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读数一帜 （ID：dushuyizhi007），作者：张欣培、崔文静，编辑：杨秀红、陆玲，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随着上市券商年报的陆续披露，该行业的薪酬成为外界关注的关键词。
根据Choice金融终端数据，截至4月23日（下同），在可比的26家上市券商中，有23家券商员工人均薪酬出现下滑。兴业证券与长城证券薪酬下滑幅度均超过40%；招商证券和海通证券下滑幅度超过30%；号称“投行贵族”的中金公司降幅为29.60%，人均年薪跌至百万元之下。
业内人士认为，多种原因导致了整个券商行业薪酬的下降。
一方面，受资本市场波动影响，2022年券商整体业绩表现不佳。根据中国证券业协会（下称“中证协”）统计，2022年，140家证券公司营收3949.73亿元，同比下降21.38%；净利润1423.01亿元，同比下降25.54%。
另一方面，证券公司作为金融机构，在薪酬体制方面也正面临变革。2022年5月，中证协发布《证券公司建立稳健薪酬制度指引》。同年8月，财政部对国有金融企业发布“限薪令”。
多位券商人士认为，证券公司薪酬较大幅度下调几乎成为大势所趋。
不过，多家券商的中后台人员告诉《财经》记者，“工资已降无可降。”
实际上，大多数普通员工的薪酬并不算高。在本轮降薪中，受到影响最大的是券商高管。数据显示，高管成为了降薪主力。
在可比的26家上市券商中，有20家券商高管出现降薪，其中15家的高管薪酬降幅大于员工人均薪酬降幅，高管最高降薪幅度达到了61%。不过，也有几家券商在员工人均薪酬下滑之下，高管薪酬却逆势上涨，这在一定程度上或受到高管增聘等因素影响。
也有投行人士认为，券商行业的降薪只是回归到正常水平而已。“很多券商从业人员的高薪并不是来自价值创造，而是牌照溢价。因此普遍高薪并不合理。”一位资深投行人士说。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券商在2022年出现了普遍的业绩下滑和薪酬下调，但是员工人数却在逆势扩张。在可比的33家上市券商中，员工人数增加的券商有26家，其中，6家头部券商的员工增加人数超过了1000人。不过，这样的人员增加规模尚不及2021年。
一、券商薪酬普降
降薪成为了2022年大多数券商的共同点。从上市券商已披露的年报数据中可以发现，多家券商员工人均薪酬出现了明显下降。
下滑幅度最大的是兴业证券，2022年其人均薪酬下滑45.14%。紧随其后的是长城证券，下滑44.73%。招商证券下滑幅度接近40%，为39.37%。
对于薪酬调整，4月6日，招商证券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表示，遵循业绩目标对标市场、薪酬水平对标市场的双对标原则，根据岗位价值、业绩结果、绩效表现、全面风险管理和合规管理落实情况等多维度确定有竞争力的薪酬水平，做到“业绩升、薪酬升，业绩降、薪酬降”。此外，公司积极探索并落地实施短期与中长期相结合的人才激励措施。
从业绩上看，2022年招商证券实现营业收入192.19亿元，同比下滑34.69%；实现归属母公司股东净利润80.72亿元，同比下滑30.68%。
连续两年人均薪酬过百万元的中金公司，2022年人均薪酬降至81.96万元，降薪幅度为29.60%。其人均薪酬水平在内资券商中排名第二。
在内资券商中排名第一的为中信证券，其2022年人均薪酬同样下调，降幅为11.68%，人均薪酬为83.64万元。
被业内认为头部券商降薪看齐标准的银河证券，2022年人均薪酬为57.65万元，较2021年微降0.75万元。
2022年，人均薪酬和应付职工薪酬位居银河证券之上的券商已大大减少。其中，海通证券、招商证券、东方证券的员工人均薪酬均低于银河证券。
实际上，几年前，券商人均薪酬曾一度接近80万元。根据Wind（万得）数据显示，2015年，证券公司（包括内资和外资券商）的人均薪酬曾高达79.81万元，当时内资券商人均薪酬超过80万元的只有20余家。而在2022年，高于这一薪酬水平的内资券商仅剩中信证券和中金公司两家。
