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身后的两个人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在一连串的美国国骂声中,年轻人扭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有人从旁边冲过来,夺走了他面前尚未合上的电脑。
电脑页面清晰地显示着他的身份:Silk Road的管理员。
“Silk Road”,暗网著名的“黑市”,以售卖各种毒品、假钞、假证、枪支弹药、盗刷的信用卡信息为主,在两年多的时间内,向全世界近100万的人,出售了价值12亿美元的违禁品。
Silk Road的创始人,正是这个时年29岁的年轻人,他叫罗斯·乌布利希(Ross Ulbricht)。
罗斯被控制的10年后,也就是今年7月12号,Silk Road的二号组织者罗杰·托马斯·克拉克(又名 Variety Jones),也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
在被FBI逮捕之前,罗斯在周围人的眼里一直是一个阳光大男孩的形象,他们想象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怎么就和“毒枭”扯上了关系,甚至还曾多次雇凶杀人。
老实巴交的张东升会带人爬山,帅气逼人的何非也会带人潜水,人人都有两幅面孔,更何况罗斯的身后,还有一道隐形的墙——暗网。
提到“暗网”,很多人第一反应可能是色情、暴力、毒品、谋杀、器官买卖等各种既违法又违背人伦道德的事情;
还有那张著名的“冰山图”,认为我们日常生活只接触到了大约4%的表层网络,其余的都是暗网世界。
这就有点儿离谱了,难道说96%的网络世界,都是肮脏的、龌龊的犯罪世界?
到底什么是暗网?是看涩图的网站?还是查资料时冒出的FBI警告?今天就来捋一捋“暗网”那些事儿。
01暗网=懂得都懂?
互联网时代,我们每天都要上网冲浪,看看哪位政客又摔跤了,哪个明星又塌房了。
广义的“互联网”范围非常大,凡是能互相通信的设备组成的网络,就叫互联网;
我们平时连的网叫“因特网”,是网络与网络之间基于TCP/IP 协议连接起来的全球化的网络,属于互联网的子集;
而在搜索引擎里看到的内容,像各种新闻、八卦,都属于“万维网”(World Wide Web)的范畴,使用传统的 HTTP/HTTPS 协议传输内容。
是不是有点绕晕了,反正你只要记住,上因特网,看万维网,用互联网。
比方说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酷玩实验室”,会出来公司的微博、图文和视频内容,这些内容都是被谷歌、百度、必应收录的信息,属于“表层网”,也就是冰山上面的那一部分。
这部分公开信息只占了万维网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内容无法被检索到,比如微信聊天、邮件、朋友圈里提到的“酷玩实验室”,我是搜不到的,这部分内容叫“Deep Web”,深网。
而在深网中,还有一些不使用传统传输协议的加密内容,需要特殊的访问方式才能浏览的,才是暗网。
暗网的发明,最初同样来自美国军队。
1995年,为了让情报人员的网上活动不被敌国进行监控,美国海军实验室开发了一套匿名系统,避免人们在互联网上的行迹被追踪到。在这套系统中,数据被一层一层的密码保护起来,好像洋葱一样,因此这个技术就被称为“洋葱路由”。
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使用者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反而显得比较扎眼,还是海军研究室财政紧张,官方切断了对洋葱路由的资金支持并将其进行了开源,到2003年前后,新版的洋葱路由,也就是Tor(The Onion Router)开始向普通人开放。
简单来说,Tor的匿名访问技术,是通过三重加密代理来实现的。
如图所示,Alice要匿名访问服务器Bob,将会随机访问Tor网络中的A(入口节点)、B(中间节点)、C(出口节点)三个中继节点,每一个节点之间都有一个会话密钥,如此一来,只有入口节点知道Alice的身份,但不知道她要干啥,而出口节点知道她干了啥,但不知道她是谁,中间节点则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除了加密,就是传输。
而且,A、B、C三个节点还是快速动态变化的,这就保证了Alice与Bob之间通信的匿名性。
除了Tor,还有一些其他的匿名技术,像I2P(Invisible Internet Project)技术,也叫大蒜网,其原理是先把Alice的信息分解成碎片,经过实时变化的多层运输节点,最后再组合成一条完整信息传给Bob。
不管是Tor还是I2P、Freenet,本质上都只是一个工具,就好比你头上套的丝袜,至于你套上丝袜是去逛超市,还是去逛银行,完全看个人选择。
所以暗网其实并非全是那种“懂得都懂”的内容,而是像“明网”一样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人。Tor的三位创始人就说过,90%的Tor用户都会浏览的一个网页,是Facebook,因为他们讨厌自己的数据被收集;还有的黑客甚至登陆暗网,是为了删掉儿童色情的图片,颇有点“暗网罗宾汉”的意思。
当然,人性嘛,总是经不起考验的。在匿名技术的底座下,浇灌上人性的幽微,躲在阳光下的暗网,慢慢就成了黑暗滋生的地方。
02暗网之“暗”
从Tor向公众开放,暗网便应运而生,其中比较有名的案例,是2011年发生在日本名古屋的“暗网杀人事件”。
当时,40岁的川岸健治在暗网一个叫做“暗黑职业介绍所”的网站发了个帖子:我是钟点工,缺钱,有什么能干一票的吗?
