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春节，想必很多单身人士又经历了一波来势汹汹的“相亲潮”。作为单身者的节日必备活动，相亲正呈现出普遍化和低龄化趋势。


据报道，2019年我国七成单身男女有相亲经验，其中四成每年相亲3次、三成每年相亲5次[1]；初次相亲的平均年龄从80后的男性25.9岁、女性26.0岁下降至00后的男性20.6岁、女性20.2岁[2]，四成95后已有相亲经历[1]。这背后可能是长辈与日俱增的逼婚压力，也可能源于年轻人不断增加的婚恋焦虑。


图片来源：搜狐网[2]


作为婚俗的重要组成部分，相亲在我国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至宋代。宋代《梦梁录·嫁娶》首次使用“相亲”一词，来记录尚未谋面的男女双方本人及家人以嫁娶为目的，在某一约定时间的特定会面。元明清三代也不乏关于相亲的记载，如《红楼梦》第一一八回提到，“平儿先看见来头，却也猜着八九：‘必是相亲的。’”这一时期，男女双方在相亲中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男方通常是相亲活动的发起者，也决定着婚事是否最终能成。


新中国成立后废除包办婚姻、实行婚姻自由，男女青年本人在婚姻中的自主权增加，但相亲的热度并没有因此减弱。恰恰相反，网络相亲平台、电视相亲节目、父母代为相亲、长辈介绍熟人等花样层出不穷，体现出相亲无限的生命力 [3] 。


不过时至今日，在大众的评价中，“相亲”这个词总是和“奇葩”、“离谱”联系在一起。两个本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抱着极强的目的性、进行深层的自我披露，这种错位感本身就可能引起不适。其中赤裸裸的自我量化和条件对比更是让人感叹，相亲没有爱情。


相比之下，自由恋爱似乎就没有这些烦恼。从日常相处，到逐渐熟识，再到萌生好感，人们可以自主选择恋爱的对象、把握恋爱的节奏，最终步入以爱情为基础的幸福婚姻。


那么，相亲真的是一无是处吗？从结果来看，相亲结婚和自由恋爱结婚到底哪个更好呢？叶金珍和王勇（2019）两位老师从经济学的角度探讨了这个问题[4]。


他们用婚姻满意度和婚姻稳定性两个指标来衡量婚姻质量，使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2014年数据来比较相亲式婚姻和自由恋爱式婚姻的婚姻质量差异，并探索了其中的作用机制。通过理论推导和实证研究，取得了以下发现：


1. 自由恋爱的婚姻更幸福


研究者以婚姻满意度为因变量，使用ologit和oprobit模型，在控制了个体的外貌得分、工作满意度和社会地位等变量后，发现相亲结婚者对婚姻的满意度要显著低于自由恋爱结婚者。将因变量替换为“对自家生活的满意度”后也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2. 相亲的婚姻更稳定


以是否离婚和婚姻持续时间为因变量，分别使用离散时间Logistic模型和Cox比例风险模型，在控制对陌生人的信任度、外貌和社会地位等个体差异后，相亲结婚的离婚风险只有自由恋爱结婚的一半左右，婚姻持续时间也长于后者。


3. 婚姻家庭观差异是相亲结婚不幸福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相亲式婚姻没有自由恋爱式婚姻幸福呢？研究者认为，这和二者的本质区别有关。夫妻是否恩爱，既与双方外在特征（如外貌、谈吐、教育、工作能力等）是否匹配有关，也离不开性格、三观等内在特征的匹配，而后者只有自己才能感知到。可是，相亲对象是由介绍人确定而非自己筛选的。介绍人作为第三方无法探知当事人的内在特征，所以介绍的相亲对象很难与当事人性格相合、志趣相投。在这种情况下，相亲对象并非当事人最理想的匹配对象。


因此，夫妻匹配度可能是相亲影响婚姻质量的主要因素。为了验证这一猜想，研究者以夫妻的精神匹配度（婚姻观和家庭观的差异）和物质匹配度（对物质看重程度的差异）为中介变量，使用KHB方法检验二者在相亲与婚姻满意度和婚姻稳定性之间的中介效应。


结果发现，精神匹配度是相亲影响婚姻满意度的显著性路径，物质匹配度则不是。也就是说，相亲结婚的夫妻在家庭观和婚姻观上差距较大，这是导致他们对婚姻不满意的原因之一。此外，精神匹配度和物质匹配度都不能在相亲对婚姻稳定性的影响中发挥中介作用。


 由此可见，单身人士抵触相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自由恋爱的婚姻可能更加幸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双方的改变，爱情变质、婚姻解体的风险会不断增加。与之相对，人们对相亲中认识的对象了解不深，婚后夫妻在婚姻家庭观念方面可能并不相合。然而这种不那么幸福的婚姻的确能够维持更长时间，所以父母一辈对相亲的热情也不是无凭无据的。


那么该如何理解相亲的婚姻更长久的现象呢？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一种自我筛选机制，愿意相亲的人可能本身就比自由恋爱的人更加传统，更加认同“不能离婚”“离婚不好”的传统观念，所以婚姻更加稳定。此外，相亲的对象很有可能来自弱关系网，存在更强的社会关系对婚姻进行约束。


总之，相亲和自由恋爱哪个更靠谱，可能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取决于我们对“靠谱”的定义是什么。相亲的婚姻胜在稳定，不过对方可能并非最理想的另一半。自由恋爱的婚姻可能更幸福，但幸福的婚姻不一定持久，就像那句“有多少爱情败给了时间”。说到底，二者都只是寻求亲密关系的中间路径，没必要给它们打上非好即坏的标签。


参考资料：

[1] 环球时报，《新媒：中国2.4亿人口单身，相亲呈现低龄化》，网址：https://oversea.huanqiu.com/article/9CaKrnKkEiH

[2] 搜狐网，《〈中国男女婚恋观年度调研报告〉洞察70后-00后三观变迁》，网址：https://www.sohu.com/a/630774976_356153

[3]  梁音.“相亲”习俗的流传与变迁.今古文创，2021，(39):64-65.

[4] 叶金珍，王勇.相亲结婚真的靠谱吗——基于CFPS2014数据的研究.南开经济研究，2019(01):117-136.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严肃的人口学八卦 （ID：renkou8gua），作者：唐语新（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本科生），责编：李婷（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