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北京最大的旧货市场，有几个稍大点的固定摊位专营赌石：几张长桌上堆满大大小小的石头，摊儿前挤满小屁孩，闭一只眼睛拿着手电筒照来照去，仿佛鉴宝专家。 老板的不耐烦写在脸上，有人问价格也懒得搭理，按此情形，一晚上能卖出两三块就属于撞大运了。
聪明的赌石商人可瞧不上摆摊儿，目标人群不清，获客效率太低，他们早就把赌石环节搬到了直播间，缅甸马仔，在线开石，一晚上连爆几个帝王绿，这谁看了不想试一试啊！ 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如果你最近有一点喜欢翡翠，有时候会在各个平台上看翡翠相关的视频，那么善解人意的算法就很可能让你刷到赌石直播间。
直播间里，主播面前摆着一大筐石头，摄像头还会时不时给到正在机器前忙活的缅甸马仔，主播称这些石头是从缅甸人手里刚收来的，个个是精品，今天就放福利送给大家。 如果开出好石头，现场的珠宝商会直接给价回收，立刻打钱。 还有些直播间是缅甸马仔对着摄像头在一袋一袋洗石头，洗完了滤掉水，把有颜色的一颗颗挑出来，现场估价、打钱。 有时主播会和缅甸人讨价还价，缅甸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这块我最多收8万”，主播一拍桌子大喊“再给我们直播间的大哥们加一点！”，一番激烈交战，最终谈到八万八，评论区一阵欢呼。 
新进直播间的观众往往看不太懂，不知道在干啥，然后主播就开始介绍，他们是做宝石生意的，直播间的观众可以“上车”合买石头，买到石头开出好货平均分钱，新朋友还有福利价，第一次玩只要88块。 紧接着，主播晒出刚刚分给大家的转账记录，每笔都几千上万，让人感觉屏幕前的破麻袋里全是宝贝，今晚马上就要发财。 观众在直播间多蹲一会儿，会发现这中奖的几率也太高了吧！洗宝石没几袋就洗出大颗的红宝石，切石头动不动就爆出满绿，真·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切出好石头还会现场放两发礼炮，仪式感拉满。 
看着别人一直在分钱，自己也难免蠢蠢欲动，何况福利价才66、88，试一试也无妨，没准就撞大运了。 打定主意之后就联系客服交钱，主播留给观众交钱的时间是很紧张的，错过了就人家就直接开始切了，所以人们也有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没有商品链接而是直接转账，匆匆忙忙就交了钱。 交完钱屏气凝神，跟着评论区一起发“666888”，等着暴富。 当然开不出啥宝贝，主播切出一筐大理石，略带遗憾地说这车没有，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要切第二袋，好东西还在后面，大家抓紧上车，评论区的老哥接二连三地报名，还会互相鼓励说下一车一定有惊喜。 
一般人到这时候会有些犹豫，想这怕不是骗子吧，然后选择观望一轮，结果发现自己没参与的那轮又爆出了超好的石头，不禁扼腕叹息，恨自己错过了时机。 这时，主播再适时强调自己直播间的玩法：如果连跟五轮没开出东西，五轮的车费全退，主播分文不取。 还有这种稳赚不赔的好事？很多人一听又上头了，立刻打钱。 十几个托，蹲一个冤种
许多人跟到第三轮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88元只是新手体验价，之后每轮的上车费都比前一轮更高。 刚开始只是2000元、6000元，咬咬牙尚可承受，但玩到后面每一轮的参与费用都比前一轮要高一倍不止，主播的回答是“越到后面品质越好，所以贵”。 玩过几轮都没有开出好石头，开始进退两难：不玩了吧，前面的钱全都亏了，接着玩吧，还得往里扔好几万块钱，也不知道之后的车费有多贵。
不论玩家百般踌躇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主播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无非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大怨种不再下注，只需要把刚刚开出的石头不论好坏一股脑寄过去就行，买家要维权，就说“定制商品不退不换”，况且钱已踹进兜里，平台很难管到。 大怨种接着下注，主播只需不断提高车费，在第五轮象征性地开出点啥，分个几千万把块钱，就不能算“连续五轮没开出东西”。 
