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October神无月,原文标题:《宠物大闸蟹被煮:搞笑过后亲情如何安放?》,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孩子当宠物养的大闸蟹被煮熟,在家长催促下孩子哭着吃下,爸爸询问“什么味道”,小孩回答道“香的味道”。 


视频截图
视频截图


看到这段描述,或许你会觉得这是某部恐怖悬疑片的情节,但这是真实事件,而且似乎与更多相似事件构成了搞笑视频的垂类:吃鱼吃了一半被告知吃的是自己最爱的鱼,放学回家发现自己养的兔子被宰杀、养了两年的狗被奶奶10块钱卖掉.......


西瓜视频截图
西瓜视频截图


这些视频通常打上搞笑、萌娃的标签,成为记录孩子急剧情绪反应的一种“趣味呈现”。但这种趣味似乎只是家长自以为是的“恶趣味”,把崩溃大哭的孩子当搞笑素材,用画外音逼问下的满意回复证明自己的“权威”。


网友批评:“你就缺这口肉吗?” 显然不是,那么在物质充裕的现实社会中,为什么父母要杀掉孩子有感情寄托的宠物?又为何对孩子的崩溃大哭不以为然甚至以此为乐?


(知乎提问截图)<br>
(知乎提问截图)


代际观念冲突:大闸蟹之死,谁之过?


从父母的角度来看,大闸蟹或者鸡、鸭、兔子等无非就是一些食材,它们生命的终点就是餐桌。小孩饲养宠物不过是一时兴起,哭闹也只是短暂的情绪爆发,甚至长大后回想起来也会当作童年趣事一件。


(抖音网友评论)<br>
(抖音网友评论)


也有网友认为从孩子的角度看,真挚的感情投入赋予了两只大闸蟹独特意义。家里又不差这一口肉,何必扼杀孩子的童真?


宠物与食物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情感联结,宠物指人们为了精神目的,而不是为了经济目的而豢养的生物,用于观赏、作伴、舒缓人们的精神压力。


和《小王子》中成为伙伴的狐狸一样,大闸蟹正是因为孩子投入的时间和建立起的情感联结而不再是食物。如果在买来大闸蟹之时就和孩子说明白它们是食材,而不适合当宠物,孩子面对它们被端上餐桌,反应会截然不同。


从大闸蟹之死我们看到,父母和孩子对于宠物的认知不一致。父母看大闸蟹,看到的是食用价值。而孩子看到的是作为宠物的陪伴。父母觉得养大闸蟹作宠物是一时兴起,孩子却觉得自己身负责任,应照顾好自己的朋友。


父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代际差异,反而将自己的意愿施加于孩子,孩子对生命的珍视、对宠物的责任感、同理心在代际差异中被渐渐磨灭。


爱的陷阱: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未和孩子商量便杀掉孩子的宠物,这种不尊重的教育方式背后,可能还有父母对亲子关系的误读。父母认为孩子的生命是我赋予的,孩子和我是一体的,我的意愿就是孩子的意愿。


这种心态不仅是轻率的,而且是傲慢的,把孩子看作是自己生命的附庸,忽视了孩子自身的独特性。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不就是家长逗孩子玩儿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逗”,即“惹”、“招引”,通常能引人发笑,产生愉悦的情绪。但在逗小孩、逗姑娘,逗娃的种种行动中,被逗的往往是在关系结构中处于弱势的一方。


(汉典对于“逗”的解释)<br>
(汉典对于“逗”的解释)


父母煮了孩子的宠物大闸蟹,孩子大哭而父母却还在逗弄他问“什么味道?”,可见父母并未觉得这段插曲会对亲子关系造成较大的影响,因为孩子在亲子关系中没有自我,不会反抗,只不过是父母可以随心逗弄而又不会真正离开的附庸。


有人称“把孩子逗哭”这种逗法为“中国式逗孩子”,比如过年对孩子说“来,给亲戚表演个节目”“筷子沾一滴酒尝尝,怕什么”等等。


(搜索“把孩子逗哭”后结果)<br>
(搜索“把孩子逗哭”后结果)


