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一系列研究发现,肿瘤内含极其丰富的细菌、真菌和病毒。这些令人惊讶的发现促使许多科学家重新思考癌症本质,也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想象空间。(详见《肿瘤内居然也充满了细菌、真菌……》)
如果肿瘤能将其独特的微生物释放至血液,它们是不是能作为疾病的早期标志?而针对微生物的抗生素,有可能缩小肿瘤吗?
2019年,一家初创公司深入研究肿瘤内的微生物,开发了基于微生物的癌症测试。今年,监管机构同意优先考虑这家公司即将开展的测试试验。
不过现阶段,也有很多专家对该领域的三项最著名的研究(在2019~2020年间先后刊载于《自然》和《科学》两大顶刊)提出了质疑,称他们无法重现结果。批评者称,所谓的肿瘤微生物很可能是污染的结果,是错误的希望。
胰腺癌细胞的扫描电子显微照片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DNA序列分析专家史蒂文·萨尔茨伯格(Steven Salzberg)最近发表批评文章称:“那些人只是发现了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当然,揭示肿瘤微生物存在的科学家们奋力为自己数据辩护,并指出最近的研究又得到了类似结论。有独立学者表示,这个领域年轻、有前景,当前持续不断的争议是它成长的烦恼。
过去几十年间,生物学家逐渐意识到,某些微生物与癌症存在显著关联,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最经典案例之一来自HPV病毒,它通过感染细胞导致宫颈癌。此外,某些细菌菌株会导致胃肠道等器官中的其他癌症。
之所以这些关联是在几十年探索中慢慢浮现的,原因在于过去科学家缺少如今可用的大部分技术。而当研究人员掌握了如何从肿瘤处提取DNA片段,搜索肿瘤微生物的速度就非常快了。他们使用计算机确定DNA片段来自人类细胞还是其他物种。
反转和辩论
2019年,纽约大学医学院的科学家于《自然》杂志上发表一项胰腺癌研究。该工作就使用了上述技术。他们在许多肿瘤中发现了来自几种不同真菌种类的DNA片段;进一步分析后,他们得出结论:真菌推动着肿瘤生长。
惊人结果引起杜克大学医学院外科医生彼得·艾伦(Peter Allen)的关注。他开始在自己患者身上寻找胰腺肿瘤中的微生物。
但在搜索了140个肿瘤后,艾伦和同事们未能找到足够水平的、来自任何微生物(包括真菌)的DNA。
于是,艾伦等人又再仔细审查纽约大学团队的论文数据,却也找不到“存在显著水平真菌DNA”的证据。今年8月,他们发表了反对2019年论文的结果——刊载其文章的期刊同样是《自然》。
纽约大学团队当然要捍卫自己的立场。作者之一迪帕克·萨克塞纳(Deepak Saxena)列举了与自己团队结果相符的其他数据。
例如,今年8月,东京医科齿科大学的科学家报告称,他们在180名胰腺癌患者中发现了78人肿瘤中的真菌;这些含真菌肿瘤患者在手术后三年内死亡的风险更大。
2020年,以色列魏茨曼科学研究所的团队于《科学》杂志发文称,他们检查了7种癌症的1500个肿瘤,发现每种类型肿瘤都含一组独特细菌,其中乳腺癌的细菌种类尤其丰富。不过此项成果受到了质疑。
莱顿大学微生物学家雅克·尼耶斯(Jacques Neefjes)表示,他和同事无法依照魏茨曼团队的方法,在自己收集的129个乳腺癌样本中检测出癌细胞内的细菌。
今年1月,尼耶斯等人发表了一份研究成果概述,而《科学》杂志则将其附于魏茨曼团队的论文中。他们认为:魏茨曼团队发现的细菌只是感染副产品,并非乳腺癌肿瘤的正常部分。
对此,魏茨曼研究所方面据理力争。首席研究员拉维德·施特劳斯曼(Ravid Straussman)表示,团队已经做进一步研究,并“清楚证实了癌细胞内存在细菌”;另外,他们也无法评估尼耶斯团队的说法,因为这些反对者所提供的实验细节很少。
开创性还是离大谱?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科学家曾分析肿瘤DNA数据库(数据库名为癌症基因组图谱),并训练计算机识别18000个肿瘤的微生物DNA序列——最终机器学会了根据微生物独特组合来识别33种不同类型癌症!这项突破性成果于2020年发表在《自然》杂志。
英国东英吉利大学博士后研究员亚伯拉罕·吉哈维(Abraham Gihawi)一度惊呼:“这似乎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概念证明。”
然而,当吉哈维与同事深入分析那些被机器认为推动癌症发展的微生物时,他们改变了主意。因为配对关系很离谱——肾上腺肿瘤里似乎含有一种过去被认为只感染墨西哥湾虾的病毒;已知仅在海藻上生长的细菌似乎偏好膀胱癌。
吉哈维博士和同事后来撰文指出了问题所在。萨尔茨伯格等人也通过论文表达了反对意见,称“已经证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团队的文章是错误的”。
萨尔茨伯格指出了造成离谱结果的几个可能原因。
例如,为识别肿瘤中的微生物DNA,研究者首先要删除尽可能多的人类序列。
又例如,当科学家将肿瘤序列与微生物DNA进行比较以寻找匹配时,可能出现错误,因为其中一些数据受到人类DNA污染,导致人类癌细胞DNA与海藻微生物DNA看起来相似。
另一方面,饱受批评的加州团队做出了详细回应。团队负责人罗布·奈特(Rob Knight)表示,他和同事在2020年论文中使用了最好的资源,并改进研究方法。
2022年,奈特团队与施特劳斯曼团队共同于《细胞》杂志发布成果。在这项新研究中,他们使用新技术从分析目标中去除了更多人类DNA。为预测不同癌症类型,他们只考虑带有经过非常严格检查的细菌DNA。
“太早专注于应用而非理解”
2019年,奈特与人共同创立了一家名为Micronoma 的公司,基于他的微生物发现研发癌症测试工具。(施特劳斯曼是其科学顾问委员会成员。)到目前为止,该公司已从私人投资者那里筹集了1750万美元。
今年1月,Micronoma获得了美国FDA授予的肺癌测试“突破性设备”称号,这将加快其临床试验的开发。Micronoma首席执行官桑德琳·米勒-蒙哥马利(Sandrine Miller-Montgomery)表示,试验将于2024年开始。
德国科隆大学学者斯文·博尔赫曼(Sven Borchmann)质疑加州团队似乎在过于急躁地将新发现转化为医学工具,而不是开展更多实验以深入挖掘现象背后的机制。“我认为他们太早地专注于应用而非理解。”
俄亥俄州立大学计算生物学家马琴(音译)也认为,肿瘤微生物工作的反对者无法改变厚重的科学事实。“现在多数人都认同,微生物存在于肿瘤中,而且扮演重要角色。”
当然马博士等人也承认,该领域仍在寻找一套可提供高度准确结果的标准工具——而当前的反转和辩论,正推动我们朝着这一目标迈进。
资料来源:Researchers Dispute High-Profile Discoveries of Cancer Microbe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世界科学 (ID:World-Science),编译:希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