一位小红书网友花出去五万块之后还在想，为啥别人都能切到宝贝，就自己那么不走运，越想越不对劲，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这类直播间往往在线人数不多，大多时候只有十几个甚至几个人同时在线，除掉一两个真人之外，其他全是托，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熟悉的ID在捧场和分钱。 
那些演员当得尽职尽责，在有人决定拿下一块石头开切后，演员会焦急地问“可不可以让给我”“我加一万，给我切”。 主播当然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以此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买家也会暗自庆幸自己淘到了宝贝，情绪价值拉满。 其实骗局低端而又粗糙：除了那天的韭菜，其他的人全是托，切涨切跨都是主播可以控制的，像极了曾经街头地摊上的下注游戏。 
按照各平台规则，这类直播间大多是被禁止的，不过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躲避监管，比如避开各类敏感词，用小福利把观众引流到其他监管松的直播平台，手里一堆账号封一个换一个，还有凌晨才开始营业。 凌晨营业还有一个好处，半夜睡不着的人无事可做，家人朋友又大多睡着了，容易冲动行事，抱着一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心态，一不留神就搭了好几万。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那种夜深人静、好像马上就能一夜暴富的氛围下，的确很容易就失去理智。 直播间一晚上只要能蹲到一个怨种，团队的收入就非常可观了，比潘家园摆摊一块石头200块强太多。 
翡翠圈流传着经典名言：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好歹存在暴富的希望，但在直播间赌石，发财的美梦都是主播跟群演精心编织的，梦醒时感觉自己像一个绝望的小傻瓜。 翡翠圈的坑，远不止赌石有一些直播间专门设在缅甸翡翠市场，主播架个桌子，许多缅甸小弟拿着自家货让主播回收，小弟开口就是300万、500万（缅币），主播说最多十万，小弟说“那卖你了”。 卖家漫天要价，买家随便还价，屠龙刀都不敢这么砍。 翡翠从它的源头开始就有赌博的性质，一块石头毛料、到开窗（擦开一点点）、到全切开，再到毛坯、成品，每个阶段的价格都可能很不一样。
所以评估某个翡翠值多少钱的方式，并不是传统销售中的“成本价多少”，而是“你看到多少”，同样的东西这个买家可能看到五千，那个买家可能看到一万，不像黄金一样有标准的市场价格。 大家知道钻石会根据大小、净度、切工、颜色有严格的分级，在专柜买钻石，这些参数也会标得清清楚楚，以此决定钻石的价格。 翡翠其实也有一套分级标准，比如按照翡翠的颜色和“水头”分级，但在实际的销售中，卖家很少会告诉你这条翡翠的种水到达什么等级，“你看到什么种水就是什么种水”。 所以对外行人来说，翡翠的坑可远不止赌石杀猪盘，很多人都在毛坯翡翠定制的直播间交过学费。 
定制手镯的直播间中，卖家把美颜打开，灯光调亮，再洒点水，每一条手镯看起来都像超高品质，卖家信誓旦旦的说起货后会更好看、会暴涨。 拍下后卖家会给你发来定制产品的说明，大白话就是不退不换，起货成啥样都得接着，让买家回复同意加工，当作自己的免责声明。 其实想想就能明白，翡翠商家不说各个都是行家，至少比大多买家是懂得多的，翡翠加工的成本又不高，如果起货后更值钱，人家有啥理由毛坯时放漏给你。 真的起货起涨了，卖家随便市场上找一条相似的塞给你，跟你说强光和背光下有区别很正常，网上四处都是类似的维权帖，定制翡翠选好料子，结果发来的成品明显货不对板。 
平台上的那些主播，各个说着自己在放漏，别处卖几万的镯子在直播间只要几千，转手去卖都能卖出高价。 为了效果逼真，还会拍各种各样的和厂家砍价视频，一条镯子从十几万砍到九千八。在直播时，一会儿发誓一会儿拍桌子，还时不时还有厂家发脾气摔门走，意思是嫌主播砍得太低。 像极了跟团旅游逛购物店时，卖家和导游一唱一和，演戏推销，现在不用跟团游就能体验云南购物店的本领，果然是互联网发达了。 最后买家以为是捡漏捡来的那些翡翠，在二手平台上能半价出掉就相当不错了，水深得很，小白进去就得交学费。 
话说回来，不管是直播间赌石、洗宝石、卖毛坯翡翠，利用的都是人类总幻想能占便宜的心理。 不去想占便宜，虽然一定占不到便宜，但至少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成为大怨种，毕竟，人永远赚不到认知之外的钱嘛。 要是一个小破直播间一晚上就能切出三块帝王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