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限制在华敏感技术投资,美国的基本打算是什么?
限制资本对华敏感技术的投资,美国筹划已久,策划周密期。拜登签署的这项行政命令,到底是何物,需了解以下几个方面才可窥探其全貌。
第一、针对的国家。
该行政令列出了对某些“受关注国家”的投资进行监管的意图,并在一个单独的附件中将中国、中国的香港和澳门列为初始目标。美国财政部官员在回复记者询问时表示,未来可能会增加其他国家。
第二、重点针对半导体中的三个领域。
该命令指示美国财政部限制企业在三个领域中对中国实体的投资,包括半导体与微电子、量子信息技术和部分人工智能系统。 政府还将要求美国公司向财政部通报对其他人工智能和半导体技术公司的投资情况。
以下投资可能被禁止,例如跟中国研发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半导体制造设备有关的技术;先进积体电路的设计、制造与封装;跟超级电脑的安装、销售有关的投资;帮助中国制造量子电脑、特定量子传感器、量子网络和通讯系统的投资等等。
第三、将对次要技术投资建立备案制度。
在限制美国资本在三个核心领域中对中国实体的投资之外,美国财政部正在公开征求公众意见,计划对美国投资涉及不太先进的半导体的中国实体以及与某些类型的人工智能相关的活动进行备案,即企业投资前需要通知美国政府。
第四、该命令主要针对美国哪些企业?
该命令主要关注可能向中国实体传送“无形利益”的交易,主要针对美国的私募股权、风险投资、合资企业和绿地投资。
美国财政部还表示,这些规定只会影响未来的投资,而不会影响现有的投资。但财政部可能会要求披露以前的交易。
预计会有一些豁免。财政部还表示,正在考虑对公开交易证券、指数基金、共同基金等较不可能带来无形利益的投资工具设立豁免。
第五、与盟国磋商。
美国官员说,这些举措已与盟国和合作伙伴进行了仔细讨论。包括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在内的美国官员已向中国政府明确表达了华盛顿有意严格限制这些措施的意图。
七大发达经济体于2023年6月已经达成一致,认为限制对外投资应成为整体行动的一部分。
第六、实施程序及监管机构。
行政命令授权美国财政部对某些美国投资进行监管。从公示到与相关利益方的讨论,到最终实施。
第七、实施的时间。
一位了解该命令的人士表示,该措施预计将于明年实施,经过多轮公众意见征询,包括最初的45天评论期。
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从而将新法规的颁布时间推迟到2024年总统选举前,甚至更迟。
二、有钱不挣、干涉企业的经营自由而禁止投资中国敏感技术,美国政府意欲何为?
拜登政府在实施限制的同时,正试图恢复美中关系。由于安全、技术、台海等问题的交织,美中关系处于数十年来的最低水平。拜登签署这项命令,其目的有三:
一是削弱我们敏感科技领域的发展。
美国政府高级官员表示,这一行政令是基于国家安全考虑,而非经济利益,其涵盖的类别范围也很窄,旨在削弱中国利用美国对其科技公司的投资来提升其军事水平的能力。
美国白宫发言人称,该命令旨在阻止美国资本和专业知识帮助中国开发可能支持其军事现代化和破坏美国国家安全的技术。
虽然美国人辩解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美国的投资不用于我们的军事进步,但显而易见,这样做首先受损的,一定是我国受禁止投资领域科技与产业发展。
二是助力美国本土半导体产业的发展。
大家应该关注到,美国这次限制投资的主要是半导体的三大领域,而这些领域,也是美国以及其发达国家的盟友们最近两年致力于本土发展的核心领域。美国这两年动工了包括台积电在内的一批芯片制造厂,最近德国也用数十亿欧元补贴台积电在德国设厂。一旦禁止资本投资我国这些领域,计划投资这些领域的资本,就只能流向欧美本土这些企业了。
美国官员坚称,这些禁令旨在解决“最严重”的国家安全风险,而不是将两国高度相互依存的经济分开。
三是布局2024年大选。
最近几年,美国人对我们的印象与评价越来越差,限制对中国高科技投资在美国已经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虽然美国民主、共和两党都高度一致地支持该提案,让拜登极快签署了总统令,但两党对待该提案的表态,很难排除是为了布局2024年的大选。
与此同时,该提案正式实施的时间未定,最快可能是2024年实施,也是为了利于两党在竞选中反复炒作该议题。
三、限制对在华敏感技术投资的影响力,美国盟友的态度至关重要
由于这些敏感技术分散于美国、韩国、日本、中国台湾、欧盟与英国,仅仅美国一家限制,可能是一件吃亏不讨好的事情。但如果其他盟友也表态跟进,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首先,欧盟表态这个问题对欧盟的经济安全也很重要。
欧盟执行官8月10日表示,欧盟委员会将分析美国禁止美国在中国投资敏感技术,因为这个问题对欧盟的经济安全也很重要。
欧盟发言人在一封回复记者提问的电子邮件中说,“欧盟和成员国在防止我们公司的资本、专业知识和知识推动技术进步方面也有共同利益,这些技术进步增强了可能利用它们破坏国际和平与安全的行为者的军事和情报能力。我们将仔细分析行政命令。我们与美国政府保持密切联系,并期待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合作“。
该发言人表示:欧盟将在年底前提出一项关于这一专题的倡议。
其次,德国表态将积极参与这一进程。
德国最近对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破裂感到高兴,也多次在欧盟呼吁对中国采取去风险化的方法,并开始考虑采取措施解决有风险的外国投资。
德国经济部发言人注意到该委员会评估禁令的举动,并告诉路透社:我们将积极参与这一进程。
第三、英国政府表示正在继续评估国家安全风险。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苏纳克正在考虑效仿拜登,限制对中国的对外投资,并正在与企业讨论此事。
苏纳克政府发言人表示,行政命令对美国的做法进行了重要澄清:在我们继续评估与某些投资相关的潜在国家安全风险时,英国将密切关注这些新措施。
第四、日本芯片禁令已经生效。
日本政府早在今年4月份就宣布对半导体设备出口实施管制,将先进芯片制造设备等23个品类纳入限制范围。该管制措施已于7月下旬生效。
路透社报道,这23种设备包含了矽晶圆上沉积薄膜的机器,以及可能用于军事用途的芯片微观电路的蚀刻设备。不过,相较美国的高科技产业限制,日本选择了广泛的设备管制,而不是专门针对中国。但将限制中国获得在智能手机、AI和其他应用的先进芯片上蚀刻微观电路的工具。
四、中美会因此走向螺旋式对抗吗?
