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位是怎么加上去的?


不少价值投资者投资一支股票的过程是这样的:


看到有人推荐的公司的增长逻辑,对其行业、产品、竞争对手、客户进行了一番详细研究,再用财务报表进行验证,发现公司确实不错,只是估值太高,股价处于高位,先放进自选股池中继续等候时机。


等啊等,几个月后,忽然某天发现,不知不觉中,这个股票已经从最高点调整了20%了,估值也有些合理了。于是开始在“底部”尝试性建仓,当然,仓位是很谨慎的,也就是一两成。


买入后,又盘整了几天,又向下破位了,两天又跌了10%。


投资者有点慌了,重新看了一遍近期的研报,再去投资网站转了一转,跟股友聊一聊,发现公司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空,只有几个“伪价投”们对着下跌硬找利空,再去股吧看一圈,更看不下去,不是大骂机构跑路,就是高呼庄家砸盘。


没错,就是错杀。


此刻,伟大的价值投资大师灵魂附体,投资者坚决地加到了重仓。


大部分价值投资者的“滑铁卢”正是此类市场形象良好的成长股,而且介入点位往往已经下跌了30%以上,估值相对合理的“安全区域”,才敢重仓出手,然后重仓深套。


这样的错误,每次复盘都要总结经验教训,但下一次还是会继续犯,这正是行为金融学中总结的人的偏差行为。


锚定效应


先做个小游戏,请按顺序回答下面的问题:


问题1:将你手机号码的最后三位数加上400,你得到一个什么数字?念三遍,或写下来。


问题2:请估计一下,在欧洲古代史上,匈奴王阿拉提哪一年被击败?


这是行为经济学中的一个经典试验由中国人民大学的经济学系复制的国内版,实验设计者向随机抽选的500位人大学生提出了这两个问题。


事后的统计分析再一次重现了这个经典实验的结果:手机号码末三位是200以内的数的同学,第二题的平均答案是629年,手机号码末三位高于800的同学,平均答案是988年,相差了359年。


也就是说,同学们估计出的历史问题的答案,严重受到自己手机号码的影响。


你是不是觉得,可以把这个效应运用在讨价还价上?这个实验在国外的另一个版本是先算手机号码,再给一只杯子估价。结果,估价者的手机号越大,给出的估价越高。


这个实验描述了一个行为经济学中的“锚定效应”:我们在进行一项决策时,很容易受到上一个决策结果的影响,但事实上,这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件事。


锚定效应解释了为什么怀孕的人觉得大街上的孕妇变多(视线被怀孕这件事锚定了),也解释了为什么投资者很喜欢买那些过去涨幅很大,但近期出现下跌的公司,以及——开头那个案例。 


阶段性成长股


让我们回归几个月前,这位投资者开始研究这支股票的那个时候,他的结论是:公司不错,估值太高。


通常我们认为的公司不错,是指未来有一定成长性,即使现价买,未来也有很大的上涨空间。但未来总是不确定的,我们希望留下更多的安全边际,所以如果股价下跌之后再买,会更安全。


这里就立下了一个心理锚,公司价值与股价关系的锚。所以几个月后投资者认为股价有了安全边际,是源于几个月前的“心理锚”,却忘了考虑,公司是否还是之前的那个公司?


为什么投资者更在意股价的变化,而忽略了基本面的变化呢?其实还是受长期价值投资的影响,认为公司的基本面的变化不会像股价那么大。


但这个理念只适用于少数长期成长股,A股大部分成长股都是阶段性爆发成长公司,这些动辄50%以上的中期成长逻辑无非以下几类:


1. 产能驱动:新产能即将投产,或者产能利用率正在爬升;


2. 大客户驱动:进入某大客户体系内;


3. 价格驱动:需求爆发或供应瓶颈导致价格暴涨;


4. 新产品驱动:进入某新产品、新业务或新行业引发的营收增长。


阶段性成长,要经历“投入——产出——销售——回笼现金”的过程,只有到了“回笼现金”这个环节,才能确认一波增长,但市场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而是会假定“回笼现金”没问题,预先在“产出”甚至“投入”时,就先把股价炒上去,再看是否能实现。所以这位投资者会觉得估值太高。


好的公司的成长总是自然而然、游刃有余;平庸的公司总是在生死关头被迫做出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也无法拯救自己而沉沦;阶段性成长公司都是平庸的公司,抓住一个爆发式增长的机遇后,又渐渐归于平庸。


阶段性成长逻辑,无法改变公司的长期ROE水平,股价在经历“估值驱动”和“业绩驱动”这两个阶段后,最终会和业绩增速一起回归常规估值。


所以,股价为什么会下跌?目前是“估值驱动”还是“业绩驱动”阶段?既然股价总是走在基本面之前,这个问题就涉及对未来经营状况的预测,其实是没有绝对准确的答案的。


但考虑到市场上的大部分投资者往往受到“锚定效应”的影响,我们可以反向使用这个心理效应,把当前的可选策略分为四个等级。


四个可选策略的排序


发现一个不错的投资机会,且股价已经处于上行趋势中,四个策略的排序是:


最佳的行动:立刻做顺势;


