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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不休的舌系带过短。

撰文 | 黄雨佳

审校 | 冬鸢

奶娃对于许多女性而言都非常痛苦。研究显示，约有40%选择母乳喂养的产妇都在哺乳早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宝宝无法正确衔乳，或是乳头受伤、疼痛等。有时候，一些问题可以通过改变哺乳姿势等方式解决，但也有些产妇发现宝宝怎么都吃不上奶，体重也跟不上正常生长发育的节奏。

由于近些年越来越多人推崇母乳喂养，让孩子吃奶粉似乎变成了一种“不负责”的做法，于是，一些心急如焚的妈妈会转而寻求医生和他人的建议。这时，或许有人会提醒她，这都是因为你宝宝的“舌筋”（学名舌系带）太短了，只要做个小手术，把它剪断就可以了。



舌系带过短（图片来源：NHS）

据《纽约时报》报道，由于产妇面临的护理压力逐年增大，在过去十年中，这种切开舌系带的手术已经变得越来越流行，受到不少哺乳顾问和口腔医生的大力推广。他们告诉家长，这种手术不仅能解决母乳喂养困难的问题，还能预防孩子出现包括睡眠呼吸暂停、言语障碍和便秘在内的一系列健康问题。

更有甚者，不少人还会建议家长带孩子做“全方位”的手术，不仅切断舌系带，还要切除将嘴唇和脸颊连接到牙龈上的唇系带和颊系带，声称这样更有利于哺乳。但是，这种手术真的有科学依据吗？

什么是舌系带过短

舌系带是我们舌头下方一条薄薄的组织，它能稳定舌根，起到辅助舌体运动的作用。一些胚胎在发育过程中出现异常，可能导致舌下系带长度缩短、缺乏弹性或附着在舌下太远或太靠近牙槽嵴的位置，使婴儿舌头活动范围受限，继而难以衔住母亲的乳房，还会影响吞咽。不仅孩子自己吃不饱，还可能造成母亲乳头疼痛，继而产生心理负担。

如果只是轻微的舌系带短缩，这种状况可能会随着孩子的生长有所好转。但是，对于年龄稍大一些的儿童，舌系带过短（ankyloglossia）可能导致他们难以通过舌头发出某些特定的声音，因而语言功能受到影响。也有一些研究表明，舌系带过短还可能影响牙齿咬合。

因此，几百年前甚至更早，人们就开始尝试用剪刀剪断舌系带，来“解放”婴儿原本被束缚的舌头。据说，意大利和德国的助产士以前会专门留出又长又尖的小拇指甲，就是为了用来切断新生儿的舌系带。随着技术的发展，现在越来越多的医院和诊所选择用激光而非刀具切割舌系带。



1620年的舌系带手术（图片来源：原论文）

但是，这种沿用了成百甚至可能上千年的方法其实并未得到广泛的科学证实。尽管一些研究表明，系带切开术能“在短期内减少选择母乳喂养的产妇的乳头疼痛”，但并非所有研究都得出了一致结论，例如，另一些研究数据显示，切开舌系带并没能改善婴儿的进食能力。

争论不休的系带切开术

科学证据的缺乏并不能给家长和医疗机构降温，他们仍然热衷于此类手术。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家的研究均表明，近十年来，针对舌系带过短，接受系带切开术的婴儿数量和比例均显著上升。以澳大利亚为例，接受系带切开术的婴儿已经从2006年的每千人1.22例增长至2016年的每千人6.35例，增长率为420%。在澳大利亚首都地区，这一增长率甚至高达3710%。

这类手术并不便宜，在美国，5分钟的系带切开激光手术需要花费900美元（约合人民币6400元），英国大约需要花费300英镑（约合人民币2700元）。据《环球时报》报道，我国此类手术的价格一般为1000元至3000元不等。据《福建卫生报》消息，福州一名5岁男孩从刚出生开始就几乎每隔一年剪一次舌系带，一共剪了4次，却依然没能解决语言发育迟缓的问题。



2006-2016年澳大利亚不同地区儿童接受系带切开术的比例（图片来源：原论文）

即便我们把系带切开术的疗效放在一边不谈，许多家长也掏了冤枉钱。因为大量接受了系带切开术的婴儿并不是真的舌系带过短。据估计，舌系带过短的发病率约为0.02%至10.7%。你一定能意识到，这个范围大得离谱。这正是因为学界对于“舌系带过短”的定义并不统一，许多地区的婴儿都被过度诊断为舌系带过短。

1999年，美国学者Kotlow提出了一种评分系统，根据舌系带附着点与舌尖的距离（即“自由舌”的长度）将舌系带过短分为4类。然而，人们在后来的临床实践中发现，系带位置异常与舌头运动功能之间并不能一一对应，而且实际操作中也很难测量。后来，研究人员又提出了多种评估舌体功能的工具，但不同国家和地区往往会采用不同的评分方式。

过度诊断不仅会带来额外的花费，还可能掩盖原本的问题。例如，在我们前文提到的福州男孩的案例中，他语言发育迟缓的根本问题是智力缺陷而非舌系带过短。但由于家长和医生一直执着于从舌系带入手解决问题，没能及时发现孩子症状背后的根本原因，最终错过了治疗的黄金时期。类似地，一些家长和医生一直以来只看到舌系带对哺乳的影响，忽视了孩子其他可能导致哺乳困难的器质性病变。



基于解剖学的舌系带过短分类（图片来源：原论文）

虽然系带切开术大部分情况下非常安全，但它有时也会给孩子带来额外的痛苦。新西兰的一项研究表明，系带切开术的并发症年发生率并不高，约为每年每10万个1岁以下的婴儿中13.9例，但大多数（75%）出现并发症的婴儿都需要入院接受治疗。常见的并发症包括哺乳困难（44%）、呼吸困难（25%）、疼痛（19%）、出血（19%）和体重减轻等。

目前的学界共识是，只有当舌系带短到影响了母乳喂养时，才建议进行手术。而语音异常或无症状的舌系带过短等则不能作为系带手术指征。除手术外，研究人员也开发了物理治疗、言语治疗、口腔面部肌功能治疗等方法，也有望改善舌头功能。因此，如果你或者身边的人发现家里孩子有哺乳困难或口齿不清等症状，一定要去专业的医院就诊，在医生的专业指导下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