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女性购房者,尤其是单身女性购房者的数量呈现出显著上升的趋势。
有数据显示,单身女性正逐渐撑起楼市成交的半边天。在购房、租房及与“家”相关的领域,女性消费比例均逐年攀升,成为市场发展的重要力量。
不过,最近几年房地产市场的起伏不定,也给部分独立购房的女性带来不小的挑战。
面对房价下跌、资产缩水,大多数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承担这样的压力,而她们往往需要独自托住这样的结果。
房地产下行,独立购房的年轻女性似乎应该是最经不起变动的群体。
本期显微故事的主角就是这些追求独立、自主购房的年轻女性。
她们之中,有人因为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从少女时代起就在憧憬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有人因为名下无房被相亲对象嫌弃,买房之后瞬间有了底气,再也不想结婚;
也有人因为买房而背上负债,生活过得“水深火热”,每天都在后悔当年的冲动……
以下是关于她们的真实故事。
我不想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出差一个月,半夜回到家时,张蒙看到玄关的灯还亮着,心里很踏实。
这灯光是她出差前特意为自己留的,她不想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29岁那年,张蒙花全款买下位于河北燕郊的这套9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总价将近两百万。
原本她可以拿这个钱在北京付个首付,买个面积差不多的房子。但她太想完完全全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她不愿意背上房贷,把家的所有权交给银行。
买完房后,手里还有点钱,张蒙又全款买了一辆车,开车上下班,免去了燕郊往返北京的通勤之苦。
拿到房产证那天,张蒙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昭告天下。
她想分享自己的喜悦,虽然她知道那些点赞的未必是真心祝福,甚至还有酸涩、嫉妒和不屑一顾,但她不在乎。
图 | 张蒙家附近的商业街
“原以为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红本是结婚证,没想到已经拿到的两个红本都不是,第一本是律师证,第二本是房产证,结婚证还遥遥无期。”张蒙笑着说。
张蒙出生在湖南农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从懂事时起,她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父母说如何赚钱给哥哥结婚买房。
尽管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血缘上,她都应该享有和哥哥一样的权利,但像周围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家里的存款是留给哥哥的,父母在长沙打工挣钱买房也是给哥哥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张蒙表达过自己也想买房的想法,但父母的说辞是,女孩子买什么房,以后找个有房的嫁了就是了。
她“忤逆”过父母说他们偏心,但他们反驳说:“你看村子里有哪家是给女儿买房的?”
不仅如此,妈妈还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左邻右舍那些嫁得好的女孩儿,你看谁谁家的女儿给父母翻盖了房子,给家里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
张蒙知道,在父母的认知里,女儿始终都是别人家的,但反哺父母是理所当然的。
在北京工作后每次回老家,张蒙感觉妈妈总是把自己当客人看待,不像对哥哥那样随意和亲近。
“小时候我以为,家是一辈子的,永远不会变,长大了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努力工作,拼命挣钱,为的就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不会被当作客人对待。”
“女孩儿长大了就没有家了。” 这是一句被很多女生点赞的话。
尽管时间已经来到21世纪,但重男轻女的做法在中国很多农村,包括一些城市家庭仍然普遍。
无论家境富裕还是贫困,家里有儿子的,女儿常常被区别对待。
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女孩儿,因为从小就背负不平等的待遇,通常比较独立、要强。因为知道家里没有依靠,也没有退路,她们只能把自己打磨成“金钢”,独自应付生活的艰辛。
张蒙的很多发小不像她这么幸运,能够走出大山读书,留在大城市工作。
那些曾经和她一起跳皮筋、捉迷藏的女孩儿,即使出嫁,也是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婚后的她们随时可以回去,但不是“回家”,而是“回娘家”。
图 | 张蒙家附近的燕郊街道
虽然在燕郊买的房子现在已经不值当时的价钱,但张蒙一点也不后悔:
“我不是买固定资产,也从没指望它升值,我是想给自己买一个家。无论市场怎样波动,在我心里,家是无价的。”
“女人买了房,不找对象也无所谓了”
和张蒙的笃定相比,初晴当初买房子有点赌气的成分。
眼看就要奔三,在父母亲朋的压力之下,她被迫开始相亲。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北京人,比她大10岁,长相一般,有个月薪不到一万的稳定工作。
见面之后,男方对她很满意,想继续交往。但初晴觉得,无论年纪、外形还是性格,对方跟他都不匹配,简单地说就是没感觉。
但介绍人却觉得她高攀了:“人家可是北京人,有北京户口,还有两套房子。你都快30岁了,没房没车没户口,人家不嫌你就不错了。”
介绍人的话很刺耳,也很现实。和自由恋爱不同,相亲不光看脸,还要看财富和阶层。男女双方的身高、体重、学历、工作、收入等各项指标都要拿到天平上称一下。
回到出租屋里,初晴把自己所有的银行卡都找出来,挨个儿过了一遍余额。大学毕业后她从老家黑龙江来到北京,在广告行业工作了近十年。虽然没赚下什么大钱,但存款加公积金贷款买个小户型还是可以的。
有了买房的想法时,她谁都没有说,既没通知父母,也没跟身边的朋友打招呼。
在中介的建议下,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北京各个城区单价5万以下,总价不超过500万的小户型都看了一遍,最后把目标锁定在朝阳,迅速成交。
直到拿到房子钥匙的那一刻,她才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爸、妈,我买房了。”
图 | 初晴家楼下的景色
惊喜的是,刚搬到新家,她摇了几年号的车牌也下来了。于是,她又跑到4S店买了一辆代步车。
“买房之后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有底气了。有房有车,再相亲的时候,好像身价一下子就提高了。介绍人跟男方描述我的说辞也变了:这个姑娘不简单呀,重点大学研究生毕业,在北京有房有车,月工资好几万呢!”
