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对话:小丸子、寒冰、江湖边、千万,编辑:寒冰,头图来自:《凪的新生活》剧照截图
1928 年,作家伍尔夫被邀请去剑桥大学就“女性与小说”为主题发表演讲,于是她提出了那句名言——“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那个年代,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隔将近 100 年,如今的女性好一点了吗?
本期“简单聊聊”,我们邀请几位编辑聊了聊她们和房间的故事:有一些东西仍然阻拦着女孩拥有自己的房间,可能是外在的性别偏见,也可能是内在的恐惧。
而有人在真正拥有之后,才终于理解了房间的意义。
一、家里只有一间可以关上门的房间,应该留给谁?
by 小丸子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正好被男朋友义正严辞地“你和猫可以出去?影响到我思考了”赶出卧室。居家办公现在如此的普遍,应该不止我这一对伴侣需要面对“到底谁拥有可以关门的房间使用权”的时刻吧。
上周中介带我和男友看了一间极其满意的房子,我和他开始规划起多余的那间卧室应该如何布置成书房。男友说,他在窗台放置一个书桌,在另一个角落摆上一些书......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紧接着,我问了一句:“这个房间有我可以使用的地方吗?还是你在规划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也需要用书房?”
他愣了一下。开始找借口解释,什么你比较少在家工作啦之类的。我说,如果这间房间叫书房,那是不是我在里面看书、画画,不工作也可以?他马上说,好那改口叫工作间吧。
我气笑了。
我告诉他,我的重点并不是这间房应该如何命名和如何使用的问题。而是我希望你在规划的时候,不要把书房天然的当作男性使用的空间,而我只能在卧室或者客厅找一个角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想到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作者吴淡如在一个视频里介绍,她为了专心写作花 1800 多万人民币买的豪宅,豪宅里没有任何烟火气,甚至没有冰箱,放满了她喜欢的艺术品和珠宝(真的很有钱)。
这不就是属于她的大号书房吗?
一个女性有能力的时候可以一掷千金在外买一间豪宅做自己的书房,是少见的爽文。更多时候我们需要面对的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只拥有不大的一套房,我和伴侣分别都有独处的需求,只有一个书房应该留给谁?
故事最后是,那套我们很喜欢的房子在第二天被人租了去,当下需要居家工作的我们,他拥有了卧室,而我在客厅安置了一张书桌,暂时作为自己的开放“工作间”。
但下次,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哈哈。
二、是什么让女孩害怕拥有一个人的房间?
by 寒冰
比起很多人渴望一个人的空间而不可得,我相反,我有点恐惧一个人的空间。
总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孤独的,艰难的,我喜欢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用去考虑生活琐事(水电网费、和房东交涉这些都能让我焦头烂额),不用担心一个人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不用担心桶装水太重(后来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重)。
在我毕业后的大多数时间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住过,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我主动选择的。大概也映射了我一直以来在关系里的角色,渴望一直有人可以照顾我,我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就好,安全,也舒适。
这当然是有问题的。
后来在很突然地意外结束了一段关系后,我被“推”入了一个人的空间。经历过挺长一段时间不适应,但慢慢地我逐渐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啊。
记得第一次一个人去租房的时候,看了第二套房子就当场和房东签约了,中介小哥建议我:要不再看看其他的?我拒绝了。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第一次我无比地确定,这个房间真的很适合我,它就是我的第一套小房子。
房东是个比我大 20 岁的姐姐,她问我要不要和父母或者谁打电话再商量商量,我说不用啦,我自己可以决定。
那天回去的路上,真的觉得好爽啊。
搬进去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周围的一切: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的,每一样东西都不用担心会发生变化,我在这个空间里可以自由地大口呼吸。
那也是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为了从关系中获得安全和保护,一直以来我牺牲的是什么。这个房间像一个隐喻,我的自我开始在这里开始慢慢生长出来。
我在想是什么让一些女孩在渴望之前,先恐惧拥有一个人的房间?
