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行业研习(ID:hangyeyanxi),作者:陕红宇(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编辑:卷心菜,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阿雪毕业了
阿雪像大多数高校毕业生一样,穿着学位服在学校的各个景点打卡拍完照之后,便收拾行李回了县城老家。走出校门前,她还是回头望了几眼学校的“招牌”,她知道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这里,毕竟离家太远,而且身边认识的同学也已各奔东西,更重要的是在校的这三年确实也没留下多少美好回忆。
入校前的阿雪都还在幻想,策划这三年要谈场恋爱、要读本好书、要逛遍整座新城市,却没想到,生活只剩下了宿舍、食堂、图书馆这三点一线。她偶尔会去操场上跑步,但年轻人的摇滚乐常常盖过她的耳机,便也不怎么再去。在这三年里,她的读书量暴增,与此同步增长的是她的翻墙技能,她总要为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而乐子的方向总指向“自由”。
现在,阿雪终于“自由”了,她终于不再需要费力去揣测辅导员那阴晴不定的心情,也不用担心巡逻保安的那一声声质问,还有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枯燥无味写满生无可恋表情的各类抽象概念,她终于可以喘口气,不用去应付外界的那些评价体系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县城老家,躺在可以随意翻滚的大床上,屋里头还有自己最爱的家人,一只可爱粘人的小喵咪,她的生活可以完全自己做主。
阿雪找工作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滑行在幸福的轨道上,却没想到“缺乏一份正式工作”成为了阿雪每天掉头发的“罪魁祸首”,不仅如此,这也成了阿雪和父母每天争吵的点,他们之间每天除了问候“要吃什么”之外,讲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阿雪的父母并没有要求她要去找一份多么“大富大贵”的工作,只要安稳体面就行,最好能进体制,家里已经给她买好了房子,不用担心还贷问题,找好工作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这就是阿雪父母眼中的好日子。
阿雪不是没有考虑过体制工作,父母曾经有帮她找熟人介绍到老干部退休所,她听话去面试了,可望着对面那大腹便便的面试官,在问一些百无聊赖的问题,她有点退怯,她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二十年,她看到了小镇安逸生活最后支撑起的是一个肿胀的皮囊,而不是一颗饱满的灵魂,阿雪害怕未来自己也长成这样。
阿雪也在着手准备考公的事情,也从网上买了很多本写满“冲刺”、“秘籍”二字的红色封皮书,但看两眼便也放下了,她已经过了能够每天打满鸡血去专注背诵的年纪,比起文学与哲学,那些东西真是“味同嚼蜡”,她禁不住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且消耗生命的东西,重点是还有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的人涌上去,她非常不理解。她自己非常清楚,考公是为“爸妈”而不是自己。即使自己能幸运通过笔试,但面试一般也很难上岸,想到这些,学习的动力也又退了几分。
阿雪在各大招聘网站上也挂了很多封简历,但往往都石沉大海,要么是因为专业不对口,要么是因为相隔太远。她有时也很困惑,自己所学的哲学专业到底要如何去找工作呢?现实生活中有哪个岗位会需要哲学专业毕业生呢?她不禁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曾经选错了专业,是不是当初就应该找一个更热门的、实践性更强的专业来学,这样毕竟毕业后还能找到一份糊口工作,而不是“漂在县城”。
阿雪的耳朵已被父母的“叨叨声”磨出了“耳茧”,阿雪不是没有想过“离家出走”,可是能去哪里呢?去北上广吗?那里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阿雪心里算过一笔账,离开县城去大城市,一个月至少得开销3-4千,2千左右的房租水电费,1千左右的饭费,1千左右的其它花销,而自己刚毕业的工资最多也就7-8千,一年到头来也只能剩一点点,况且自己的性格也是温温的,根本不适合那么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也不想在事业上那么打拼。
她想了想,还是暂时呆在小县城吧,虽然父母会念叨几句,但该有的吃喝和疼爱一样不少,比起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的孤苦伶仃,呆在父母身边还是更幸福些,那该如何化解爸妈的唠叨呢?