8月10日,中国外交部对该限制措施表示“强烈不满、坚决反对”,已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
外交部批评华盛顿打着国家安全的幌子,大搞泛安全化、泛政治化,其真实目的是剥夺中国发展权利,维护一己霸权私利,是经济胁迫和科技霸凌,违反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
中国商务部在另一份声明中表示,中国将坚决维护自己的权益。美国以去风险的名义在投资领域搞脱钩断链,背离了美方一贯提倡的市场经济和公平竞争原则,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决策,破坏国际经贸秩序,也扰乱了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
而最近几年,我们的政府以战略风险为由,一直在敦促中国企业尽可能使用国内供应商,即使这会增加成本,也要成为一个自力更生的技术大国。
在前几天,我们还宣布了报复西方技术限制的反制措施。8月1日生效的这项报复措施规定,镓和锗的出口商必须获得政府许可。这一消息令日本和韩国的电子制造商感到不安。
8月7日,我国第二大芯片代工厂华虹半导体首次亮相上海市场,筹集了30亿美元,并加入了一长串本地芯片制造商的行列,利用股市为扩张提供资金。
对于中国的反制措施,分析人士表示,我国的报复选择是有限的,不太可能使事情升级,特别是考虑到自特朗普时代以来的日益严格技术出口的审查。
亲商的美国企业研究所美中经济关系高级研究员兼专家史剑道(Derek Scissors)评论说,中国的主要反应将是阻止其他国家效仿美国的行动。中国可以以非互惠的方式行事,在投资方面以外的其他地方进行报复。
如果我们没有选择激烈的对抗,美国的反应就不至于太激烈。虽然这样做可能无助于美国取消对我们的技术封锁,但至少可以达到两个效果:
一是拖延美国采取进一步封锁措施的时间,为我们自身的技术发展和技术取代留下尽可能多的时间;
二是有利于分化发达国家的技术封锁联盟。对于封锁意图没有美国那么强烈,以及对华态度没有那么敌对的西方国家和企业而言,我们的应对越理智,获得分化的机会就越多。
五、对华敏感技术投资限制令对我们有多大影响?
对我们正在寻求突破的敏感半导体技术投资的限制,可能产生的影响主要体现在:
一是我们半导体产业获得西方风险投资的机会更少。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贸易与技术项目主任艾米丽·本森(Emily Benson)表示,虽然禁令或通知制度涵盖的美元数量或交易数量可能相当小,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整体影响有限。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受到禁令的影响,但公司可能会重新考虑其投资的性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可能会对双边投资产生寒蝉效应。
根据PitchBook的数据,去年美国在中国的风险投资总额从2021年的329亿美元暴跌至97亿美元。今年到目前为止,美国风险投资人只向中国科技创业公司投入了12亿美元。
Dealogic数据显示,今年到目前为止,美国公司对中国公司的收购已从去年同期的88亿美元下降到35亿美元,而科技行业的交易价值已从61亿美元暴跌至815美元。
总部位于北京的中国成长资本合伙人Wayne Shiong表示,“对于以美元为基础的基金来说,投资中国科技行业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事情没有太多恶化的空间 “。
二是引发了对“脱钩”的担忧。
吸引投资的机会减少,这是直接的影响,而世界可能分裂成独立的工业市场,标准相互冲突,这意味着电子产品,汽车和其他产品和组件不能用于另一个,这可能会使对半导体技术投资限制的影响,外溢到阻碍中国的创新和经济增长。
曾在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负责出口管制和供应链风险管理的前美国官员基尔克雷斯也认为,行政命令的正式出炉是美国在监管对外投资方面迈出的重要第一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有效执行和落实。 但禁令的内容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随时可以调整。最关键的是,一旦有一个禁令,和贸易战一样先打起来,往后就容易扩展为新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