这大概也和一直以来社会对女性的规训有关吧,外面的世界风雨太大,你要示弱才能得到爱。于是一直以来我把这个“弱”的壳子套在身上,时间长了也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而当我拥有了属于一个人的房间,终于可以把那个壳放下来了。
三、“给男生一个书房,给女生一个梳妆台”
by 江湖边
我在北京租房这些年,最不理解的一点就是:为什么好多房子面积小,床却很宽大,大到让房间的功能只剩下睡觉,以至于根本挤不下一张书桌?
气死我了(难道你们上一代人只有性生活没有文化生活吗)。
当然这只是我私下的酸鸡一刻。我一直都需要书桌,很需要。书桌是避难所,是灵魂的火炬,是女性的出路,是我赛博故乡的承载地。
所以当我们全家终于告别老破小的那一年,我妈问:你对自己的房间有什么要求?我说:要一张书桌。
但后来的故事是,我得到了一个梳妆台。“既能化妆,也能看书。如果你嫌小,也可以到客厅的餐桌去工作”。
反思一下,我忽视了当地的一个普遍观念:家长要给儿子准备书房,给女儿准备梳妆台。这就是爱孩子的爸妈会做的事:让性别观念压倒一切。
如果没读过伍尔夫,我会简单接受这是钱的问题——我们没钱再给你买书桌了(但咬咬牙也得女儿准备梳妆台)。
此刻,他们在心中所描绘的“女儿样”像一幅赝品画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伍尔夫说,女性想要写小说或诗歌,每年必须有五百英镑的收入,以及一间带锁的房间。因为“五百英镑的年收入代表了沉思的力量,门上的锁意味着独立思考的能力”。
如果女性没有书桌,她只能在客厅里写作。这意味着,她会时不时被各种情况打断。这就是一个书桌的权力和一扇门的意义:思考,写作,不被打断。
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和自己母亲的)身上,窥见女性的共同命运。每一个觉醒的女性,也能读懂《我的天才女友》里莉拉在婚礼上看向爱莲娜的绝望眼神。
有时候,我倒宁愿这是一个钱的问题。
四、一个人住以后,我得到的比想象中多很多
by 千万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从合租的地方搬出来一个人住。
咨询师问我,自己的房子意味着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说,觉得房子就是妈妈,它不帮我解决问题,但是它非常稳定地存在在那里,无条件接纳我所有的开心、难过、愤怒情绪,不管多糟糕的时候,都可以给我一个可以安心缩在其中的怀抱。
说这个时,我联想到温尼克特说的原初母性贯注(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大概意思就是在婴儿最早期,妈妈给予孩子的一种近乎偏执的全神贯注,这是一种忘我的、无条件的关注。甚至需要母亲忘掉自己的需求,去回应婴儿的一切需求。
后来很快,我就找到房子搬了出来,发现自己获得的比想象中还要多。
之前我是一个从来不买享受型和装饰型物品的人,因为觉得租房子是一个漂泊的过程,那种能够压抑住对“享受”“舒适”的欲望,随时轻装上阵的感觉曾经让我很自豪。
但到新家的第一天,我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自我迅速伸展开来,涌现出很多欲望。在家里还缺很多大件的情况下,我当晚在淘宝下的第一单,是几个可以放标本的画框,想把之前弄的植物标本裱起来挂上墙。
后来我又认真装饰了这个房子,添置了很多厨具,邀请朋友常常来家里小聚。
我甚至感觉人际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跟朋友相处更加随意和自如,可以更多地表达需求,甚至直接开口索要关爱。
我想说的是,这有点像一个获得过上面说的“原初母性贯注”的小孩,在拥有了母亲无条件关注后,获得一种强烈的、稳定的确认感。这种确认感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生长,向外探索更多的世界,逐渐获得让自己幸福的能力。
我想这就是“自己的房间”带给我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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