亲子关系的模糊、对孩子独立人格建构的忽视还可以从更长的尺度中体现,孩子即使长大成人仍旧要接受父母的控制。


孩子不再是孩子,而是一种依赖感、成就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


(小红书用户讨论父母对自己的控制)<br>
(小红书用户讨论父母对自己的控制)


纪伯伦的诗《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对父母子女的关系做了独特的阐释: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1919年,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鲁迅写道“性欲和生育是延续后代的需求,并不代表对子女天然有恩;父母对子女有天然的养育责任,养育的目的是让他成为能进化,超越上一代的独立的人。”


父母赋予了孩子生命,却不该占有这生命,因为这生命生来就是要超越父母。


不健康的家庭关系:以爱之名的控制,将亲情越推越远


随着#宠物大闸蟹被煮兄弟俩边吃边哭#的话题热度不断上升,众多网友从崩溃大哭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幼时的自己,纷纷讲述自己小时候宠物被家长宰杀吃掉的经历。宠物被父母杀掉已是不可弥灭的伤害,但留下最大阴影的往往是父母强迫孩童吃掉宠物做的菜。


(网友讨论自己小时候宠物被杀掉的经历)<br>
(网友讨论自己小时候宠物被杀掉的经历)


父母之所以觉得孩子的反应是好笑的,源于父母成功实施了控制权。孩子内心的抗拒、行动上的服从以及这种内外矛盾造成的情绪崩溃,三者叠加混合呈现出极大的戏剧冲突,为父母提供了“乐趣”。


父母-子女关系是一种权力不对等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孩童处于柔软弱势的一方,并天然的信任和服从父母,而父母则拥有较强的主导权和控制权。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是对自身控制权的“转接过程”,孩子从父母手里接过对自身的控制权,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大人。


父母杀掉孩子的宠物,折射出的是物质条件快速发展的当下,亲子关系理念转型的冲突:即父母控制权与子女建立独立人格的需求之间的冲突。在孩子看来,这是一次情感被剥夺的过程,是一次自我边界被破坏的过程,是家长用这一行为向孩子宣告:你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掌控。


(B站网友对此事的评论)<br>
(B站网友对此事的评论)


操控不⼀定是个贬义词。在《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一书中,作者举例如果⼀位⺟亲控制自己蹒跚学步的孩⼦,不让他⾛到街道上,我们不能说她是操控型家长,只能说她很谨慎。这种“操控”十分适时,也十分适度,完全是为了满足孩⼦对保护和指导的需求。但是吃掉孩子的宠物、操控孩子的专业、职业、人生道路并不会让孩子拥有实质性的良好成长,反而会成为他们痛苦、焦虑的根源之一。


当我们把目光放在这些哭泣的孩子身上,他们的反应通常是手足无措,对着父母大喊“你走”、“你烦”、“我讨厌你”,这是孩子在情绪层面的反抗,而父母子女之间第一颗隔阂的种子也由此种下。父母关心子女的学习成绩、交际生活、人生规划,本是出于爱意,但过度的“关心”却也可能成为令人窒息的干预和控制,将亲情越推越远。


控制与反抗的家庭关系犹如父母子女梗在心里的刺,最终的结果便是“我们终其一生等父母的一句道歉,他们在等着我们的一句谢谢”


黄执中在《奇葩说》中的观点
黄执中在《奇葩说》中的观点


理想的父母子女关系是什么样的?恐怕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龙应台认为是父母不断的目送子女远去的背影;纪伯伦认为父母是弓,儿女是射出的箭,一路飞翔;教育学者李政涛认为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但是在众说纷纭的关系模式中,尊重成为了亲子关系的基石。父母看着子女远去而并不阻拦,看着子女飞翔而并不失落,用充分的尊重唤醒一个崭新的灵魂。父母给予孩子生命,这无可争议。但孩子作为独立生命的自由是自然赋予的,父母没有权力剥夺这种自由。


参考资料:

[1]“某天放学后,父母把我的好朋友端上了餐桌”  公众号:女孩别怕

[2]《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8:p56-75.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October神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