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岁的女人在为什么烦恼？她们的亲密关系、性生活如何？日子变得更好了还是更糟了？


回顾四周，我们很难看到这群女人的内心世界。当女人老去，她们似乎“消失”不见了。


影视剧中，以 50 岁女人为主体的作品并不多见，她们大都是某人的妈妈、婆婆。


心理学研究中，关于中老年女性发展的理论也很匮乏。在一篇名为《40 岁就结束》的关于女性心理的研究综述中，作者发现：关于女性心理的大多数理论和研究的叙事高潮在成年早期，尤其结婚和生育是人们最关注的事件。从她们离开青春期，找到终生伴侣的那一刻，接下来的每一个十年里，故事情节越来越少[1]。


▷ 该图展示了从各种发展理论中得出的传统妇女故事的规范叙事形式：其特点是随着孩子的离去和丧偶而消极加速，从 40 岁开始，女性的生活基本上是在走下坡路，或者说是在倒退。


这也是最近刚刚完结的《Just Like That》（《欲望都市》续集）的可贵之处：20 年过去了，当以 Carrie 为首的几位女性角色都已经迈入 50 岁，她们又成为新的荧幕主角。


（备注：《欲望都市》是 HBO 于 1998 年首播的一档电视连续剧，描绘了纽约四名 30 多岁的女性好友寻找真爱和自我成长的故事。）


很多原剧的老粉对续集的某些情节设置不满，认为毁了人物形象（就让她们留在美好的 90 年代吧）。但我却觉得，续集对于 50 岁女性面对的挑战尤其是心理变化，刻画得很真实。


最重要的是，它将我们引入一个很少想象和谈论的视角——当女人年过 50，她们会为什么烦恼？找到真爱后，一切就安定下来了吗？


性取向的变化：结婚 20 年，忽然发现我喜欢女人？


《欲望都市》当年火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大胆”——直接谈论女性的欲望，对不少中国女性观众来说，她们年少时也通过这部剧完成了自己的性启蒙。


续集中变化最大的是 Miranda——她和男性结婚 20 年，养育一个孩子，却爱上一个无性别人士 Che（生理性别为女），并通过这段关系开始探索自己的性取向，尝试和女性约会。


很多观众表示不理解，但研究发现这可能是一种正常现象，中年女性的性一大特点就是“可变性”：有些女性会和比自己年轻的男性发生关系，还有些人第一次和女性发生关系[2]。


除此之外，中年女性的性满意度和关系满意度之间存在很强的正相关关系，与性欲下降有关的是婚姻满意度，而不仅仅是更年期（如人们常说的那样）[4]；对许多女性而言，欲望是在“恋爱”的背景下体验到的；一些女性报告，当她们的伴侣去世，她们的性欲消退，也会在新的关系中找到欲望；还有些女性避免性生活是为了保护伴侣免受勃起功能障碍带来的尴尬。


所以有时候离婚对中年女性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一项访谈了 60 名单身女性的研究发现：离婚可能给女性带来新的性体验，关系的解除反而带来了积极的影响[3]。


比如 A 报告说“当我离开我的丈夫时，我已经经历了更年期，第一次在婚姻之外的关系中意识到，我不必再担心怀孕了，这真的给了我一种放松和自由的感觉，也让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在我这个年纪，性不再关于生育，而是关于快乐”；B 表示想从事非插入式性行为的愿望在单身后也可以得到更充分的实现。


总之，女性的欲望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反而由于摆脱了“性的客体化对象”出现了更多可能性和活力。女性研究者也呼吁，仅从男性中心主义、异性恋主义、和生物医学角度看待中年女性的性行为，是远远不够的[2]。


“贤妻良母”的身份转移：不再只想当妈了


Charlotte 是四位女性中相对“传统”的一位，她年轻时的梦想就是找到白马王子，早日结婚，当一个妈妈。因此她早早离开了画廊的工作，在第二次婚姻中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随着孩子长大，Charlotte 却觉得不对劲了。她发现自己尽心尽力的爱，孩子们感受到的却是“压迫”，与此同时，她也怀念自己曾经的职业生涯（Charlotte 受过良好的艺术教育，曾是一名出色的画廊经纪人）。


这可能是种普遍现象，研究者们发现，50 多岁通常伴随着个人资源增加和成年子女离开后带来的更自由的生活方式，“传统的性别角色在成年早期被视为理所当然，可能会改变或重新定义，围绕母亲身份组织自己生活的女性现在会有动力去寻找新的角色和满足的来源”[5]。


但 Charlotte 很幸运的是，之前积累的资源给了她重返职场的机会。而现实生活中，一位离开职场多年的 50 岁女性，能够重新做自己喜欢的事并没那么容易。


瘦下来变得更难了，但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衰老带来的痕迹还是很明显，除了 Carrie，大家都胖了。于此同时，还有皱纹，白发，都在提醒着观众时光的流逝。


Charlotte 重返职场时，由于买不到合适的时装下决心减肥，却发现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一个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少研究都发现了：女性在 50 岁至 60 岁之间平均每年增加约 1.5 磅；50 岁后身体脂肪增加，40 岁女性平均体脂率在 23%，50 岁女性在 46%，60 岁女性则是 55%[7]；绝经期体重分布的位置可能也会发生变化，更多在腹部而不是臀部，导致乳房和腰部变大，上背部脂肪增加[6]。


但与年轻时不同的是，体重带来的困扰可能下降。Charlotte 重回画廊卖出第一幅画时，得到同事的称赞，她忽然发现，也许纤细的腰确实不会再回来了，但岁月也给她留下更重要的东西，让她有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


