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显微故事(ID:xianweigushi),作者:Tamia,编辑:常新,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母胎单身”、“母胎 solo”在近几年成为亲密关系中一个日渐受到关注的细分话题。本期作者找到几位年龄、身份各异的母胎 soloers 聊了聊,这个标签词语在网络与现实语境中是否对他们产生了影响,他们又是如何看待自身情感状态的?


他们之中,有为追求者感到烦恼,也有苦追不得的反思;有人在豆瓣建起3万多人规模的“母单互助组”为彼此打气;也有人对这个词不甚关心,误以为我要写一篇有关“母胎”的医学文章……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一、“以前男生追我还挺用功的”


“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找不到男朋友呢?”身边的人都这么对清清说。


清清颜值出众、身材高挑,是个颇有亲和力的艺术老师。点开她的朋友圈,美食、街拍、练功房,生活多彩,清清面对镜头笑得灿烂。


“以前听别人这样夸我觉得还挺害羞、挺高兴,现在会有一些失落。”清清今年27岁,单身27年。“对啊,我哪哪都这么好,为什么?还是我单身?”


她也曾有过热切的追求者。


大学时,有次清清跟学校去外地演出,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男生联系不上她很着急,得知此事后装作不经意间问起她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手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部新手机便寄来了学校。清清没有收,毕竟对学生而言这份礼物过于贵重。


“我不接受他着急了,然后才说出比较欣赏我”,男生比她年长不少,在一次演出期间来做场务志愿者,此后经常开车接送清清和她同学。


虽然多少有点感动,也对他惯常的绅士作风颇有好感,但考虑到年龄、社会地位方面的差距,“往远了想会很有压力”,清清干脆地回信息拒绝了他。


另一次,清清回老家过节,老同学一路开车7个多小时去到她的城市,说是正好来出差就约个饭吧。清清带上朋友一起赴约,吃完饭就散了。第二天她刷朋友圈,看到老同学发了张照片,才知道他还留在她家附近。


清清出去见他,问他怎么还在?对方打开后备箱,捧出一大束鲜花和一只大大的熊,问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清清被惊到了,两人平时工作都不在一座城市,只是有时候会聊一聊。清清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看待这段关系的:“我发现我都把男生当朋友,然后他们可能把我当成未来谈恋爱的对象这样子。”


清清回答他:“还是做朋友更合适。”看着男生失落的表情,她收下了熊,没有收下花。


话虽如此,凡是被拒绝过的男生,很少再和她联系了。


清清最近在工作中遇上些小麻烦:一位男学员积极地向她约课,又常常在深夜找借口发来信息,她感到被打扰。后来碰巧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有家室的人,更让她感到不适。


当有此类状况出现的时候,清清就很希望能有个对象,“起码可以亮出来一下,我有男朋友了。”


说到这里,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前面追我的两个人都属于从朋友转变的,也让我觉得局促。有一段时间就在想,自己到底怎么了,如何才能进入到一段恋爱当中,并且感到是舒适自在的?就好难。”


清清从小是父母、老师眼里的乖乖女,读书的时候非常专注,拿奖学金的那种。“外面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就是要好好学习,谈恋爱都是不对的。”工作之后又比较看重金钱带来的安全感,她给自己排课排到满,没有留太多去跟外面接触的空间。


“以前心还挺硬的,那些男生追我的时候都还挺用功的。”回过头反思,清清觉得“其实是有刻意封闭自己情感的这方面。”


“如果觉得对方还可以,就可以先了解一下。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任何时间都不应该去控制自己的情感。”


二、“她们很优秀,但恋爱不一定优秀”


Jerry 是位母胎单身31年的程序员,可能由于成长环境中身边男性“注重做事,难以建立深厚的关系”,他在生活中跟女生相处得更多。


比起自己稳定的单身状态,他似乎更为身边为数不少的(母胎)单身女性朋友感到担心。他会定期关心一下姐妹们的近况;有时到了情人节,给她们发点红包。“有些人会挺开心的,有些人觉得又提醒了她们单身。”