阿雪决定到县城找一份临时工来打,阿雪先到了几家咖啡店,虽然离家比较远,但很喜欢咖啡店的氛围,柔和的灯光,咖啡豆的香味,舒缓的音乐,一切都那么舒心,阿雪心想在咖啡店虽然赚的钱少,但至少还能学一点做咖啡的手艺,或许还能碰到和自己聊得来的小镇文艺青年。
阿雪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却一再被告知:“我们这里暂时不招人”,不止一家店说过这样的话,在一次次被拒之后,她真切感受到了“疫情之寒”。她本来想着去教育培训机构当老师,想着自己是研究生毕业,知识储备和学历都还过得去,但走了一圈之后,发现县城内教培机构一片萧条,在夏天的烈日下,那些粗暴的广告招牌也呈现出一种“秋风瑟瑟”之感,大门常年紧闭,她想:机构走的时候,估计是想到广告牌无法二次再利用,也就懒得再摘下去了吧。
阿雪就那样沿着主街一直走啊走,漫无目的,有时望望商铺里打瞌睡的看店老板娘,有时看看围在大树下下棋的老伯们,有时也看看贴在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那些大多是一些治疗阳痿早泄的生殖医院广告,她不喜欢,猛然那么一瞥,她看到了一条招聘小学五年级的教辅老师的广告,她很快拨了电话过去,对方的声音很“青春”,说“很欢迎加入,但现阶段机构还没有正式开业,等风声松一点再弄,至少得等2-3个月吧”。阿雪眼中的光一下子就又黯淡了下去,阿雪扫兴地回了家。
回到家后阿雪照例接收到了爸爸的关心:“工作找的怎么样”,阿雪冷冷地回着“就那样”,然后把自己的房间门锁上横躺在床上。阿雪望着天花板,想着自己的以后,不禁感到阵阵苦涩,阿雪想到了一首歌,歌词里这样唱道:“我的未来不是梦”,阿雪觉得这歌声很刺耳。阿雪又回头望了望自己画过的那些画,还有堆上书架上的那么多书,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阿雪第二天、第三天又出去找了工作,县城里唯一的一家肯德基店铺里也只有菜单招牌,没有贴一张招聘启事。阿雪去超市里问是否要售货员,店面经理说“要全职,每月工资3-4千,工作8-10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阿雪被这条件吓到了,然后又怯怯的退出来,阿雪还想多点个人时间去学习画画。阿雪的朋友也知道情况,给她介绍了一份当店长的工作,阿雪一直拿不定主意,其实内心是不想去的。
阿雪找了一段时间的工作,热情也被慢慢浇灭,又退回到了家里,每天还是会固定和爸妈去散步,去菜场买菜烧点饭,平时就是画画与读书。父母唠叨的频率虽然也在降低,但父女之间的微信对话框动不动还会弹出几条当地招聘信息,阿雪以前阅读后会回复文字“我会看的”,时间一长,回复也只剩下了“收到”的表情包。
阿雪近期遇到了一件开心事,写的那篇短篇小说被一家当地报社录用了,并特意排在了新人版面一栏。阿雪知道被录用消息的那一刻,给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打了电话,朋友们都为阿雪的成就感到开心,可阿雪的爸爸还是那句老话:“找份安稳工作”。阿雪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很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和爸爸沟通。
阿雪的烦心事不止是工作问题,还有婚姻。当父母看到她在找工作问题上已躺平时,又转换了话题,除了要给她发各种招聘广告外,还莫名其妙冒出很多“优质小伙”,他们要么是朋友家远方亲戚的小孩,要么是邻居家样貌长相还不错的小伙,阿雪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阿雪也想找个男朋友,可父母的眼光和自己的眼光确实隔着多条代沟,阿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变成一个服从机器。阿雪偶尔也会拒绝,但还是没有底气多次拒绝,毕竟是爸妈在养自己。
阿雪的梦
阿雪还有梦,阿雪想当一名插画师。阿雪的画很特别,每一笔颜色,每一个纹理都有自己的痕迹,阿雪的画没有被商业污染过,很干净。阿雪很疼爱自己的那些画,但阿雪不知道自己还能守护它们多久,爸妈会在哪一刻爆发,阿雪只是感觉自己的这个梦在温饱问题面前很单薄。
阿雪被困住了,被紧紧的困在了这个十八线小县城里。县城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的房子,还有她的猫,可没有她的生存空间。
她学过的东西能用到哪里呢?县城里的哪些工作是可以让她可以施展的呢?县文联吗?那是一个新人可以那么轻易挤进去的地方吗?阿雪要靠写小说画画为生吗?即使能够收到一定的稿费,但“饥一顿饱一顿”的微薄收入能维持日常开销吗?阿雪到底可以去哪里呢?去哪里呢?阿雪以后要嫁人结婚生子,当家庭主妇吗?
阿雪把这些问题抛向了人来人往的县城大街,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声。
阿雪只剩下了迷茫。
阿雪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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