能步入婚姻。这时的雅利安妇女地位,可谓是印度历史上巅峰。她们腹有诗书、婚姻自由、在社会的各个领域涌现出大量的人才——女祭司、女诗人、女学者。她们和男子一样拥有财产继承权,哪怕丧夫成了寡妇。
▲雅利安人部落场所
“当女性在路上行走时,所有的人都应该为她们让开道路。”这句话出自古印度法学大师——阿帕斯塔姆巴之口。
“愿这些妇女不要承受寡居的苦痛,不再落泪,不再悲伤,穿金带银进入新的家庭。”引述自古印度宗教巨著《百道梵书》的这句话,佐证了当时的印度社会倡导寡妇再嫁、妇女能够合法地继承家族的财富。
2.罄竹难书的种姓制度
从公元前900年到公元前700年,雅利安人东征西讨,几乎彻底征服了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的达罗毗荼人。为了实现少数雅利安人对多数达罗毗荼人的统治,罪恶的种姓制度被婆罗门教发明了出来。战败的达罗毗荼人沦为种姓制度下的贱民,世世代代以奴隶的身份为雅利安人劳作。
达罗毗荼人男性奴隶身体壮硕、人口众多,给他们支付微薄的口粮就可以像驱使牲口一样役使他们为自己效力,在雅利安老爷们看来,这些贱民是物美价廉的劳动力。
达罗毗荼人提供的丰富劳动力,让雅利安妇女不需要在奔波于田垄上、也不必加班加点为军队赶制被服、箭矢。许多雅利安女人不再从事任何社会劳作,安心在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看啊,我的父亲是医师、我的母亲在石头上磨粉……哦苏摩!我们为财富而祭祀你!”在《黎俱吠陀》的古书中,印度诗人这样歌颂自己的家庭生活。战争红利让越来越多的雅利安女孩子脱离社会生产,转而成为全职妈妈,以至于后来雅利安女人觉得教育是多余的——毕竟在她们看来脑子不是生儿育女的器官。
为了维系种姓制度万世一系,印度的雅利安人规定不同的种姓之间不得通婚。为了防止雅利安高种姓妇女和低种姓男子发生“道德败坏”的感情,印度女性的经济活动被彻底取消,印度雅利安女人一生唯一的使命就是侍奉丈夫、繁育子女。
从此,印度女人沦为生育工具的历史拉开了序幕。高贵的雅利安女人如此,位于社会底层的达罗毗荼妇女更是印度食物链的最底端。
“女性是孕育生命的沃土。”为了进一步榨干印度女人生育机器的价值,“聪明”的印度男人引入了童婚制度。印度女子在青春期甚至接近青春期就被迫嫁做人妇。
3.佛教的曙光
公元前六世纪到公元前五世纪,印度的刹帝利阶级(种姓制度下排名第二,由王室和武士组成)开始与婆罗门阶级(种姓制度下排名第一,负责宗教、哲学、文化)争夺宗教话语权。
与婆罗门教针锋相对的,是沙门,包括佛教、耆那教、生活派、顺世派和不可知论派,其中最流行的是佛教。婆罗门教主张严格的祭祀活动和森严的等级制度,佛教则提倡众生平等。佛教教义完全推翻了婆罗门教的根基,众生平等的思想受到了平民阶级的欢迎。
“我是多么自由啊!当我从繁重的家务中出来时,这是一种怎样的彻底自由啊!”佛教在恒河流域的流行,宛如曙光照耀在印度妇女的心头。僧侣们为女人们披上袈裟,鼓励她们通过修行来实现精神上的追求和饱满。众生平等,不论已婚未婚还是寡居、富裕抑或贫困、高种姓或者贱民,在佛教思想的影响下,印度社会焕然一新。
脱离了婆罗门教的桎梏,女孩们走出家门,追求思想的解放和知识的洗礼。生儿养女不再成为累赘,取而代之的,许多女孩选择收养;男婚女嫁也不再由父母一言而决,女孩本身的情愫也得到社会的尊重。
童婚被广泛地抵制,印度女孩结婚的年纪被向后推移;女孩人格再次得到家人们的尊重,即使寡居,她们仍然可以参与家庭聚会和遗产继承;此外,女孩不再围绕着家务打转,她们内心的欢愉、情操的陶冶、善良的布施都是家人们希望见到的。
4.长夜一千五百年
到了八世纪,婆罗门教出现了一个叫商羯罗的人物,他把婆罗门更新换代,进阶成为婆罗门2.0版本——印度教。商羯罗舌辩滔滔,到处找佛教大师踢馆,把印度佛教最高学府辩得哑口无言、闭门授课。佛教从此一蹶不振,印度教成为了印度次大陆上的主流宗教。
佛学的退潮,印度教的抬头,使印度女人的命运再陷多舛之路。尽管极少数的印度女人成为诗人、学者、音乐家、女王,但除了这些凤毛麟角、屈指可数的案例以外,绝大多数印度女人,哪怕是高种姓女人,也逃不过失去自我的宿命。
童婚、嫁妆、包办婚姻、寡妇守节等制度再现人间,变本加厉的是许多女孩被驯化成神妓和舞女,供人淫乐。祸不单行,十一世纪起,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人,一波又一波从开伯尔山口杀进印度,一夫多妻、深闺、面纱等伊斯兰教枷锁开始套在了印度女人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对于高种姓的女人,如果没有轿子和肩舆,就会被禁足在家;如果年纪大了没有劳动力或者是没有为丈夫诞下子嗣,高种姓寡妇就必须殉夫。
