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一个长期在海外做投资，肉身去过100多个国家的朋友说，感觉世界越来越乱。压强正沿着世界政经链条，传递给每一个点。


不止是俄乌和巴以，不止是热战。


刚刚，印度执法部门逮捕了四个行业高管，其中包括一个vivo在印度工作的中国公民，罪名是非法洗钱。vivo回应是，vivo严格遵守印度法律。


去年印度也是以洗钱为理由，冻结了vivo几亿人民币的银行账户，且不管vivo在印度雇了差不多1万工人，有7万个销售点，这些基本都是印度的本地就业，明年vivo的新工厂也会投产，目的是“拉动零配件周边”。


2020年印度一气禁了微信、TikTok、百度地图等59款APP，称有损主权和国家安全；小米被冻结了7亿美金，理由也是非法转移资金。


有一种风险叫“印度风险”，大家心知肚明，望而生畏。


印度媒体最新的报道是，将“禁止跟巴基斯坦和中国有商业往来的企业实体参与本国项目，尤其禁止中国间接参与电力、电信等战略行业”，理由是“安全担忧增加”。


人说印度是个偶然，因为只有它有“取中国而代之”的想法，而且是个“天下通吃”的窝里横，欧美企业包括高通和福特也被搞，这7年离开的跨国企业2700多家，占总数的1/6。


可前几天印尼也出事，TikTok Shop被政府法令关停，TikTok回应也是，严格遵守印尼法规。


看起来印尼也是一个偶然，这是一个政商盘根错节的裙带社会。如果说印度像沙漠，一滴水都攒不下来，那印尼就像沼泽，会不知不觉地陷进去。


当全球系统作为一个链条承受巨大的压强，链条上最薄弱的点会最先破裂，然后整个链条重新修复，进入下一个阶段。在外面人看来，哪些点破裂是一个偶然，但相对最薄弱的点必定最先破裂，这是必然。


相对于印度的“直接粗暴”，印尼显得“阴柔叵测”，拿TikTok Shop这个事情来看。


先是出招。7月初，印尼中小企业部长特登站出来说，TikTok损害中小企业利益，因为它们被进口商品冲击了。


再就是拆招。TikTok申明，不会在印尼推跨境电商，商家都是百分百注册的商业实体，或者是本地微型企业主。接下来印尼贸易部表态中立，说TikTok确实没出售跨境商品。好像没事了。


但第三回合是加强高压，9月开始，中小企业部长特登又跑出来说，禁止社交媒体做电商，应该跟着美印两国制裁TikTok。贸易部长也改变之前的中立，说TikTok Shop会威胁小微企业。


最后一锤定音，正式禁令下台，TikTok摊手认了。600万卖家帐户，以及数百万靠TikTok Shop赚钱的内容创作者就此归零。


单看这个好像不复杂，但有两个背景。


第一个，印尼是一个不回避“旋转门”的国家，官员可以下海，商人可以当官。


印尼电商两强是Shopee和Tokopedia。Shopee是新加坡的，以前有个投行的名人说过，东南亚见不得光的钱很多存新加坡，小瑞士。Tokopedia是印尼本土的，“印尼电商鼻祖”，在政商两界盘根错节，无法被验证的业内谣传是，大量政府官员有入股。


Tokopedia母公司GoTo的联合创始人Nadiem Makarim，2019年当选教育与文化部长，是总统30多个内阁成员之一。总统佐科在GoTo上市前拍了祝福视频，骄傲地说：“GoTo的IPO，激励了我们的年轻世代，给印尼经济成长增添新动能。”


9月，社交媒体不能做电商的传闻曝光，Shopee母公司股价飙升。随后跑出来说，支持政府决定，停售外国产品。禁令正式公布后，印尼贸易部长说“感谢Shopee”，理由是“帮助了中小企业”。


最近财新写了篇长稿《东南亚人口最多的印尼为何让投资者“上瘾”》，一个企业家跟记者说，早年进入市场，每年疏通关系的费用“高达几千万美元”，现在“只多不少”。雅加达的高级餐厅里，各种部长常客也不避讳，看见了互相敬个酒。


第二个背景，大选。


2024年是选举年，印尼宪法规定，总统最多连任一次，而现任总统已经连任一次，所以2024年必定换人。


既然换人，各方都会拼全力，去争取各种阵营，这是个交易的季节。而同样，既然会换人，那今天的政策明年就可能会改。如果身在其中，你怎样押？


甘贾尔是大选热门之一，虽然这个人是现任总统一派，但他态度明确，在社交媒体上卖东西是公众的权利，政府必须了解问题根源，找到“社会学的解决方案”。在TikTok Shop关闭后，甘贾尔还接见了两个小卖家，听他们倒苦水。


TikTok Shop和其小微商家有同一个标签，“新生力量”，搅动池水的鲶鱼。TikTok Shop正在攻占传统电商的地盘，而600万小微商家正在蚕食传统渠道的份额，这些人里，有在闲时卖生活用品、为孩子赚学费的家庭主妇；有雇员不足10人的小镇工坊。


是保护既得利益者，还是拥抱新生力量，是政客需要计算的。但长远来看，激励小微商家，更加去中心化。藏富于民，蚂蚁雄兵，选票增量是乐观的。


在这样的惊涛骇浪，千丝万缕之中，一个出海企业既需要强大的心脏，更需要精密的大脑。


出海企业在每一个国家的落地生根，都可以写一本完全不同的书，都是一场完全不同的战争。


在全球政经链条进入暴躁重置的过程中，容易出现入袋为安的心态，短期主义，甚至火中取栗。浑水里适合摸鱼，干了再说，以后可以再改。


在进入被强烈挤压的板块与板块之间的时候，尤其要谨慎。羊入狼群，既要温柔像鸽子，也要灵活像蛇。


忍耐，适应，等待在一系列的海啸和火山之后，系统重新平衡。


热闹归热闹，门道是，没有单纯的经济学，只有政治经济学，没有单纯的商业，只有附在千奇百怪社会生态上的寄居商业。


出海两印，如入狼窝。谨慎。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卢泓言（ID：xixineryi），作者：凡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