《欲望都市》截图


处理“丧失”：失去最重要的爱人，我是谁，我还剩下什么？


Carrie 和 Mr big 分分合合的爱情是原剧中最重要的一条感情线，最后两人终于在一起了，也是让很多观众感到欣慰的结局。


《欲望都市》截图


而续集一开始就给了观众当头一棒——Mr big 突发心脏病死了。很多人情感上无法接受，但这却是年过 50 岁的女性很可能面对的一种“失恋”——死亡带来的。


Mr big 的死亡给 Carrie 带来沉重的打击，但也让她在失去生活中最重要的情感支撑后重新开始思考“我究竟是谁？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研究也发现，随着 50 岁女性对死亡的意识更加突出，她们希望从脚本化的角色解放出来[2]。Carrie 对周围的人更加珍惜，也更加包容。


最终，Carrie 最爱的两样东西帮她渡过低谷期——写作和时装。


穿上漂亮的衣服，她有了出门的勇气。而通过把失去爱人的过程写下来，悲伤变得终于可以接受了，正如她在新书分享会上所说：“当你成长，不断成长，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悲伤就会变得越来越小”。


▷ Carrie 把丧失的过程写成了《Love and Lost》一书/《欲望都市》截图


而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也离不开朋友提供的情感支撑，事实上，这也成为 50 岁女性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女性之间的友谊。


50 岁：女性友谊的黄金时代


《欲望都市》火爆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它塑造的令人羡慕的女性友谊——男人来来去去，但姐妹一直都在。


被不少观众诟病的续集的遗憾也是原剧中扮演 Samantha 的演员不再出席，因此这个角色被处理成“和 Carrie 闹了别扭，离开纽约去了伦敦”。虽然遗憾，但也真实——现实生活中没办法陪我们一起走到 50 岁的朋友才是常态。


▷ 作为原剧中最“洒脱”的一位，很多观众都很想念 Samantha/《欲望都市》截图


但留下来的友谊却显得更加珍贵。


研究发现，50 岁后女性友谊显现出新的活力，不变的是女性对友谊的高度重视，在决定老年女性生活满意度方面，朋友的承诺甚至比收入和婚姻状况更具有预测性[8]；中年女性比年轻时更看重说真话，“我们对自己的失败更加坦率，更愿意接受建议，不那么自以为无所不知地给建议，也不那么在意为了自己的利益引起同情”[9]。


一直以来，友谊都受到性别角色的强烈影响，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为朋友提供安慰、同情和复杂的情感支持[10]。女性之间的友谊定义了一种超越父权语言和文化强加给女性的限制性的自我，虽然女性之间的互动可能并不总是和谐的，但它们让女性获得了一种新的生存方式——而当女性被男性的需求欲望和幻想所定义时，这种存在方式是无法出现的。


这也就是为何女性友谊如此重要。


但在以异性恋霸权为中心的社会文化下，不少女性年轻时依然会把婚恋当成唯一重要的事，尤其在组建家庭后，忽略对友谊的投入和经营维系。殊不知，在年老时给你重要支撑的，原来是姐妹。


在大部分关于女性的剧集中，“找到真爱”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圆满结局——“定下来了”。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我们总觉得幸福有个目标，“结了婚就好了”“生了孩子就好了”“买了房子就好了”。


但那之后呢？


当我们有机会在主角的幸福结局后继续观看她们的人生故事，就会发现：有时候就算定下来也完全没有意义——你准备相伴一生的人可能会猝死；你可能突然爱上某个人（甚至性别都换了）；你心心念念的梦想实现了可能又被自己完全推翻。


你甚至 56 岁还在寻找人生方向，困惑不已。


▷ Miranda 是一位律师，56 岁时离开工作三十年的公司，决定重新学习人权法，帮助弱势群体。/《欲望都市》截图


生活一直在继续，困难不断，麻烦不断。当然，也会有新的快乐出现。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拥抱我们喜欢和不喜欢的变化，好好地、温柔地照顾自己，不要把剩下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试图成为我们不喜欢的样子。


参考文献

[1]Mary M. Gergen.Finished At 40: Women's Development within the Patriarchy. doi:0.1111/j.1471-6402.1990.tb00225.x

[2]Varda Muhlbauer ，Joan C.Chrisler.(2007).Women over 50: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s.ISBN-10:0-387-46340-7;ISBN-13:978-0-387-46340-7 eI;SBN:978-0-387-46341-4

[3]Lisa R. Miller.(2020).Single women’s sexualities across the life course: The role of major events， transitions， and turning points.doi：10.1177/1363460720922754

[4]Traupmann，J.，Eckles，E.，and Hatfield，E.(1982).Intimacy in older women’s lives. Geron- tologist.22 493-498.

[5]Livson，B.F(1981).Paths to psychological health in middle years: Sex differences. In D.H. Eichorn，J.A.Clausen，M.P.Honzik，and P.Mussen(Eds.)，Present and past in midlife(pp.195-221).San Diego，CA: Academic Press.

[6]Voda，A.M.，Christy，N.S， and Morgan，J.M.(1991).Body composition changes menopausal women. Women & Therapy， 11(2)， 71-96.

[7]Young，C.M.，Blondin，J.，Tensuan，R，and Fryer，J.H.(1963).Body composition studies of older women， 30-70 years of age.Annals ofthe New York Academy ofSciences，110，589-607.

[8]Trotman，F.K.，and Brody，C.M.(Eds.)(2002).Psychotherapy and Counseling with Older Women. New York: Springer.

[9]Levine，S.B.(2005).Inventing the Rest ofOur Lives:Women in Second Adulthood.London: Viking Press.

[10]Basow，S.A.， and Rubenfeld，K.(2003).Troubles talk:Effects of gender and gender typing. Sex Roles，48，183-187.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寒冰，责编：ku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