相亲对象的质量也因身价的提升而水涨船高。但见过了各种奇葩后,初晴再也不想相亲了,甚至不想结婚:
“年纪越大越不想凑合,如果遇不到那个两情相悦的人,还不如自己过。我自己有车有房有存款,为什么要与人合伙,拉低生活质量呢?”初晴说。
图 | 初晴家楼下的景色
无独有偶。互联网上,不少单身女孩分享了自己成为房主后的快乐。
很多人表示,买房以后觉得自己变强了,说话有底气,腰板也挺得直了。对于婚姻,也更谨慎了。
有人说:“买房以后,感觉结婚找对象没啥意思,物质和精神都有了,不想让婚姻给自己添麻烦。”
也有人说:“买房就是买保险,结婚了另一半可能会背叛自己,但房子不会。”
还有人说:“买了房子根本不想结婚,这种快乐真的只有在自己有了房子以后才能体会到。什么孤单寂寞啊,在自己做个甜点后荡然无存,根本来不及孤独,每天躺着刷手机都很快乐。”
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仅给这些年轻女孩带来物质上的安全感,也让她们在精神上更加自信和坚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站在了婚姻的对立面,只是在选择婚姻和另一半时更有底气,不必委屈和迁就自己。
初晴记得闺蜜和她丈夫吵架后跑到她家里痛哭,男的对闺蜜说了一句很扎心的话:“你滚!”因为房子是他买的,是他的婚前财产。
“假如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我可以怼回去说‘你滚’!”初晴道:“因为房子是我的,就算房价跌了我也不后悔买房,自己住无所谓亏不亏,我只是后悔没更早一点买。”
“实力一般的,就不要做独立女性了”
在几个受访女生中,卢晓虹是唯一一个因为买房后悔的人。
2017年,她不顾家人反对,东拼西凑了几十万首付,在河北香河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的两居室,总价一百万出头。
跟北京的高房价相比,这个价格虽然不算高,但对于月收入只有五六千元的她来说,负担并不轻。
卢晓虹是南方人,和哥哥姐姐在北京生活。刚到北京时,她和哥哥姐姐一起租房住,后来哥哥姐姐相继成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只好和别人合租。
在她早一点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买房这件事。但过了30岁,周围的同学、朋友陆续结婚生子,并且都买了房子,而她还形单影只,才把买房提上日程。
北京的房子买不起,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她把目光放到了当时还炙手可热的北三县。在燕郊、大厂和香河之间,她选择了香河,因为更便宜。
那时,卢晓虹的所有积蓄加起来还不到5万,而首付款要30多万,剩下的20多万是她1万、2万地借了很多人才凑够的。
买房以后,卢晓虹搬到单位的四人间宿舍,每个月象征性地交几百块钱房租。因为要还房贷,还要还从亲戚朋友借来的钱,她每个月可自由支配的收入几乎为0。
为了节省开支,她不敢逛街不敢买新衣服,一日三餐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除了过年回老家,这些年她基本没离开过北京,唯一一次出去玩,是和大学同学去了一趟秦皇岛,当天去当天回。
有一次到西单办事,到了午饭时间她去麦当劳点了一份薯条。当她蘸着番茄酱吃完最后一根土豆条时,对面坐过来一个女乞丐,点了一份豪华套餐,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女乞丐卢晓虹认识,刚刚在过街天桥她装成残疾人在向路人要钱。
“那一刻,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我知道她是骗子,但自己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乞丐让我很难受。想想未来几十年还要继续这样的日子,不敢生病不敢失业,有点害怕。”
卢晓虹想把房子卖了,但在她买房后的第二年,香河的房价一落千丈。她买房时单价是一万多元一平方米,现在只有八九千块。就算折价,也没有人买。
没办法,她只好把房子出租。因为是毛坯房,月租金只有500块。
雪上加霜的是,执着于在网上寻找姻缘的她又遭遇“杀猪盘”。相处几个月的所谓男朋友和贷款中介合谋,以她的名义从银行贷款30多万后人间蒸发。
如此一来,她每个月不但要还3000多元的房贷,还要还七八千块不属于她的贷款。
为冲动买单的卢晓虹说,除了刚买房时有过一阵短时间的喜悦,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后悔:“当时那股到处借钱,吃土也要买房的劲头,现在想起来很愚蠢。”
卢晓虹的经历并非孤例。在房地产市场的狂热时期,很多人跟风买房,却忽视了购房背后的实际需求和潜在风险。
当暴利收割的潮水褪去,房子回归其本质的居住属性,一些人发现,自己购买的房产并未带来预期的回报,反而成为沉重的负担。
“我现在也是支持单身女孩自己买房的,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要量力而行。
如果预算有限,一定要买自己能住得上的,用来提升生活质量,而不是成为负担。每个月月供的稳定性,未来工作的持续性,一定要考虑好。”卢晓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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