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集市场最新的热词是“癫剧”,直接表达了人民群众爱恨交织的不满情绪。


这类剧通常先以一个热度或口碑还不错的开头震撼你,到了10至15集就开始各种人设崩塌、行为逻辑混乱、剧情拉拉杂杂。此时的观众,就像面对一个初识百般体贴、交往后却情绪不稳定的恋人,时好时坏让你欲罢不能。你刚想弃剧,它突然给你来个小高潮似乎是“变好”了。你继续追,它又持续疯走,看不到“康复”的苗头。



因为它前期确实给了高期待值,形成了“已经跟朋友安利了”“对某些角色还是有感情的”“不知结局会怎样”等沉没成本,令不少观众在这种“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忽疯忽常”的观看体验中被剧集情感操纵。有可能到结局它更加让人不满意了,但能怎样呢?除了在网上骂骂咧咧几句,下次遇到同样的剧该上当还是上当。


那种开头就让人提不起兴致的剧,自然受骗者少少。大结局“烂尾”的,也不过是兰因絮果骂过便罢。唯独这类高开癫走的,真正让观众食之发噎、弃之不忍、吞吞吐吐最后竟然全看完了!因为我们看过它精彩正常的样子,才会反复“给个机会”。


2023年剧集市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是出现了一批这样口碑飘忽、热度炸裂的剧集。因为在前几年的市场调整中,口碑和热度已经相当正相关,一旦口碑崩塌,剧集就会失去观众。而如今在追的剧突发智障,人们却相伴结局不离不弃,是观众“宽容”了,还是剧集有“心术”?


观剧若如初见


癫剧都是“初印象管理大师”。开头就没有不火爆不惊艳不口口相传的。就连被嘲“土营”的《以爱为营》,人家前几集的转场还不是把观众弄得五迷三道。硬糖君当时就断言:当你开始嘲笑转场动图时,你已经成了郭导的自来水。


它们重要的“行骗”手段,一是人设,二是质感。前者如《长相思》的玫小六、《一念关山》的任如意、《云之羽》的云为衫。它们创造性地塑造了令人惊喜的女主角色,前面十集可谓智商和武力值双双在线。


玟小六顶着一个中年江湖郎中的皮囊,真实身份却是流落在外的王姬。这新鲜感无法言喻,杨紫和邓为在一起时,旁边吃瓜的张晚意活像在看耽美。


任如意和云为衫则是少见的女间谍形象。此前古偶也有一些女主是间谍的剧如《媚者无疆》,但做到这么大先期关注度的,应该只有《一念关山》和《云之羽》。仔细分析两个女主的人设,会发现她们的创新具有内在一致性——间谍在叛离原系统后,如何找到新的人生目标?这就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女性探索人生出路、颠覆过往经验、重塑自我认同的当下性议题。


云为衫本来是被派去瓦解宫门的,但在和宫子羽接触的过程中,训练有素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真诚的人性,这让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动摇了;任如意一出场就已经“脱离”了朱衣卫,但她还有很多问题留在那里。随着与宁远舟的安国之旅,她不仅揭开了昭节皇后的死亡真相,更释放了大批朱衣卫,与杀手“任辛”说了再见。


当人设没有太多新意时,质感、氛围也可以成为观众的追剧初动力。《我的人间烟火》没有变得“歹毒”之前,伪装得就像一部纯爱剧。看王楚然倒追杨洋,硬糖君甚至以为这是性转版的《听说你喜欢我》。尤其是李木戈把魏大勋的“孟宴臣”拍得太禁欲了,群众疯狂二创根本没注意它潜藏的危机,就连杨洋喝水切换六种情绪也可以忍。


《宁安如梦》和《长月烬明》的追剧初动力,则是极致浓烈的情感拉扯。这在充斥着“无可无不可”的无聊现实世界里,无疑是情绪补剂。


同样的女主白鹿,都带着上一世的任务进入了全新的副本,目的也很简单,要么嘎掉男主,要么明哲保身。《长月烬明》里,白鹿的任务是给罗云熙打钉子,灭掉对方的“魔骨”。《宁安如梦》里,她的任务是找出张凌赫造反的原因,灭掉对方的“魔性”。咱们白鹿老师,最擅长的果然还是用“绝色美女”的魅力唤醒魔头男主的良知!


我塌了,你随意


烂中剧到中段开始放飞自我,既有人设上的全面崩塌,也有剧情上的鬼迷日眼,更不乏槽多无口的硬伤。《一念关山》和《长相思》,任如意和玟小六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处处与前10集树立起来的“清醒”人设作对,这是比反派胜利还让人接受不了的背刺。


谁也不靠的玟小六,切换到“小夭”的大号后,突然就对涂山璟百般包容了。不仅容许他花时间去悔婚,还在各种社交场合因为对方的订婚对象而受委屈。比起软糯好看的小夭,硬糖君还是更爱看起来臭臭的玟小六。


剧粉普遍认为《长相思》离开“清水镇”后的剧情简直像两个人写的。表哥张晚意所谓的权谋,就是每天都很忙但不知道在忙啥。杨紫在邓为和檀健次之间周旋,给人一种花心的感觉。