转折点发生在2015年，当年A股市场大幅波动，市场行情不景气令2016年-2018年证券公司整体业绩滑坡，券商薪酬也随之持续下调。2018年券商人均薪酬降至42.60万元，较2015年跌去46.62%。
再之后，随着资本市场的回暖，券商薪酬水平有所回升。2021年，券商人均薪酬达到63.96万元。
尽管证券公司的人均薪酬乍看似为打工人天花板，但并非每个券商从业人员的收入都高不可攀。
据《财经》记者了解，在人均薪酬常年位列内资券商前三的证券公司中，部分中后台人员的年薪大约为30万～40万元。
“我们收入其实没那么高，我的收入常年保持在公司人均薪酬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多位工作多年的头部券商中后台人员告诉《财经》记者。某中部券商同岗位人员亦表示，自己工资金额在30万元左右。
相比之下，投行、资管等业务条线的前台人员薪酬较高。不过，在他们的收入中，绩效部分占比较大，即与工作量高度挂钩，同岗位同职级人员的收入可能相差悬殊。有头部券商投行债券条线“90后”向《财经》记者透露，其年收入可达税前200万元左右，但业内同龄人中像他一样高的并不多见。
二、高管成降薪主力
降薪成为行业趋势，其中尤以管理层受影响更大。“降薪在很大程度上看总工资包，高管层受影响最大，一些收入较高的前台业务条线工资可能也会受到一定波及，但也有部分收入在公司内相对偏低的中后台人员薪酬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多位券商人士告诉《财经》记者。
根据《财经》记者统计，2022年多家上市券商的高管薪酬出现了下滑。
在26家可比的上市券商中，有20家高管薪酬出现了下降，其中，降幅在10%以下的有1家；降幅10%-30%的有9家；降幅30%～50%的有4家；降幅超过50%的有6家。
中金公司、申万宏源、国元证券、东兴证券高管薪酬降幅均超过了50%。数据显示，2022年，东兴证券高管薪酬总额为1435.38万元，同比下降了61.24%。其中，公司副总经理张军的薪酬由2021年的527.78万元下降至110.97万元，总经理与监事的薪酬降幅均超过百万元。
同年，中金公司高管薪酬总额为4126.30万元，同比下降56.30%。申万宏源、国元证券高管薪酬则分别下降54.16%、52.38%。不过，部分券商的高管薪酬下降或受高管人员变动影响，前一年高管薪酬基数的高低也是影响薪酬降幅的一大因素。
头部券商如中信证券、海通证券、国泰君安、华泰证券等的高管薪酬也出现下降。其中海通证券下滑41.84%；中信证券高管薪酬下降37.51%；华泰证券为20.09%；国泰君安降幅较小，为6.08%。
实际上，在这场降薪中，多家券商高管薪酬的降幅明显高于员工人均薪酬降幅，高管成为了降薪主力。
根据Choice金融终端数据，在可比的26家券商中，有15家券商的高管薪酬降幅大于员工的人均薪酬降幅。例如，东兴证券2022年高管薪酬降幅为61.24%，员工人均薪酬降幅为3.62%；国元证券高管薪酬降幅为52.38%，员工人均降幅为8.96%；中金公司高管薪酬降幅为56.30%，其执行董事、首席执行官黄朝晖薪酬下降56.19%，员工人均薪酬降幅为29.60%。
员工人均薪酬与高管薪酬降幅最接近的为海通证券。2022年，海通证券高管薪酬下降41.84%，员工人均薪酬下降36.30%。
值得注意的是，有三家券商在高管降薪的同时，员工人均薪酬却逆势上涨。比如，头部券商国泰君安。数据显示，2022年国泰君安高管人均薪酬下降6.08%，但员工人均薪酬却上涨了10.49%。光大证券高管薪酬下降10.78%，员工人均薪酬上涨1.52%。中小券商红塔证券在高管薪酬下降22.54%的同时，员工人均薪酬上涨9.40%。
数据显示，也有券商在员工人均薪酬下降的情况下，高管薪酬实现了上涨，例如广发证券、华安证券与华林证券。但若剔除这些导致高管薪酬整体上涨的个别因素，这几家券商的高管薪酬大多没有太大变化。
数据显示，2022年广发证券员工人均薪酬同比下降了22.95%，但是高管薪酬却同比上涨了13.59%，其总经理薪酬上涨幅度最大。2022年，总经理薪酬从2021年的197.87万元上涨到239.44万元，同比上涨21.01%。不过，公司高管薪酬变化的一部分因素来自之前年度递延发放的薪酬。与此同时，2021年7月，广发证券包括董事长在内的多位高管离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使得其2021年的高管薪酬基数相对较低。