很快,川岸收到两条回复,其中一条来自36岁的神田司,他称自己刚从监狱出来,只要能搞到钱,算我一个。
另一条消息来自32岁的建筑工人堀庆末,他的口吻非常老道:赚钱的方法多的是,就看你们敢不敢干了。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线下面基,商量一下犯罪行动,结果在咖啡馆里坐了一天,从抢路人、劫便利店,到蹲ATM机,很多方案过了一遍,都没人敢付诸行动。
前前后后约了三次,三人才终于下定决心,晚上找一个下班回家的独居女性,勒索一笔钱。
他们的想法是,最好找那种30岁以上的看起来非常老实朴素的女性,这样一来可以肯定她们是正常的上班族,而不是夜店的歌舞伎町,免得惹了道上的大哥吃不了兜着走;二来这些女性通常会为结婚存了一笔钱,算得上小有积蓄。
8月24日晚上,三个人开着一辆破旧的汽车,在幽深的小巷里寻找着目标“受害人”,31岁的矶谷利惠,就这样被“选中”了。
第一次,由于胆子太小,没人敢行动,他们直接开车路过了矶谷利惠。
第二次,他们觉得在这么僻静的路上来来回回,再不下手就要被认出来了,于是将车停在矶谷利惠跟前,询问加油站的位置,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拖到了车上。
矶谷利惠的包里,有7万日元和两张银行卡,三人用菜刀威胁,又用胶带封住口鼻,逼迫矶谷利惠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随后将她残忍地杀害并抛尸。
事情的结果却很讽刺。
杀人之后的川岸,在路边休息时听到路过的警车鸣笛,以为自己暴露了,于是选择了自首,还供出了另外两个人,于是在犯案48小时之后,三人全部落网。
而他们抢走的那张银行卡,去取钱时才发现,密码是错误的。
原来,他们遇到矶谷利惠的那一晚,她刚刚参加完自己的辞职派对,按照计划,她会和男友结婚,还要用攒下来的800万日元,为供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买个房子。
但一切,就这样戛然而止。
除了这个轰动一时的暗网杀人事件,更多的时候,暗网也就是一帮闲得抠手心的人在上面扯淡,或者是一帮“键盘坏人”,现实世界唯唯诺诺,屏幕后面杀人越货。
表面:威尼斯唯一杀手实际上be like:性感光头,在线骗人图/好机友
至于原因,最根本的还在于,你在网上干了啥,最终都要回归到线下来解决,比如说诈骗勒索、买卖违禁品,警方通过账户一查,就知道是谁在干坏事。
直到2009年,比特币出现了。
比特币的匿名性,让其成为暗网“黑市”最天然的交易货币,以此为基础,罗斯·乌布利希在2011年创办了“Silk Road”。
罗斯可以说是一个天才少年,他大学主修物理学,坚持无政府主义,觉得美国政府对毒品的管制简直就是“剥夺人权”,于是自学了编程和生物化学,在家鼓捣出了“Silk Road”网站,并将自己种植的致幻蘑菇放到上面进行售卖。
一开始,网站没什么人气,罗斯还自己跑到论坛发帖,冒充买家大赞“Silk Road”上的货多么纯。
原来,美国毒虫们买个毒品往往胆战心惊,还可能买到次品,现在竟然可以在Silk Road上匿名购物,还有大麻、摇头丸、可卡因、迷幻药等各种选择,甚至可以根据好评选择“五星卖家”,这简直就是“毒品版亚马逊”。
一传十,十传百,Silk Road在暗网的口碑越来越响,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毒贩、私人军火商、卖假证的、赏金杀手等“商家”入驻,到2012年7月,Silk Road拥有超过500家供应商,注册用户超过100万,SKU也超过了1万种。
罗斯不用再自己制毒,只需要从中抽取佣金,就可以日进斗金,他还雇佣了一个“忠实用户”格林(Curtis Green)作为“快递员”,将毒品送货上门。
生意越做越大,美国FBI也察觉到了Silk Road的存在,他们以格林为突破口,迅速锁定了罗斯的身份。
因为担心行动暴露,罗斯曾在暗网雇凶杀掉格林,只不过“卖家秀”是FBI伪造的——他们假装勒死格林,换取了罗斯的信任。
既然已经确定了罗斯身份,为什么警方不直接上门抓人呢?
