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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吃你就别吃啦。

撰文 | 黄雨佳

审校 | clefable

一天，法国圣路易斯医院的皮肤科医生菲利普·阿苏利（Philippe Assouly）接诊了一个奇怪的病例。

这位成年女性患者已经严重脱发两个月了。不仅是大块大块的头皮变得光秃秃，哪怕没有脱发的地方，头发也会在发根处莫名其妙地折断，留下不过两厘米的发茬。更离谱的是，就连她的阴毛也脱落了不少。如今，她的头发已经开始部分恢复，一些头皮上长出了新的发茬。

阿苏利开始询问患者的病史。她说，两个多月前的一天，自己和家人吃饭后出现了集体中毒的症状，他们上吐下泻了一整天。之后一个多星期，她就开始脱发了，但她家人的头发倒是安然无恙。

当被问到那顿饭究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时，有没有什么只有她吃了最多的食物时，这位病人表示，都是些平平无奇的饭菜，只是那天做的南瓜汤莫名其妙很苦。她的家人都没吃太多，只有她自己多吃了一些。

“头发专家”阿苏利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困惑。然而，那段时间他又接诊了一位食物中毒后严重脱发的女性患者。这位患者也是在吃了很苦的南瓜后大约3周出现了脱发。而且半年过去了，她虽然已经长出了一些头发，但这些头发都很短，超过6厘米的头发都会齐齐地断掉。



吃下“毒南瓜”半年后，患者长出的头发（图片来源：原论文）

这是结节性脆发病（trichorrhexis nodosa）的表现。通常，患有毛干发育缺陷等遗传性疾病，或是过度对头发使用有毒的化学物质才会导致这种状况。看来，导致脱发的元凶可能就藏在这些很苦的南瓜中，某种成分毒害了她们的头发。

毒南瓜综合征

这种吃下很苦的南瓜之后，出现一系列食物中毒的现象名为“毒南瓜综合征”（toxic squash syndrome），全球各地均有相关报道。不过，一般的病例都是出现腹痛、呕吐、腹泻、呕血等消化道症状，严重的患者还可能出现低血压，甚至是休克和死亡。也有少数患者会出现口咽部的刺激症状或是舌头酸痛，但像阿苏利接诊的这种症状为脱发的患者十分罕见。

虽然名为“毒南瓜综合征”，其实不仅是南瓜，所有葫芦科的果实都可能引起这种疾病，还包括葫芦、西葫芦、黄瓜等。2018年的一项描述性回顾性研究显示，在353名食用这类蔬菜后出现食物中毒，或仅仅吃到苦味而没有其他症状的人中，食用了西葫芦、葫芦、墨西哥南瓜（Cucurbita argyrosperma）和笋瓜（Cucurbita maxima）等的人占到了97%以上，而食用南瓜的人只有2.5%。



南瓜（图片来源：George Chernilevsky,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目前的科学研究认为，导致毒南瓜综合征的可能是葫芦科植物中的葫芦素（Cucurbitacin），这是一类葫芦科果实在成熟过程中会产生的有毒物质（其他动植物中也可能存在）。作为一种信息素，葫芦素能使昆虫避而远之，它的苦味也能保护自己不被人类吃掉。葫芦素有导致人中毒腹泻的效果，许多国家和地区甚至会使用药西瓜（Citrullus colocynthis）、茅瓜（Solena heterophylla）等葫芦科果实作为泻药。

不过，葫芦素导致人中毒的具体机理目前尚不明确。一些科学家认为它可能会阻断细胞中的信号转导通路，增强毛细血管的通透性，还可能抑制一些激素与受体的结合。但葫芦素的细胞毒性早已明确证实，它能造成患者的胃肠道损伤，例如导致胃部和十二指肠的充血和糜烂，而且它对其他黏膜（例如眼部的黏膜）也有毒性。

由于葫芦素极难从血液和尿液中检出，医生一般需要通过患者的病史和相关表现，才能得出毒南瓜综合征的临床诊断。目前，也没有葫芦素中毒的针对性解毒剂，医生通常只能采取支持性的治疗方案，例如让脱水的患者补液，给予胃肠道黏膜损伤的患者质子泵抑制剂类药物等。



葫芦（图片来源：CC BY-SA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既然葫芦素广泛存在于葫芦科果实中，为什么我们通常情况下吃到的葫芦、南瓜和西葫芦都不苦呢？这是因为我们吃到的这些可食用的葫芦科植物，已经在培育过程中通过不断杂交进行了改良，其中的葫芦素含量已经大大减少，因此苦味已经极大程度地降低。

但是，那些因吃到苦南瓜、苦葫芦等而中毒的人，他们并非吃了什么特殊的品种。例如，一位患者曾表示，她每天都是从同一个商店买同一种葫芦回家榨汁喝，但只有导致她休克那次的葫芦汁异常苦涩。而且，大部分出现毒南瓜综合征的患者所食用的这些葫芦科果实，都是直接从商超购买或是自家种植的，只有极少数人吃的是从天然环境中采摘的“野味”。

看似平平无奇的葫芦却突然变苦，这很可能是因为昆虫在传粉过程中，将某种野生品种的花粉带到了农田，使这个“杂交”葫芦里葫芦素的含量大大增加。不过，科学家目前还不知道这些可恶的“苦味基因”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导致苦味的是单个还是多个基因，是显性还是隐性，会如何遗传。（而且，等科学家发现这些吃起来很苦的南瓜时，它们通常已经被消费者吃掉或扔掉了。）他们只知道，单纯从外形上来区分这些果实苦不苦是不可能的。



墨西哥南瓜（图片来源：Fernando Lopez Anido, CC BY-SA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此外，还有一些研究结果表明，葫芦素可能对植物适应高温、干旱以及较差的土壤质量等的外界环境有一定作用。因此，气候变化造成的生长压力，也可能是导致一些葫芦变苦的因素。

不过，葫芦素也不全然是坏的。科学家目前已经发现了十几种葫芦素，其中一些似乎展现出了抗炎、抗癌、治疗心血管疾病等潜在的药理作用。但也有一些研究认为，葫芦素要起到治疗效果，其剂量恐怕已经足够使人中毒了，因此它究竟能否在未来用于医疗还未可知。



药西瓜（图片来源：Ji-Elle,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尽管在许多案例中，患者都是在吃到了很苦的葫芦、南瓜之后才出现的症状，但一些研究数据显示，也有许多患者吃了苦南瓜之后没有任何症状。因此，是不是南瓜越苦葫芦素浓度就越高、毒性越强，目前还没有定论。

但研究人员明确建议，为了预防中毒事件的发生，只要发现这类果实出现了苦味，就请直接丢弃，不要再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