“没有再比女人更加邪恶的东西了;女人是燃烧的火焰;女人集锋利的刀刃、毒药、毒蛇、火焰之特性于一体。”《摩诃婆罗多》的教义经文是这样赤裸的污名化女性。
“我的主人,你先吃豆子吧。”《歌者奥义书》、《大林奥义书》等印度典籍一次又一次地规范印度女人应当如何称呼自己的丈夫。
“我的父母明知我要守寡,却仍然让我嫁人。我的父亲在我两岁零六个月的时候就让我嫁给了一个小男孩,他在6个月后就死掉了。我因此成为了一个不讨喜的寡妇。”潘迪塔·拉马拜的一名学生这样说。潘迪塔·拉马拜是印度一家寡妇学校的创办人,她的学生都是这种十五岁不到就成为寡妇的印度女娃。
根据印度的《摩奴法典》,女子结婚的年龄是男子的三分之一,一个三十而立的印度男子的适龄妻子理所应当地是十岁甚至更小。
▲印度的童婚传统
根据1881年的人口普查,印度九岁以下的寡妇接近8万,十到十四岁寡妇约21万,十五到十九岁的“大龄寡妇”约38万;到1891年,印度寡妇数量蹿升到2300万,占据了印度总人口的百分之八。
威廉·克里是一名十九世纪的英国学者,在1803年到1804年间,他的课题是“萨蒂”,也就是印度人通过洗脑或者强迫的方式,要求印度寡妇殉夫自焚的古老仪式。威廉跑遍了当时英属印度的首府加尔各答的方圆三十英里,在十二个月,他统计甚至见证了438次“萨蒂”,有时候一天要跑好几个场子。
▲萨蒂:印度人通过洗脑或者强迫的方式,要求印度寡妇殉夫自焚的古老仪式
“她被搀扶着举到薪柴上,手臂环绕着故去的丈夫。两个青年把她用绳子固定,然后火舌沿着绳子攀了上来。”1785年,《加尔各答公报》上刊登的“萨蒂”点燃了英国学术界的热情,英国学者争先恐后地来到印度,研究这个“令人兴奋”的、新的研究热点。
威廉·克里对萨蒂的研究让他在学术界小有名气,更多的学者接踵而至。1815年至1824年,孟加拉、孟买、马德拉斯的萨蒂事件经统计,高达6632起;仅孟加拉,1815年到1828年间,8134名寡妇在亲友的“鼓舞”下被焚为灰烬。
虐杀女婴也是印度男人“引以为豪”的传统技艺。溺死、掐死、丢给野兽叼食、活埋,印度男人杀起自己的女儿来花样百出。
印度电影《没有女人的国家》就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印度父亲如何亲手把自己出生不到一小时的女儿溺死在牛奶里。
▲印度电影《没有女人的国家》中溺死女婴的镜头
神妓文化是印度文学常常讴歌的对象。神妓是印度传统中以唱歌、跳舞谋生的种姓,她们从小就接受歌舞训练和文学教育。
在宗教仪式上,她们在神祇前展示才艺、取悦神明;在寺庙恩主、达官贵人面前,她们是情妇、玩物,提供不雅舞蹈、满足客人下流需求。根据1881年的人口普查,光印度马德拉斯在籍的神妓就有1.16万名。
5.尾声:印度代孕
印度独立后的时代,是殖民时代的终结、现代文明争奇斗艳的舞台。不过对于许多印度妇女,她们深陷印度传统女性文化的泥潭。商业代孕,成为她们出卖自己身体的又一个途径。
在许多现代国家,代孕是违法的,但在印度代孕是政府点头的、如火如荼发展的热门产业。2006年,印度医疗理事会预测印度商业代孕的产值将突破每年60亿美元。
人们把印度戏称为“世界婴儿工厂”,相比于北美的代孕费用,印度走“物美价廉”路线,当年只需要1万美元就可以让印度妇女出租自己的子宫。
2021年,印度代孕产业不知都翻了几番,印度女人面临的性暴力也成为全世界茶前饭后的谈资。印度女人翻身的道路依然任重道远,按照目前印度平权运动的发展,她们需要等待的,将是几十甚至几百年的凛冬。
文中出现的人名、事件、数据均真实、可考证,以下为参考文献。
[1]Rig Veda, The Story of Women of India, Padmini Sengupta, Indian BookCompany New Delhi, 1974.
[2]徐梵澄.五十奥义书
[3]对印度种姓制度的危害及其存在原因探析
[4]Women and Social Reform in Modem India:AReader;editors:SumitSarkar,TanikaSarkar.IndianaUniversity Press,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