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炸糕,原文标题:《孟宴臣出圈:在禁忌语境下寻觅一场新生》,头图来自:《我的人间烟火》


起猛了,看见魏大勋演伪骨科了。


上一周还是综艺“显眼包”,这一周已成“禁欲系”霸总,或许谁也想不到,孟宴臣给了魏大勋新的娱乐圈人设。


孟宴臣,出自近期上映的都市情感剧《我的人间烟火》,原本只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却因为粉丝二创屡屡登上各平台热榜。


(b站粉丝二创)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斯文外表下隐藏着一团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欲火,粉丝们将其称为“伪骨科”。


伪骨科这套亚文化“黑话”突然被推到公众面前,已经让很多网友摸不到头脑。阐明其大意以后,恐怕又会让很多人良心一震: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却在法律或伦理形式上有正式名头的兄妹、姐弟间的爱情。


(《我的人间烟火》截图)


在《我的人间烟火》一剧中,女主角许沁父母去世后被孟家收养,与孟宴臣成为兄妹,二人相互扶持长大,渐生情愫。这是再经典不过的伪骨科桥段。


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早早被孟母察觉并扼杀于摇篮。孟宴臣并未就此释怀,以哥哥的身份守护在许沁身边,就像守护着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克制而绝望。


(《我的人间烟火》截图)


“如果你跟他在一起,可以跟家庭决裂的话,那为什么我们……”


孟宴臣短暂的理智溃散让粉丝们血脉偾张,与爱而不得的遗憾相比,不能爱的禁忌之恋似乎更具魅力,于文艺作品中涌出一股隐晦难言的力量。


窥探欲与悲剧色彩,伪骨科两大杀手锏


在这一代人的记忆里,影视剧中的“伪骨科”桥段并不鲜见,但似乎从未得到观众的认可。


《一不小心爱上你》中的兄妹在发现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后,亲情突然变爱情,让观众直言尴尬;《以家人之名》中原本温馨的亲情故事,因为三角爱情线的加入,被观众怀疑烂尾。


(《以家人之名》评论)


扔掉令人脚趾抠地的狗血情节,反观人类既成的伦理规范,兄妹关系一旦成立,就被划入爱情的禁区,怎能轻易爱得直白且坦荡?


伪骨科的故事正是以此为基础展开,也就形成两个非常重要的特征:隐秘晦暗,充满悲剧色彩。


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个人降生于世,面临诸多未知,对疑问的好奇、对隐私的探求就成为他们了解和适应世界的重要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说,窥探就是人类的天性。


(《我的人间烟火》以蝴蝶标本展示孟宴臣内心)


不过,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人们会逐渐习得控制窥探欲望的规则,无论是对他人的隐私,还是对人性的深渊。


伪骨科恋情本身并不常见,又因有悖道德秩序而很少在公开场合讨论,无疑属于禁止窥探之列。


如果文艺作品能够提供一扇窗口,将其中的幽微之处悉数呈现,则类似于某种天性解放,使人们重获窥探,尤其是窥私的快感。


此时,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和角色的背德情感共同构筑起一座牢笼,角色于其中必须尽可能地解剖自己,暴露自己的隐秘,才能让围立四周的观众满意。这听起来或许过于残酷,却也不失为某种困兽之斗。


(《我的人间烟火》截图)


因此,伪骨科作品不允许顺理成章的自洽,细腻而挣扎的情感表现是一种必须。正是因为魏大勋用较富层次感的演技表现出了这种挣扎,孟宴臣对许沁的爱情才成为一种视觉奇观,刺激观众纷纷为这部作品的伪骨科倾向叫好。


而在剧外,粉丝们对于孟宴臣情感的剖析更是细腻到极致,他看到某样物品、听到某个音节会想起什么,他的爱意何时涨潮何时退怯,他如何审问自己的内心,又如何逃避不堪的自己……窥探过隐秘的观众主动成为隐秘的解剖者,并在一次次传播中产生“获得”隐秘阐释权的错觉。


(粉丝评论)


就这样,掺杂着原著的书写与粉丝的想象,孟宴臣隐微的情感变得越来越丰满,在旁人看来或许已超出一个正常男性的自我感知能力,但其实一个合格的伪骨科角色才刚刚成立。


阐释隐秘,只是使人获得窥探的快感;讲述悲剧,才能给人深刻的审美体验。


因为背负了道德责任不能相爱,又因为背负了家庭责任不能相忘于江湖,用粉丝们的话讲,“就算分手了也得一起回家吃年夜饭”,伪骨科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亲情爱情难两全,这种百般拉扯、身不由己的感觉,将孟宴臣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博尔赫斯在他的诗中写道:“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爱情中的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当然动人,但是,如果有人不是以人性中坦荡的一面在爱人面前夸下海口,而是将黑暗、困惑、危险、失败等幽深之处统统为爱人敞开,或许也就在痛苦之中,使爱的意涵变得更加深刻。


