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三三,编辑:江湖边,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大约 100 多年前,诗人托马斯·艾略特在长诗《荒原》里用文字将春天与荒凉、萧索和死亡连在了一起。


彼时的艾略特不会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揭露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反常的真相:


春天是自杀率最高的季节。


都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它为何危机四伏?


自杀高峰月:3、4、8 月


早在 1974 年,心理学家 William W. K. Zung 和同事们就研究过自杀的季节性差异。


他们统计了 1965~1971 年间共 3672 起自杀事件,发现其中有 955 起发生在春季,夏季为 896 起,秋季 899 起,冬季 922 起。如果按月划分,3 月(317 起)、4 月(327 起)和 8 月(315 起)是自杀的高发时段。


图中蓝色为自杀风险随月份的总体变化趋势,紫色为确诊心境障碍患者的变化趋势,黄色为无心境障碍者。无论哪一类别,自杀风险都在 4、5 月达到顶峰<br>
图中蓝色为自杀风险随月份的总体变化趋势,紫色为确诊心境障碍患者的变化趋势,黄色为无心境障碍者。无论哪一类别,自杀风险都在 4、5 月达到顶峰


如果这项研究的细微差距不能说明问题,在 2010 年的一项调查中,来自丹麦和美国的多名学者搜集了 1970~2001 年间丹麦所有 37987 起自杀事件,发现 4~6 月的自杀风险显著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各项研究数据不一,但整体趋势表明:心境障碍(如抑郁、躁狂、双相情感障碍等)患者的自杀风险受季节影响的程度远高于未患病群体。


《黑暗荣耀》<br>
《黑暗荣耀》


有数据显示,自杀完成时,超 90% 的人患有心理疾病。在一项针对美国亚裔的研究中,百分比下降到 66%。虽然一些自杀的人并未确诊,但毫无疑问,他们同样经受巨大的心理痛苦。普遍表现为:社交孤立、绝望、失眠、易怒症状,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若从性别来看,男性只有一个春季峰值,而女性有春秋季两个峰值。


在英国,有学龄儿童的中年女性更容易在秋季自杀。研究者推测,这与新学期开始后,她们与依赖者(孩子)的直接接触时间骤降有关。


春天的气温和光照可能诱发“情绪冲动”


无论是温度还是光照变化,都能够破坏人体内部稳态,影响大脑和神经系统的正常功能,让人变得冲动、失控。


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自杀研究专家 Gustavo Turecki 教授说,“冲动性”是推动自杀发展的重要部分,任何特殊原因带来的自杀风险都没有失去理智来得大。

比如说,冬季早上五点天还是黑的,心境障碍患者的大脑仍在分泌褪黑素(一种助眠的激素),因此可以入睡。到了春季,日出时间提前,五点左右太阳升起,褪黑素分泌受到抑制,患者的睡眠时间进一步推迟,使得昼夜节律更加紊乱,情绪不稳定,自杀风险升高。<br>
比如说,冬季早上五点天还是黑的,心境障碍患者的大脑仍在分泌褪黑素(一种助眠的激素),因此可以入睡。到了春季,日出时间提前,五点左右太阳升起,褪黑素分泌受到抑制,患者的睡眠时间进一步推迟,使得昼夜节律更加紊乱,情绪不稳定,自杀风险升高。


罪魁祸首可能是“过敏”


最新的主流解释是:春季自杀率升高的另一个诱因是“花粉”


  • 丹麦的一项涵盖了 13700 起自杀事件的研究发现,自杀风险与空气花粉密度间存在着显著相关,当空气中花粉密度达到 30 粒每立方米以上时,人口中每周自杀人数增加了 13.2%;


  • 一项东京的研究同样发现:当花粉密度超过 30 粒每平方厘米时,女性的自杀率增加了 50%,但对男性的影响并不显著;


  • 有研究显示,自杀者大脑前额皮层中过敏相关细胞因子的基因表达水平有所增加,该区域还存在组织病理学异常。


基于这些研究,研究者们认为花粉、灰尘等过敏源随着春天的到来逐渐增加,使人产生炎症反应。而已有研究证明,炎症与焦虑、抑郁、社交互动障碍、应激行为和攻击性行为等存在显著相关。


在一项探究鼻炎和焦虑、抑郁之间关系的研究中,过敏性鼻炎患者中患焦虑和抑郁的比例分别为 45.9% 和 38.7%,非过敏性鼻炎患者中的比例为 52.9% 和 47.1%,健康群体则为 10.6% 和 16.6%<br>
在一项探究鼻炎和焦虑、抑郁之间关系的研究中,过敏性鼻炎患者中患焦虑和抑郁的比例分别为 45.9% 和 38.7%,非过敏性鼻炎患者中的比例为 52.9% 和 47.1%,健康群体则为 10.6% 和 16.6%


这些与炎症相关的心理疾病在春季加重,随之提升的还有它们所带来的自杀风险。


更危险的是,对于心理疾病患者来说,自杀未遂后再次自杀的可能性远高于其他人。其中抑郁患者重复自杀的可能性为 51% ,双相患者为 49%。这意味着,每年春天,他们都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可能。

《FRANK》<br>
《FRANK》


随着学科发展进步,我们也许会对季节性自杀提出更完备的解释。但有关自杀的另一个事实是——


虽然许多人“在春天”自杀,但没有人“因为”春天自杀。


美国自杀学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Suicidology)出过一本《自杀幸存者急救手册》,在有关自杀动因的部分,它写道:


自杀发生之前,大多存在一个“催化剂事件”。比如工作丢了、关系破裂或得知某个坏消息。但这些孤立的事件不完全是自杀的原因,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多自杀者有多年的情绪困扰,这些“状况”可能包括:


  • 情绪问题。如上文所述,死于自杀的人有高比例的精神疾病确诊史;


  • 曾有过自杀尝试;


  • 经常谈论死亡,确信自己未来的命运一定是黑暗的;


  • 对痛苦高敏。自杀者对问题和困难的情绪反应,常常超出自己的承受度;


  • 对控制的长期需要。许多自杀者拥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这迫使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精心安排。


自杀者所经历的,通常是一种不同经验下的“累积的痛苦(The Accumulation of Pain)”。他们会持续地从不同挫折中带走创伤、损失、不幸、挫折,并对世界有一种扭曲的看法。


当痛苦到极致,他们可能会觉得,自杀是一种临时问题的永久解决方案。但他们的首要目标不是结束生命,而是结束痛苦。


“如果我当时发现他在告别,如果父母做得更好,如果我能更关心他”……这类单一归因并不能完全解释极端的痛苦。


一个人必须能够克制自己的判断,明白自杀不是个人的弱点或某人的“错”,并认识到自杀往往是心理健康和环境变量的产物,而我们并没有完全理解自杀。


当我们试图理解一个人的自杀决定时,在各类神经递质和生化原理之上,他们面对的是复杂且难以承受的日常生活。


春天很好,但对一些人来说也许不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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