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留学生中的佼佼者,我们脑中大概会浮现出几个标签:跻身名校、流利外语、超高绩点、广泛特长……现就读于UCLA(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00后女孩石楚帆,无疑吻合以上全部特点。

然而,抛开自己身上的种种光环,楚帆从另一种视角讲述了自己留美8年来的经历和感悟——她常听到有人说,“留学生一定过得很轻松吧?”对于这个问题,她只能苦笑作罢——

“从14岁来到美国读高中,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从来没有想象过,原来留学生活根本不像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



初中时,楚帆就读于北京的某所民办双语学校。但双亲因工作需要,得常年待在异地,加上楚帆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索性便和女儿商议决定赴美留学。

出国那年,楚帆14岁,在国内还只是个初二学生。由于美国的初中学制刚好是两年,所以转学后直接衔接到高一。

出于安心求学的考虑,楚帆选择了远离大城市的佛罗里达州迈尔斯堡,就读于一所知名的天主教高中。



学校为走读制,楚帆没有其它选择,经中介安排,住进了当地的一个寄宿家庭,留美生活从此正式开篇。可没想到,正是这个开篇,成了她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

寄宿家庭为4口混血之家,“住爸”是美国人,“住妈”是西班牙人,然后还有两个年龄比楚帆大的、在同一个高中上学的女儿。

初来乍到的楚帆,很渴望与寄宿家庭处好关系,把这里当做真正的家。但刚住进来她就明显感受到,两个学姐对于自己的存在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欢喜。每当楚帆跟她们搭话,得到的回应都十分冷淡。

刚开始的时候,楚帆的生活还算正常。她白天上学,晚上跟住家一起吃饭,同时她也很懂事,会尽可能地帮住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楚帆在寄宿家庭的房间,但后面的故事越来越奇葩。

楚帆的英语基础不错,但毕竟是刚到国外,在学习方面需要适应期。有时候她不太明白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想着找住家求助。由于西班牙住妈的英语也不太好,而两个学姐则直接是不理自己,她就去到客厅,找住爸解答问题。

可没想到第二天,住妈居然单独找到楚帆,开始了PUA大法。大意是警示楚帆,能不能不要跟住爸说话,这样会让她的女儿们嫉妒。楚帆虽然有点不开心,但还是把情绪咽到了肚子里,默许了住妈没有道理的指摘。

当天晚上则更加过分。住妈不肯轻易饶过楚帆,于是跟住爸在家里吵起架来。放学回来的楚帆听到后很紧张,走过去主动跟住妈道歉。可住妈变本加厉,开始指着鼻子骂楚帆,什么肮脏不堪入耳的词汇全都用上了。

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会以如此恶毒的语言咒骂年仅14岁的孩子。

委屈、困惑、愤懑、害怕……复杂而猛烈的情绪一下子冲垮了楚帆的泪腺。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当即就收拾了行李哭着逃离了住家。

更离谱的是,这个住妈据楚帆的某位老师说,后来在连续一年时间内,还一直给学校写信诋毁楚帆,简直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8年过去了,楚帆对于这件事仍然如鲠在喉。她说,留学路上总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只是对她来说,见识得太早了一些。

我好奇,是不是中介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才会造成如此误判。但楚帆表示其实不是——中介在推荐住家时,会做一些背景条件筛选,包括与住家实际面谈, “可能当时交流起来一切正常,但像性格和人品这种不太好量化的东西,一时间是很难发现的。”

楚帆从中得到的教训是,相信他人本性善良没错,但也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如果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不会再下意识地反应“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而是要据理力争,“我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要指责我”;同时,“如果有人做了什么举动让你感到困扰,一定要第一时间跟身边的人沟通和求助”。

否则,连夜被气跑,还是显得太被动了。



社会心理学有个概念叫做Social clock(社会时钟),通俗来说,就是“什么年龄要做什么事”。对于美高毕业的学生来说,社会时钟就是尽可能地申请到顶尖学府。

以楚帆在美高的表现来说,申上一所好学校并非低概率事件。但倘若人生真得没有那么顺利地按照既定的时钟来走,又当如何呢?楚帆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楚帆说,由于她一直是艺术方面的特长生,所以在申请大学时,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聚焦到美国一流的艺术类院校。

艺术院校的申请模式很不一样,不要求标化成绩,重视作品集。所以在申请期,楚帆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打磨作品集上。



楚帆为作品集做准备

这些工作都完成后,楚帆突然在某个节点醒悟过来,叩问自己,以后是否真得打算以艺术为业?反复思量之后,她觉得自己不想把一种很纯粹的爱好当成专业乃至工作。因此在即将迈入艺术院校的关口,她重重地刹下了脚步。

作为旁人,很难评判楚帆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对于她个人来说,那一刻的决定是发自内心。

楚帆的艺术作品

当然,选择的代价也很大,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再改变策略申请到其它学校了。人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思考,只是社会时钟从来不等人——难道,接下来要直接gap一年么?