次佳的行动:未来做逆势;


较差的行动:等回落做顺势;


最差的行动:立刻做逆势。


先看最佳行动:立刻做顺势的出发点是,由于受“锚定效应”的影响,市场对该投资机会的理解不能一步到位,导致股价不会一步到位,而是持续上涨,留下中途上车的机会。


“锚定效应”的影响分为两阶段:


“锚定效应”第一阶段,上涨前期,原有投资者仍然被以前的基本面和业绩所“锚定”,认为当前股价过高而卖出,从而压制股价上涨,导致股价并不能立刻体现基本面的变化;


“锚定效应”第二阶段,上涨后期,股价的上涨已经完全体现了基本面的变化,因而停步不前,但新的投资者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被前一段时间的股价所锚定,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股价已经反应了基本面的变化,从而不断买入,把股价推向高估。


这两个“锚定效应”阶段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中途有很多震荡与回调,所以当你看到一个拥有明确投资逻辑、并处于上涨中的股票时,目前处于上涨过程中的概率要远高于已经处于顶点的概率,那么在理解了上涨逻辑后,第一时间做顺势才是最佳选择。不要拖,不要再看,阶段性成长股是时间的敌人。


当然,这个做法偏短线,所以还需要设定盈利与止损目标,并持续观察利好逻辑兑现情况。


相对应的,最差的行动就是“立刻做逆势”。


次佳行动“未来做逆势”,体现在港股做空上,上涨第二阶段的“锚定效应”,总是会让股价超过利好程度,股价的回归也是必然,但由于“锚定效应”,股价下跌一段时间后,就会有认为泡沫出清的投资者介入,导致股价很容易反弹,让做空者承担“穿仓”风险,所以股价高位做空反而非常危险。


真正适合做空的时点是在股价下跌后的一段时间,“锚定效应”消失之后,半山腰才是适合做空的地方。


所以次佳选择是,如果你判断目前正处于上涨中的股价已经超过利好程度,最好放弃一定的赔率空间,持续观察,在未来小幅下跌到某个时间点,再开始做空。


A股没有做空机制,“未来做逆势”主要体现在长期下跌后的股价过度体现利空,但实际效果并不如做空,因为A股散户多,股价深跌后就会出现“处置效应”,即,投资者就算发现基本面变差的程度超过股价跌幅,也不会卖出,而是不管不问。“处置效应”也导致A股的赔率机会远低于港股。 


所以在A股抄底一般的绩优白马股,你想抄的时候离底部还有很远,而垃圾股又不便宜,抄底很容易浪费时间。


相对应的,较差的行动就是看好的股票,在上涨行情中观察一段时间,在股价回调后做顺势买入,或者发现逻辑变坏的持仓,在下跌被套后不愿意割肉,习惯于等待一段时间,等股价出现一波较大的反弹后顺势卖出。


之所以是次差,因为这种操作方法比较符合人性,短期内不会被套或卖飞,但拉长到中期维度看,既没有胜率也没有赔率,还浪费时间和仓位,属于非常平庸的操作。如果你的选股能力强,那这种方法还有一定的利润,如果选股能力又一般,这种操作长期亏损的概率很高。


阶段性成长股


需要注意的是,前面的这些结论都建立在“阶段性成长股”的判断之上,如果是那些长期成长股,真正具备长期定价能力和无边界增长能力,其基本面处于长期稳定增长中,“锚定效应”的结果并不会对股价产生大的影响,每一次深度回调都是买入机会,每一次追高被套也都有机会解套获利。


“阶段性成长股”和“长期成长”逻辑的不同,可以看我之前的文章《如何区分“阶段性成长股”和“长期成长股”》。


但在写完那篇文章后,我越来越觉得,A股几乎不存在长期成长股,像之前的长期成长股的代表公司万科平安招行格力,其长期成长性都被证伪,这让我们不禁怀疑,茅台、宁德时代这一类公司的长期成长性是否也会在几年后被证伪。


为什么A股缺乏美股中那些长期成长股呢?我觉得跟中国经济和A股的特点有关,主要有以下四个原因:


1. 中国的核心竞争力在中游制造业,增长驱动力来自投资和技术升级,这两种都不具备护城河;


2. 消费支出在GDP中占比较低,导致容易出长牛股的消费行业机会不多;


3. 过去20年持续高投资高增长导致的产能过剩,长期影响大部分行业的盈利水平;


4. 唯一最具全球竞争力的互联网公司大部分都不在A股上市。


以第二点为例,2012年到2021年这十年,我国GDP中消费占比是相对上升的,这段时间被称为“消费升级”,出现了一大批消费医药类长牛股。但其后由于国内国际环境的剧变,我国经济进入了以国家安全为中心的“科技至上主义时代”,国家资源和政策导向不断向高端制造倾斜,GDP中消费占比再次下降,而一批消费医药长牛股的陨落也是在近几年集中出现。


没有国内消费的支持,在当前的“逆全球化”环境中,无论是高端制造,还是一般制造,其成长性都很难持续,要么躺平成为红利股,要么通过极度内卷成为阶段性成长股。


简单套用经典的成长股投资方法,在A股并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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