因为暗网的匿名性,以及比特币交易无法追踪,让罗斯拥有了一个完美的“丝袜”,脱掉丝袜,他是现实世界的阳光男孩;套上丝袜,他是暗网世界的恐怖海盗罗伯茨。没有一种切实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
FBI只能不断等待机会,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两位探员假意吵架吸引罗斯的注意力,另一位探员趁他分神的时候抢走他正处于登陆界面的电脑。
因为那台层层加密的电脑一旦合上,便很难再证明罗斯·乌布利希就是恐怖海盗罗伯茨。
经过多次审理,2017年,罗斯以洗钱、电脑入侵、串谋贩毒、串谋贩运虚假身份证明等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一个“Silk Road”倒下了,但暗网上,永远会有下一个黑市。
臭名昭著的“阿尔法湾”(Alpha Bay)和“汉萨”(Hansa Market),毒品、军火、色情、器官买卖泛滥,女性和儿童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
匿名聊天软件Telegram,聚集了大批恐怖分子、邪教组织,韩国N号房事件的“当事平台”;
这些折叠在互联网缝隙中的黑暗,不断挑战着法律和人伦的底线,一场随之而来的剿杀开始了。
03用人性,解决技术问题Silk Road被关停之后,2017年7月4日,美国司法部联合多个国际执法部门,打掉了暗网黑市“阿尔法湾”;
平台用户闻风而动,立马卷铺盖入驻“汉萨”,结果还没高兴太久,7月20日,荷兰、泰国、英国、法国等多个国家联合行动,将“汉萨”一窝端;
2019年9月,德国警方捣毁了全球最大的非法网站主机服务商“数字地堡”(CyberBunker);
2021年1月14日,拥有500万注册用户的“DarkMarket”主要嫌疑人被欧洲刑警组织逮捕;
2022年4月6日,德国在美国执法机构的帮助下,关闭了全球营业额最高的暗网Hydra Market(九头蛇暗网市场)……
可能会有人好奇,诶,说好的匿名性、不可追踪呢,为啥一个个的都被抓了?