楚帆最终没有轻言放弃,而是跟家人一道,寻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先找一所社区学校就读,然后再通过社区大学转到心仪的院校。

事实证明,社区学校对于因特殊情况错过申请,或者申请失利的同学来说,确实是一种还不错的过渡。

美国的社区大学,即Community Collge(简称CC),可以为学生提供两年制的初级高等教育。在美国,若想完成一个四年制的本科大学,需要通过两个阶段的课程学习:

其一为Lower Division,相当于大一大二的基础教育;




其二为Upper Division,相当于大三大四的专业课程。




通过这两个阶段后,即可拿到四年制本科毕业证。

CC在某种意义上,像是四年制大学Lower阶段基础教育的下放。学生转到四年制大学后,再攻读两年的专业课,同样可以成功拿到四年制本科学位。这种转学的衔接度非常高。


通常情况下,CC的转学成功率很乐观(20%~30%)。但也得看具体专业。像楚帆申请的UCLA的传播学专业,则属于其中录取率较低的一种,只有9%左右,这意味着楚帆在CC就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种“背水一战”的感觉。

“结果是不可预计的,那时候会想,如果转不到理想的学校该怎么办?可能连个正常的(四年制)毕业证都没有。那两年我连回国都不敢,就是怕这边出了任何问题。”

在CC的课程不少,楚帆直到最后一个学期才把课上完。她对每堂课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最终,以绩点满分的成绩,成功被UCLA录取。



“您已到达UCLA”,“时钟”总算回归正轨。



成功进入UCLA后的楚帆,欣喜之余,压力也如潮水般相伴而来。

她很明显地感受到,UCLA的课业内容“难度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层,跟过去已经不是一个级别了。”

1.压力面前,如何应对? 

这可能也是Top级别高校留学生需要面对的一个共同问题:巨大的课业压力。

对于楚帆来说,文科几乎每节课开始前都会有上百页的文献需要阅读。而且由于UCLA是Quater制,节奏相对较快,“不是在赶paper的路上,就是在final前到图书馆熬夜。”

UCLA的夜晚

我们常说学生的自律很重要,但实际情况是:在UCLA这样的名校,楚帆很明显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他律”氛围——身边优秀的大神太多,想要松懈反而是不太可能的。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前进。

优秀的同学不仅多,而且还“卷”。就拿拖延症来说,楚帆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一点的。但她笑说,有些“卷王”太令人震惊了,“作业老师刚布置出来没多久,他们就开始问你写完没有,离ddl还有两周,他们可能第三天就已经交上去了……”

UCLA的课堂

在压力应对和精力管理方面,楚帆的回答特别坦诚,也很简洁:没办法——功课就是很多,“只能说,在健康允许的情况下多拼吧。”

刚进UCLA时,楚帆很好强。有一次她因为考试粗心丢掉了重要的A+,半夜在图书馆门前看着卷子崩溃大哭。“很自责,也不知道要怎么原谅自己。”

不过,经历了数不清的挑灯学习后,楚帆说现在的自己,心态没有以前那么紧绷了。对于压力,不能一直如履薄冰,最好的方式是学会和解。

首先,她告诉自己,不要试图去做完美的人,“我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好,接受自己,爱自己真的很重要,”所以最佳的状态是,关注自己真正想要深耕的领域,把精力重点放在这些事情上。

楚帆对传播学,或者说对研究“关系”很感兴趣,她的很多课外实践也大多围绕于此,近两年,她还以“十月chufan”为网名,在小红书、B站等平台上制作视频,以此锻炼更多有关传播的技巧。



其次,她意识到和压力相处,不能以损害身心健康为代价。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放过自己了,不是最好的也OK,在能力范围内尽力就可以。”

当卷王们第3天就交上去作业,她允许自己第5、第6天交。不是第一也没关系,不要和自己死磕。

2.细节之处爆惊雷 

在UCLA,有两件“小事”让楚帆印象深刻,也算是在留学过程中踩过的几个雷。

第一件事,是关于某节课的paper。

楚帆在做论文引用时,有一处忘记标注出来,结果在查重的时候,被老师质问为什么和另一篇论文里的一段话如此相似。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一对括号。

后面老师说得话直接震撼到她:“如果你这个情况不是平时作业,而是正式的论文,你很有可能会被直接退学。”

最后,还是在老师的协调下,总算没有记作学术不端。但这个教训也让楚帆心有余悸良久。



第二件,是“邮件事件”。

楚帆给一位老师发送邮件时,没有注明邮件的主题(subject),不巧碰到的是位暴脾气老师,被劈头盖脸地指责“你会不会发邮件?”

她后来表示,在那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邮件的subject有多重要。在学校,没有人会教这些细枝末节,但这些细节又往往很关键。

楚帆说:“之前没有学到的,社会总有一天会来教你。”

这两件看似是细节的经历已经充分说明了,美国的学术界没有“小事”,不细致,就意味着要挨打。



我问楚帆,对自己留学美国、选择专业的决定是否曾后悔过,她很坚定地回答,没有。

这么多年在美国独自学习、生活,楚帆表示,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独立”二字。

“独立照顾自己,租房,买机票,申请学校,硬着头皮跟别人打交道,从生活到学业的一切都需要自己规划……”

独立,还意味着对自己的选择有清醒的认知,并愿意为之负责。



就拿楚帆就读的传播学来说,她自己也明白,相比理工科,它不是一个很“吃香”的专业。但她现在不会想着会不会失败或者逃避,而是考虑“该如何成功”——文科真的无立锥之地么?倒也未必!

楚帆表示自己虽然不是那种标准意义上的学霸,但优点是比较复合,愿意了解各种不同的领域——也正如同传媒这一“万金油”的专业一般。为了拓宽自己的视野和专业方向,她正在辅修entrepreneurship,以后打算朝着更交叉的方向发展。

回顾留美8年,楚帆总结道:“出国这条路,是会有一定风险的。这些风险和困难,很多时候都没办法预知和掌控。”



在她看来,孩子一定要跟家里人做好沟通,学会保护自己。留学从来不是孩子自己的事,而是一整个家庭的共同决定。

就这方面而言,楚帆对父母很感激,因为他们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良好的沟通,并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支持。

她也看到身边一些同龄人,家境很优渥,表面上看“很潇洒,没有任何问题”,但一到酒过三巡后,情绪可能就会突然爆发出来,哭着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爱我”——其实内心早就已经有了伤痕。

“当然了,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很多时候要学着互相包容,体谅他们的不足。留学是一个家庭的选择,需要一个家庭共同付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