中小券商华林证券高管薪酬也实现了较大幅度上涨。2022年，高管薪酬同比上涨19.34%，但员工人均薪酬下降了1.42%。
公司首席执行官赵卫星在2021年年薪为90.11万元（2021年11月26日任职），2022年年薪则增加到721.32万元。在券商全行业的总经理薪酬排名中，位于行业第二高。其个人薪酬提高了公司高管群体的薪酬水平。
华安证券在员工人均薪酬下滑11.23%的情况下，高管薪酬则有5.47%的上涨。不过，高管薪酬的上涨主要来自多名总裁助理2022年薪酬上涨（2021年7月才开始任职）。
三、头部券商带头增员扩张
“整个行业在降薪，如果降薪幅度很大，一定会带来人员的流失。但事实上目前并没有出现人员大幅流失的情况。”上述资深投行人士说。
实际上，券商普降薪酬的另一面是员工人数的增加。《财经》记者根据Choice金融终端统计，截至4月23日，在可比的33家上市券商中，员工人数增加的券商有26家，只有7家券商员工人数出现减少。券商人员的增加一定程度上源于规模的扩张。
其中，中信证券、国泰君安、广发证券、华泰证券、中信建投、中金公司六家头部券商的员工人数增加超过千人。华泰证券员工人数增加最多，达到了2427人。紧随其后的是中信建投、中信证券，分别增加2369人与2046人。
相比之下，同处头部券商阵营中的海通证券员工人数增加较少，仅为512人，远低于其他头部券商。
实际上，从员工人数的变化可以窥见，券商在具体业务条线的扩张与收缩情况。通过对中证协披露的从业人员数据分析可以看出，券商在业务上的布局变化。
员工人数增加数量较多的是投资顾问。在券商财富管理转型的背景下，投资顾问需求渐增。以券商营业部为例，岗位职责相对偏销售的证券经纪人需求有所减少，拥有更专业投顾经验、可以更好站在买方角度为投资人出谋划策的投资顾问受到更多欢迎。
数据显示，中信证券、中金公司、中泰证券在该项业务上员工人数增加均超过300人。此外，广发证券增加292人，华泰证券增加215人。海通证券则是少数投顾人数与上年基本持平的券商之一。
在分析师与保荐代表人数量上，大多数券商均有小幅度增加。
所有业务中，大多数券商证券经纪人的人数出现下滑。数据显示，2022年，海通证券证券经纪人减少了971人，中信建投减少337人，国泰君安与中泰证券减少人数均在200人以上。
根据券商人士介绍，证券经纪人主要供职于券商营业部，部分券商的证券经纪人为外包式，并不与证券公司直接签订劳动合同。随着券商财富管理转型的推进，一些券商正在缩小营业部规模，许多证券经纪人随着营业部的裁撤而离开。
在中小券商中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中泰证券。数据显示，2022年，其员工人数增加了995人，紧跟头部券商之后。几乎所有业务条线都有人员增加。2022年报显示，中泰证券经纪业务人员增加了499人、投行人员增加173人、研究人员增加40人。
不过，中泰证券2022年的业绩并不理想。年报显示，2022年，中泰证券实现营业收入93.25亿元，归属母公司股东净利润5.90亿元，同比分别下降29.09%与81.56%。
在员工人数减少的券商中，光大证券减少人数较多。Choice数据显示，2022年其员工人数减少了219人。其中，传统的经纪人员工人数出现大规模减少，2022年减少了310人。相比之下，投资顾问岗位的员工人数增加了140人。
目前，券商对投顾的定义尚存一定分歧。某头部券商营业部总经理向《财经》记者介绍，一些券商将取得投顾从业资格证的员工定义为投顾人员，另一些券商则要求投顾人员必须供职于专门的投顾岗位，比如，招商证券在投顾界定要求上即相对严格。
四、为何降薪成必然？
若剔除因个别原因导致的少数几家高管薪酬上涨的特例，从整体上看，证券行业的薪酬整体呈下降趋势。导致行业普遍降薪既有自身的内部原因，也有外在政策的影响。
从内部原因看，受资本市场波动影响，2022年券商整体业绩表现不佳，多数券商营收与净利润出现下滑。