(《廊桥遗梦》截图)


《雷雨》中徘徊于继母繁漪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四凤之间的周萍,深陷于自我的罪恶感,最终选择自杀;《廊桥遗梦》中支撑着丈夫和孩子们安稳生活的弗朗西斯卡,在滂沱大雨中诀别一生一次的爱情……


人类文明存续至今,发展出许多关于爱情的禁忌,血亲之恋、正邪之恋、师徒之恋……公义面前,恐怕最自私的人也能感受到爱本能与爱不能之间的张力。


(《廊桥遗梦》截图)


在痛苦中陨落,或者归顺,隐秘的禁忌之恋走到阳光底下,总是一场场悲剧。也正是这一场场悲剧,给观众的内心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观看禁忌的目的,远在伪骨科之外


纵观人类文艺作品的发展史,所谓伪骨科不过是禁忌之恋下一个极小的分支,而禁忌之恋也不过是背德作品里某个寻常的题材。


一切违反人类现存道德观念的作品都可以被称为背德作品。事实上,背德作品之所以特别,恰恰在于其不背德之处。


观众想要观看的并非毫无底线的兽性释放,而是人类理性深处的一点点失控,正常社会秩序中一个不被察觉的微小变量。这与人们渴望窥探禁忌之恋的心理如出一辙。


令观众感到好奇的是,当人类再也不能退回纯粹以欲望支配行动的蒙昧状态,面对内心秩序与外部秩序的摩擦,作品中的人物将以何种姿态陷入持久的痛苦,又以何种形式走向疯癫。


(《香水》截图)


电影《香水》中出身卑贱的格雷诺耶,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付诸香水制造,谋杀人类,提取体香,以天才般的思考与操作,获得转瞬即逝的“辉煌”,却同时落下一行微妙的眼泪。


在许多类似的作品里,观众不止窥探着人物内心阴暗潮湿的角落,也感知着他们的痛苦,并通过对痛苦的体察确认自己的存在。而在存在的基础之上,对本质的探求才慢慢有了意义。


通过格雷诺耶,观众或看到资本主义的隐喻,或看到人类本能与理性的对抗,或看到道德边界的模糊与变动。这些充满人文关怀的反思,才是背德作品真正的价值所在。


(《香水》截图)


从这个角度来看,多数伪骨科作品仍然有着较大的局限,过分专注于窥探的快感和审美刺激,就会忽视其背后更为深刻的价值内涵。


以孟宴臣为例,他仍然是一个女性想象里脸谱化的角色,而未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正如粉丝所说,她们爱的并不是孟宴臣,而是他的情感。


在海量的伪骨科作品里,孟宴臣的情感正在被批量地复制、窥探、意淫。


重组家庭日久生情、偏执哥哥强取豪夺、分别多年破镜重圆......这些模式化的情节堆砌起伪骨科网文的大厦,历尽拉扯以后,兄妹、姐弟不顾一切奔向对方也成为经典结局。这让本应充满悲剧色彩的禁忌之恋,竟然也有几分像爽文,甚至是闹剧。


两千多年前,希腊诸神屡屡颠覆今人三观的不伦行为和暴虐野蛮的争斗故事,曾作为一种流行在民间口口相传;两千多年后,一代代人于全面的道德规范和社会秩序之上,建立起璀璨的人类文明。


从原始的生存、繁衍需求,到高级的物质享受、精神价值需求;从百无禁忌,到圈定禁忌。变化的是世界在人类面前呈现的方式,不变的是人类旺盛的生命力和真诚、自然的价值表达。


从这个角度来看,当我们观看禁忌,也就是在观看人类辉煌而曲折的发展史。字字书写的绝非令人面红耳赤的恶趣味,而是人类文明的自我肯定与否思。


归根结底,艺术作品展示禁忌,不是为了窥探与刺激,也不是为了引诱观看者打破禁忌,而是为了启发人们对禁忌产生自觉,在模糊的禁忌边界地带找到人之为人的证据。


或许只有在这种书写下,孟宴臣才能从牢笼中挣脱出来,即便只能像原著中设计的一样,孤身一人逃去海外,也依然能找回自己人生的主导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炸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