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LaLa，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木昜，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2023年2月3日，一列货运火车因为车轴出现问题，在美国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镇脱轨并爆炸。其中有20节是危险品车厢，包括14节氯乙烯和丙烯酸丁酯等非常易燃的有机化合物。


此次俄亥俄州由于火车脱轨造成的大量化学物品泄漏，也揭开了美国铁路公司垄断的面纱。


在美国，火车脱轨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平均每年有1704次火车脱轨事件。而火车脱轨在新闻里出现的形式，通常仅仅有一条简讯。


但是，当“脱轨”与“危险化学品”相关联时，所造成的危害是难以估量的。


根据《今日美国》对联邦事故报告的分析，在过去十年中，危险物质从美国火车溢出或泄漏的次数超过5000次，仅去年就发生了337起有害物质泄漏事件，其中有32起严重事件，但美国铁路协会仍表示这是危险品最安全的运输方式。


这对于私有化的美国货运铁路系统来说，多少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因为他们要和美国的货车、货轮以及航空公司竞争。


铁路货运通过“24x7不间断工作”来吸引客户，同时为后续罢工埋下伏笔。图：美国铁路协会▾


随着电商的崛起，更多的供应商对货运渠道有了更精细的需求，面对消费者的企业大都选择了货车运输。


另一方面，此前铁路货运有60%的货物都是煤炭，如今美国煤炭产量大大降低，铁路公司只得从其他产业中寻找新的客户——于是化工产业成为了他们的大客户之一。


随着天然气的开发使用，近年来美国煤炭产量大幅下降。图：EIA▾


根据美国化学理事会的数据，2020年有9.48亿吨危险品通过铁路运输，价值约554亿美元。而在很多国家，都严格禁止危险化学品的长途运输，拿本次事件中的氯乙烯来说，国内的化学工厂一般采用的是“即用即产”的方式。


虽然长途运输危险化学品在美国属合法行为，但是其中缺乏应有的监管。经常会出现危险化学品不正当运输的情况，比如未在货运清单上标示出相应的危险化学品，或相关车厢编号标识出错等等。


在2011年至2013年间，明尼苏达州有20%的危险物品的标识出现错误或遗漏。2011年2月最大铁路公司BNSF某列火车拉有6节车厢装有无水氨，却没有显示在货运清单上。


“联合运输联盟”工会指控BNSF无水氨运输不当，但被联邦铁路管理局驳回 图：mprnews▾


本次案件涉事公司是美国五大铁路集团中，排第五的诺福克斯南方铁路Norfolk Southern，其铁路主要分布在美国东部地区，此前主要以煤炭运输为主。


排名第一的BNSF，在2010年被巴菲特以26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并认为这是“对美国的经济前景压上的全部赌注”。


五大铁路集团的铁轨分布图与收入占比 图：soundingmaps▾


2021年，美国铁路就运输了220万车厢的化学品，其中超过一半的化学品车厢内运输的是工业化学品，包括纯碱、烧碱、尿素、硫酸和无水氨。


“氯乙烯”一类的工业气体占其中的2%，运输最多的化学品是乙醇，塑料材料和合成树脂占运输量的26%。


2021年美国铁路运输的各类化学品占比 图：AAR▾


为了更高的利润，铁路公司还一直在各个层面寻找压低成本的办法。


奥巴马执政时期，要求铁路公司在2021年之前，安装电控空气制动系统（ECP制动系统），来避免制动器过热造成的火车脱轨事故。不过，特朗普上台后，通过交通部门提供数据分析，认为这个项目对于铁路公司来说的投入成本过高，于是将这条规定取消了。


相比传统自动式空气制动系统容易造成断钩、脱轨等安全事故，ECP可进一步实现全列车同步制动、缓解，减小制动距离及列车纵向冲动。图：Medium▾



本次事件中，根据初步调查推测，可能就是由于制动器温度过高造成的。也就是说，美国目前对火车制动器的标准规定还停留在100年前。


美国交通部门对于安装ECP制动系统的成本分析报告 图：nap.nationalacademies.org▾


据了解，2022年，危险品脱轨造成的经济损失在4160万美元，而设备故障等造成的损失只有210万美元。而在过去十年中，有 172 次火车脱轨事故释放出有害物质，平均每年大约 17 次，每10起危险品事故中就有1起是铁路脱轨造成的。


如此高的经济损失，除了货品遗失的成本、火车、轨道和附近公共财产的损失，以及应急响应成本外，最主要的是，对当地环境造成污染所面临的巨额赔偿。


这也是为什么在俄亥俄这场脱轨事故中，铁路公司与化学产品公司选择将泄漏的氯乙烯点燃。因为空气污染比土地污染更不易取证，可以大大降低他们面临的当地政府指控的赔偿金额。


据《纽约时报》报道，此次事件发生之初，2500名小镇民众要求被疏散，涉事铁路公司Norfolk Southern表示会资助红十字会2.5万美元来建立避难所，平均下来一个人只有10美元。


后来随着事件的发酵，该公司于2月14日表示，将向受灾家庭提供120万美元的补偿，用于相关的疏散费用和避灾物资。


虽然看起来，美国的铁路公司还挺抠门的，但实际上他们一点也不穷。


虽然化工行业的收入，比铁路货运行业高7倍以上，但是美国货运铁路的利润率却是全国最高的产业之一，在2019年利润率达到51%，比排名第二的房地产业要高10个百分点。2021北美七大主要铁路公司的净收入合计为270亿美元，几乎是十年前利润率的两倍。预计在未来十年，还会增长30%～40%。


几家头部铁路公司的股价走势 图：CNBC▾


这么高的利润率，归功于美国铁路公司压低成本的骚操作。


一方面采用精确调度铁路（PSR）的商业策略，节约运输车厢、机车和时间，根据总统紧急事务委员会的数据，自实行该策略以来，美国货运列车的平均长度从2100米加长到了2900米，列车班次减少了1/3。


另一方面对人力进行精减，在过去的六年中，美国铁路公司裁员了将近4.5万人，而其他留下来的员工不得不面对高强度工作，这也间接导致了2022年的铁路大罢工。


面对罢工，拜登为了避免巨额的经济损失，在没有答应铁路工会“7天带薪休假”诉求的前提下，要求铁路员工们返岗复工，这不如说是一次向铁路货运公司的低头。


11月拜登再次就铁路罢工问题发声，称铁路停运将摧毁美国经济，呼吁国会立即通过立法。 图：白宫官网▾


多家媒体跟进报道 图：华盛顿邮报▾


美国的铁路公司分为三个级别，分别是一级铁路公司、区域性铁路公司和本地铁路公司。


一级铁路公司，从1900年的132个，通过不断的合并重组，形成如今7家一级铁路公司，并垄断美国25.7万公里的铁路货运系统。他们就像是这片土地上的运输寡头，拥有了完全话语权与定价能力，甚至成为左右总统大选的关键因素之一。


这七家一级铁路公司占据了美国铁路总量9成的收益，拥有90%的铁路员工。


同属一级铁路公司的唯一一家政府铁路叫做Amtrak，主要负责全国的铁路客运部分，但他们没有自己的铁轨，路线还是租借其他铁路公司的，一年的租赁费用高达一亿四千两百万美元，可以说是入不敷出。


当“利益”成为社会主旋律、任何产业都能成为生意，当所有的规章、标准都向利益低头，当市场失去良性的竞争……一切便如同车厢中“氯乙烯”的泄漏，对社会、对百姓的危害，慢性而长远。


Nothing lives matter, only money forever. 列车呼啸而过，只留下原地渺小的人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作者：LaLa，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木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