4月6日，招商证券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解释薪酬问题时表示，做到“业绩升、薪酬升，业绩降、薪酬降”。2022年，招商证券营业收入同比下降34.69%，归属母公司股东净利润同比下降30.68%，员工人均薪酬同比下降39.37%。
从外部因素来看，监管层陆续发布了一些薪酬制定指引，从外部对券商的薪酬机制进行了约束。近一年，监管层多次提到要建立科学合理的薪酬管理制度。
2022年5月，中证协发布《证券公司建立稳健薪酬制度指引》，对券商内部薪酬制度做出了具体规范。
上述指引提到，证券公司在制定薪酬制度时，应当结合经营实际情况、合规风控效果、自身发展战略、股东长期利益等多种因素制定薪酬预算总额，综合公司实际情况和市场水平确定薪酬标准，平衡不同职位、不同岗位人员的薪酬水平。
同年8月，财政部对国有金融企业发布“限薪令”。财政部在《关于进一步加强国有金融企业财务管理的通知》（下称“《通知》”）中要求，国有金融企业积极优化内部收入分配结构，科学设计薪酬体系，合理控制岗位分配级差。
《通知》明确，金融企业应当充分发挥工资薪酬的正向激励作用，有效落实总部职工平均工资增幅原则上应低于本企业在岗职工平均工资增幅，中高级管理岗位人员平均工资增幅原则上不高于本企业在岗职工平均工资增幅的政策要求。金融企业要有效履行对控股子公司、分支机构、直管企业以及其他实际控制企业薪酬管理的主体责任。
《通知》提出，金融企业应当合理控制岗位分配级差，充分调动一线员工、基层员工的积极性，有效平衡好领导班子、中层干部和基层员工的收入分配关系，对于总部职工平均工资明显高于本企业在岗职工平均工资的，其年度工资总额要进一步加大向一线员工、基层员工倾斜力度。
2023年2月23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刊发了一篇题为《坚决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的文章。其指出，要破除“金融精英”“唯金钱论”“西方看齐论”等错误思想，整治过分追求生活“精致化”、品味“高端化”的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不断加固金融和央企领域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堤坝。
随后，证监会在3月31日公布《证券公司监督管理条例（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在公开征求意见时再次提到，证券公司应当建立科学合理的薪酬管理、绩效考核等长效激励约束机制，确保薪酬水平和结构与公司长期经营业绩相匹配，避免短期激励、过度激励等不当行为，并建立与公司合规风控情况相适应的薪酬递延、止付和追索扣回等制度，强化内部问责。
业内人士认为，从政策导向上看，券商降薪或成必然。《财经》记者了解到，多家券商都在积极制定新的薪酬体系，以满足监管要求。多家券商也公开表示，在制定薪酬时，会参考主管机构的薪酬指引和指导意见，建立稳健薪酬制度。
券商的薪酬一直是业内关注的焦点，原因就在于其平均薪酬水平远超社会平均水平。以2021年数据为例，当年券商人均薪酬达到63.96万元。而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当年全国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10.68万元，薪酬最高的IT行业平均薪酬为20.15万元，仅为券商人均薪酬的三分之一。
有人士认为，证券行业属于人才密集型行业，且人才培养成本和入行门槛较高，因此理应给他们具有吸引力的薪酬。不过，也有券商人士认为，这种高薪大多数并不是来自价值创造，而是牌照溢价。
“牌照的作用远大于个人。当然不排除少数关键人员很强的能力，但是普遍性高薪并不合理。”一位资深投行人士认为，如今的降薪也只不过是回归正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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