至于《云之羽》《一念关山》两个女间谍,云为衫被策反了,但中间各种推理的过程无聊至极。宫门里面全是无锋的间谍,也成了观众的调侃。另一个任如意,战力遭到了明显削弱,这固然和她先服用万毒解后又多次受伤有关,但也确实和开头塑造的绝世杀手形象相差甚远。


而她和徒儿李同光的剧情,也并非大家期待的“疯批奶狗追师父”。原本疯狂拉扯的师徒虐恋,变得很难叫人信服。


《长月烬明》在“12神陨落”之后,也变得俗气不堪。罗云熙的人设乱得人山人海的,什么皇室贵胄、赘婿、战神、质子、疯批美人、明君、痴情帝王、仙门弟子、魔神样样都来,人魔神三界就没有他兼不了的职。前一秒楚楚可怜,后一秒就杀人不眨眼了。上一集冷酷无情,下一集又心怀天下了。不是不能看“剧本杀”剧,但好歹给观众个缓冲、也给人物顺顺逻辑吧。


《宁安如梦》的问题则在于剧情在往上拔,演员的感觉却不太熟。“苦果亦是果”明明是全剧高光片段,可白鹿和牛牛却像平静背台词,还不如大学生的“闽南语版”带感。中段国公打压侯府,白鹿与王星越落难牛牛搭救吃醋的剧情也乱得别开生面。


至于《我的人间烟火》,剧情和人物其实是内在自洽的,但传递的价值观挑衅了太多观众。为了吃男主的剩骨头,王楚然要和养父母家决裂,并反过来说这么多年过得很压抑。硬糖君直接火冒三丈,锦衣玉食供着,房子车子买着,这份压抑你受不了换我来。


《以爱为营》像是从《花非花雾非雾》那个时代穿越来的,骄傲的白鹿女士一年让我震撼三回!白鹿的台词:“刚刚那一幕是美到他了吗?有时候男人情不自禁地侵略性真令人发愁。”王鹤棣则应战:“我在看,看你被我亲得情迷意乱。”一时间,很难分清“土营”和“烟火”谁歹毒。


剧集也会PUA


有网友说《一念关山》前10集她疯狂给朋友安利,后来她感到后悔甚至有一丝羞耻。“这个剧疯了,我的心态也崩了。”这就好比前两次见家长都得体大方的男友,突然和伯父为了莴苣吃叶子还是杆子大吵特吵,让坐在旁边的你感到了李诚儒的“三如”。



烂中比烂尾可恶,不止是“可食用”部分变少,还有个归责问题。烂尾责任全在剧方,烂中咱还坚持看完了,总觉得自己也有问题。让人难以取舍的地方,在于它在大量的不好看里夹杂着部分好看。而这占比不大的好看,与前期水准保持着一致。


比如《一念关山》,恋爱的部分不好看了,但营救梧帝的部分又尚可。主角的部分寡淡了,但杨盈、元禄这些角色又鲜活了。后期,硬糖君感觉杨盈变回女装对安帝晓以利弊、钱昭训斥梧帝最终战死的部分还是不错的。但李同光喊宁远舟师丈,又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不仅是师徒党觉得怪,普通观众也会觉得缺乏心理动机。


饱受诟病的全员下线,只能说是艺术创作的一种方式。但任如意去殉情,就让不少剧粉黑人问号了。故事的开头:我要遵循娘娘的遗愿,安乐如意地活着。故事的结尾:老公死了,我也不活啰!她要是最后没有那一句“远舟,没有你的世界,我好寂寞”,硬糖君都会给她定性为殉国。但此句一出,不正是板上钉钉的娇妻文学入侵古偶?


今年的剧开播时,群众:这剧正常的不像2023年的剧。今年的剧疯走后,群众:看来确实是2023年啊。它们给观众营造了歹竹出好笋的观感,但后来我们发现,笋长大了果然都是竹子。


对于今天的观众来说,选剧成本大幅提高了,不像过去播啥看啥。而一旦剧集前10集表现优越或正常,后续的弃剧率也会大大降低。即便剧集开始发癫,观众也会抱持观望态度,希望其改邪归正——当然,也可能是实在懒得再进入一次“选剧”流程。


剧集自己也“锐意进取”。那些中段疯走的剧,一会儿给你甜头,一会儿泼你冷水,让人在“失落感”和“获得感”里反复切换,简直可算轻度的情感依赖。既有“劳资倒要看你能疯成什么样”的上头置气,也有“今天这集居然还行”的自我宽慰。


我们不妨把烂中剧对观众的PUA,称为“剧集的煤气灯效应”。这是双方打造的一种共生关系:操纵者(剧集)通过唬烂的剧情播撒困惑和怀疑,被操纵者(观众),为了让这段关系继续(不弃剧),不惜怀疑自己的认知:万一它后面能好呢?我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剧集变得像渣男似的难缠,一方面是内容创作的拼凑化问题严重,能好看一段但不能维持。另一方面是咱们观众也累了。行业节衣缩食,好剧原就稀罕,再不是一堆大制作集中轰炸的时候了,凑合看吧,还能离咋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谢明宏,编辑:李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