Jerry 看到身边一些状态不太好的(母胎)单身姐妹,有很消极,完全没有任何行动的;也有看到别人在一起很幸福,就产生羡慕嫉妒的情绪。


有一次他和一个朋友分享另一个朋友生娃了,“我觉得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但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好可怜。让我觉得压力好大,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鼓励姐妹们主动一点认识男生,推荐她们去参加单身活动,却收到回复:“女生的名额很难抢。”


关于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Jerry 曾这样考虑过:假设分手次数是一定的,每次分手会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那么人数少的那一方,其实每个人平均被分手的次数会更多一些。


在他看来,母胎单身女性普遍比男性更优秀,“她们在其他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但,恋爱方面不一定优秀。”


何为在恋爱方面“优秀”呢?


起码要有愿意接纳男生的心,也愿意去寻求。这两点是挺多人做不到的吧。”


去年有个姐妹跟他说,今年的目标是认识50个新的异性,请他帮忙推荐一些。她很快找到对象了。他在身边也见过女生降低标准,接受一个暂时条件不太好或自己没那么喜欢的人,磨合一段时间后发现对方比自己期待中更好,结了婚处得特别幸福的例子。


Jerry 认为:“很多硬性条件,是男生应该去做的,但是不该作为女生的前提条件。”


Jerry 有追过一些女生。对他而言,最吸引人的点是“容易成为朋友,聊得来”。他坦诚自己心里有时不免有些论断,把女生分成两半:好相处和不好相处的,有意无意地去比较。


几年前 Jerry 曾在培训班认识一个女生,“她的性格我很喜欢,相处得也很好”。一起学习的人之间发生了关系上的冲突,使得双方都处在很大的压力之下。


Jerry 当时并不想主动去修复关系,她反而主动来关心他,向他道歉。这件事让 Jerry深受感动,因而喜欢上她。


培训结束分别时,他哭得很惨,听人说女生那天也哭了。之后两人在线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几个月后女生出国,临走前,他和她开玩笑说,要不要我等你?


女生在国外的两年间,Jerry身边出现过优秀的女孩,他把她介绍给了另一个弟兄,现在已经有小孩了。Jerry 知道对方不会把那句玩笑话当真,只是自己下决心要等两年:“我觉得如果自己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去考虑另外的。”


两年后女孩回来,Jerry 发现她的一些观念产生了变化,两人未来的发展方向碰不到一块儿。“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是太幼稚了,但是确实是持续喜欢过她的。”


Jerry 认为需要反省的,是自己的自私:“我会很在意自己,而不是对方。当时我并不太想去成全她的个人发展,只是一味想着以后按自己的方向生活。”


三、“那一瞬间的羞耻感,到底从哪里来”


2021年春节,孤身在外求学的Yo 和身边朋友抱着“探寻自己为何保持母单,试图摆脱母单状态亦或以积极心态去面对”的初衷,在豆瓣上创建了“母单互助组”(以下简称“母单组”)


建组没多久,有组员说看到他们在其他组里被 cue 了,对方用“死气沉沉”来形容母单组的氛围,并将其与其他“很年轻很甜”的情感组做了对比。


“其实,大家不是很开心的吗?”看着这番对母单群体概念化的论断,Yo 感到被深深误解。


Yo 一直认为,她的小组鼓励组员发帖记录、享受单身生活,很多组员会从各自身上找到共鸣、建立情绪链接,Yo 也见证过一些组员脱单“毕业”。


建组一年半不到,母单组成员已超过37000名,女组员占多数,男女比例1:3,年龄大部分集中在20岁到30岁。


Yo 经常看到大家对自身的一些困惑和质疑,“比如说想来问问看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所致,和异性之间沟通有什么问题等等。”


为了避免其他不理解的人乱入组,对组员产生不尊重、嘲讽的情况,Yo 的日常工作之一是规避掉不符合母单身份的入组申请,“母单群体是需要细心呵护和小心鼓励的。”


Yo 每天至少要花上1个小时来管理,不过她把网络与现实生活分得很开,身边很少有朋友知道她在忙这个组的事。


如果在现实中的社交场合被问起自己的情感状态,Yo 觉得她还没有坦荡到可以脱口而出:“啊,其实我是母单”,“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状况,很难去分析那一瞬间的羞耻感到底从哪里来。”