技术的问题,有时候需要技术解决。比如使用者的IP地址,可以利用Web浏览器里存在的漏洞来追踪,因为原理过于复杂,可以简单理解为大家都说普通话,但一个人说话会不由自主冒出儿化音,基本就可以判定他来自哪里(不是
再比如,比特币的交易可以借助专业的监测软件(像Chainalysis等),追踪资金的流动。
不过,技术永远在进步,漏洞可以修复,加密货币(如门罗币)也可以更上一层,使其无法追踪,基于技术的破解、升级就像一场永无止尽的猫鼠游戏,需要全世界执法机构的共同合作。
对付暗网犯罪还有一个传统的解决办法——
执法人员得到线报,装作瘾君子、性暴力者、反社会分子、色情狂在暗网“钓鱼”,不断诱导屏幕另一边的犯罪者露出马脚,再将其一举抓获。
嗯,利用人性的“漏洞”打击暗网犯罪,老派但有效。
也有的平台方比如Telegram,本身并不想参与犯罪,所以在2018年的时候,官方修改了隐私政策,只要执法单位能证明这个账户是恐怖分子,就会配合法院要求,提供该用户的IP数据。
最近几年,随着全世界对于暗网犯罪的打击力度加大,曾经很多知名的暗网平台要么日渐萧条,要么转移到了更隐秘的角落,咱们想象中“黄、暴、毒、恐”Max的暗网,现如今热门的SKU,其实是iPhone XS MAX。
256G的iPhone XS MAX,暗网定价只要600多刀,大约是官网价格的一半,15寸的Mac book pro,只需850刀,价格非常之香,商家给出的理由也很实诚,“亲亲,这是信用卡盗刷买的,童叟无欺哟~”
2019年某暗网平台上的iPhone报价
更“与时俱进”的是,最近几年暗网犯罪的重灾区,已经变成了“数据泄露”。
SpyCloud的一项数据泄露报告也发现,2022年,《财富》1000强公司在暗网被泄露的资产数量相比2020年增长了29%,其中包括了5.43亿个员工相关的数据资产,大约2600万个属于员工的明文密码,平均每家公司都有25927个密码被泄露。
以数据泄露为基础,假身份证和信用卡盗刷在暗网同样猖獗。
来自虚拟网络服务公司NordVPN的数据显示,目前在全球8个主要暗网市场上,有近600万张银行卡和信用卡的数据被盗卖。随着数据泄露的严重,现在信用卡盗刷也“卷”了起来,暗网平均价格已经跌去了一半左右。
大概有人发现了,说来说去,怎么没有中文暗网呢?
比较知名的中文暗网,有长安不夜城、茶马古道、自由国度,名字听起来非常惹人遐想,但实际上,游荡在中文暗网世界的,大部分都是黑产从业者、骗子、匿名警察,以及像屏幕前的你一样的猎奇人士。
比如2018年央视曾报道过的暗网低价iPhone套路,表面看是低价“灰产”,实则就是一个诈骗的钓鱼网站。
暗网上还有人公开售卖过华住旗下酒店的开房数据,大约1.23亿条。
还有2021年江苏无锡警方破获的一起暗网犯罪案件,售卖的是非法获得的公民医疗、出行、快递信息。
某种程度上,暗网就像现实世界的一个暗黑版镜像,相比每天讨论打打杀杀的外文暗网,中文暗网论坛密密麻麻写满了两个字:
搞钱。
尾声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DNA动了。
那怎么才能进入暗网呢?
理论上,你需要下载一个Tor浏览器,按照攻略搭好网桥,再架起梯子,就能抵达传说中的“黑暗之境”。
但实际上,VPN和Tor浏览器只是通行的“护照”,暗网不像谷歌、百度一样有固定域名,你还需要一个特殊的“签证”,即网上分享的经常变化的暗网网址,才能进入。
暗网版的“hao123”:Hidden Wiki
网站上整理出来的暗网网址,大多数都被标注了“离线”、“疑似诈骗”、“确认诈骗”的标识,表明这个暗网已经被“判了死刑”。
666暗网导航网站首页的34个暗网平台,官方认证的只有5家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用的网址,因为需要通过层层中继、加密,访问暗网又像重回拨号上网时代,网页加载慢到让人怀疑人生。
到这一步估计就已经劝退了大多数人。
等到千辛万苦终于进入了真实的暗网论坛,就会发现这里大部分都是大部分都是真真假假的广告帖、灌水的聊天扯淡、卖数据、做假证,还有一些黑客们的技术讨论、种子资源。
以暗网平台“长安不夜城”为例,交易市场流通的大致分为“数据资源”、“影视音像”、“实体商品”等这一类的商品。
也有一些卖迷药的、治疗阳*的等等,看起来特别像公厕墙上的垃圾小广告。
果真如此,真的大可不必。
当然肯定有一些“危险”发言,但我也不敢点开。
因为暗网就像一个黑暗森林,这里没有法治与道德,也就没有法律的保护与道德的约束,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条单纯的八卦扯淡,还是一个诈骗的广告,又或者只是一个官方钓鱼的帖子,尽管你的IP地址被隐藏了,但因为无人监管,你其实也是在暗网“裸奔”。
谁知道网线那一头,坐的是个诈骗分子、危险人物,还是蹲守的执法人员,或者只是一个单纯无聊的抠脚大汉呢?
暗网,听起来神秘莫测,但对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既没有特殊的上网需求,也没有高超的黑客技术,那就只有一个建议:
不要好奇!不要好奇!不要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