研究生毕业初入社会的 Yo,是在大三大四时,开始觉得“母胎单身”这个词跟自己的生活扯上关系的,“我渐渐觉得它是随着年纪增长,可能对你的影响会越大的一个词。”


Yo 在组里见过不少类似的提问:大家在第一次见异性或是跟别人社交聊天时,会提自己是母单这件事情吗?有人选择含糊,有人选择坦率,也有组员建议可以采取把问题抛回去的迂回方法,“毕竟在跟人还不是很熟的时候,要懂得自我保护。”


“组里大部分是女生,因为比较真情实感地写帖子,被互联网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私信骚扰。”有一次 Yo 收到组员发来的链接,是某男性论坛的一封帖子。


帖主公布自己通过假意交友与母单组组员的私聊内容,并将其备注为“逗母单猹”,言语间充满着不尊重。


管理员们将该帖截图,将女孩的回复内容打上马赛克后公布在组里,以引起当事人及其他组员的防范意识。“那些人都不是组里的人,我们没有办法对他们进行管理权限上的处置。”


挺多母单可能都是在生活中边界感比较重的人,然后又在互联网上看到这样的状况,我觉得这可能会让母单变得更加谨慎。”


四、“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没有独特的案例”


看到“母胎”字眼,嘉仁以为我要写一篇和医学有关的文章。


嘉仁曾是个医学生,由于不喜欢这个专业,她在毕业后从事着医学编辑的工作。又由于不喜欢文字,日常阅读仅限于行业相关文献和公众号,基本不看新闻,掌握的流行语词汇量自然比较少。


如果同事之间聊起新闻,“自己不知道的话,稍微听一听。其实每一天都会有很多新闻在发生,我也不需要了解太多。”


关于保持着母胎单身的状态,嘉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没有独特的案例。”


33岁的嘉仁有着高中生般的纯朴气质:一头在家门口理发店剪的短发,从不化妆,衣着随着季节变换在冲锋衣和T恤衫之间切换。她还不知道“心动”是种怎么样的感受。


“电视上会讲心动啊之类的,只是听他们说,我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嘉仁以前很爱看港剧、仙侠剧,有时会喜欢上剧里的男主,不过仅限于剧里的这个角色,因为“他本人怎样我并不知道”。


那么,会因为男主在剧中的某个举动而感到心动吗?“没有,他又不是对我做的,那不是对女主做的吗?”


她最喜欢的还是看到男女主角在一起,“我只希望女二或者男二不要来打扰他们”。


目前对嘉仁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把工作做好。她并不擅长这份工作,但又知道应该要把它做好,不辜负这个岗位。“其实也不是一定做不好,有时也没那么难,只是我不想做;或者说有同事帮助我其实也没那么难,但有的时候就会把它想象成很难。”


采访末了,嘉仁对我说:“你要是不问我,平时是不会想这些问题的。”


“那今天的这些问题有带给你一些新的思考吗?”


“其实也不会啊,因为这些也不会成为我的问题。”


结尾


民政部的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单身成年人口已高达2.4亿。


而根据艾媒咨询《2021中国单身群体消费行为调查及单身经济趋势分析报告》,2021年Q2,在中国单身时长以年为单位的单身人士已高达 73.01%,其中有43.60%的单身人士单身时长为3年以上,7.1%的人无恋爱经验。


Yo 和管理员们商量后,在组里建起了“骚扰犯断头台”专帖,鼓励大家把在网上遇到的语言骚扰、语言暴力挂出来:“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保护自己,向骚扰说不。”


清清现在放弃了一些额外的私教课,下意识地在周日把时间空出来:“跟朋友一起,或者是跟男生见面也OK呀。”


Jerry 最近发现自己对一个相识多年的姐妹产生了好感,两人之间有着“真实存在的友谊”作为基础,他正打算展开正式的追求。


在感情中,等待是个充满奥秘的话题,而与这些纯净心灵的相遇,让人至少可以相信真爱存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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