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玺
小玺即将去往的澳洲大学叫Flinders,最新的QS排名上,显示是第380位。而“吊诡”的是,他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四川高考生,并且取得了接近700分的高分。
这样一位能上清北的学生,为何会选择轻易放弃这份成果,而选择了一所排名如此靠后的海外大学?
刚认识小玺时,外滩君也正有如此困惑。
然而交谈至深后才发现,大多数偏见不过是源于信息差:
小玺所报考的专业为临床医学,在澳洲,一位临床医学专科医生的年薪非常可观,以神经外科为例,一般可达500万~600万RMB(视具体情况有的医生可能更高);
我们熟知的那些大学榜单对海外医学院来说毫无参考价值,在澳洲,“医学院”三个字便已经是比“八大”响亮得多的招牌;
澳洲的临床医学院认可中国高考,可很多人根本没听说过这条路径,以至于Flinders院长几乎是看大熊猫式地对小玺说,你是头一个……
毕业于新西兰顶级公立中学的北京女孩Megan同学,申大学时绩点几乎完美。她同样报考了澳洲的医学院,比小玺早一年入学Flinders,对医学院的学习生活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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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两位同学细致而热心的科普后,外滩君对海外申请医学院有了这么一种感觉: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作为海外医学院为数不多的华人面孔,小玺和Megan其实都经历过很长时间的摸索和奋战。当绝大多数亚裔学生在计算机、金融等留学热门领域卷得风起云涌之时,他们实则开辟了一条国内学生罕至的道路。
少有人走的路,未必就是捷径——高薪、体面的临床医学专业到底如何?年薪百万背后又面临着哪些挑战?
不妨先从两位同学最初的思考与规划说起吧,而越是了解到他们刚开始是怎样一张“白纸”,我们就越会佩服他们强大的学习和执行能力,这些对于身陷内卷狂潮中的孩子们来说,都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小玺在高考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医生。
“土生土长成都人”,中学在成都九中,当地最好的三所名校之一,他还是在理科实验班。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高考做题家。
事实再一次证明,牛娃大概率不是靠家长逼出来的,即便是在应试圈子里。
小玺的父母非常开明,例证之一是:受到从事会计财务行业的母亲影响,小玺从小对金融方面感兴趣,中学时就开始玩炒股。父母对此并无异议。
甚至每到应试压力大的时候,他靠玩股票来解压。虽然亏得比挣得多,但小打小闹之下,倒是积攒了不少投资方面的知识与经验。他笑道,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个银行家、投资者。
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小玺得到熟人内推,有了一次投给香港某投资银行实习简历的机会。“开口就有老股民那味儿”的他,作为高中毕业生竟被破格录用。
实习要做的事,简单来说是投资组合管理。小玺负责的是大健康、大医疗领域板块的股权投资。
“包括时兴的脑机接口、人工智能在制药领域的研发、养老器械等,所谓投资,无非是看潜在可投企业的财务状况与商业模式,并将投资金尽可能地优化组合,对冲风险。”
小玺投入很大的热情去做各种背调分析,那也是他第一次对医疗行业有着广泛的了解;
另一面,小玺在投资银行亲身的体验,也令他重新思考自己的未来。
当时领着他实习的“老大”,毕业于北大经济系,50多岁了,08年前后从华尔街回到中国,常被同事们津津乐道为金融危机时搞垮雷曼兄弟公司的参与者之一。在小玺眼里,这位前辈是他的偶像。
“老大”对这位年轻人推心置腹,经常对他说,要真正地问一下自己想要做什么,人生的目标和追求是什么。
在实习公司里,小玺亲眼见证了一个刚毕业的“二代”火箭升级,而明明更有能力的老员工,只因为没背景还是待在原地。
“说白了,金融行业是人脉、出身远远大于个人能力的,”他总结,越是靠近资本的东西越是如此。
此外,现在金融行业的现状在于,“名校生千军万马卷进去,干的却是高中生都能做的事情。”初入这行,每周工作100个小时很正常,半夜赶PPT不奇怪,老板一个电话就得过去。
“二级市场是一个零和博弈。如今最大一个问题是,很多时候一个公司的业绩好坏,与股价是高是低并没有关系,纯粹是玩金钱游戏而已。”
于是,小玺开始问自己,要不要卷十年二十年去做这样“很空的事情”。刚好身边就有例子,一位学长在花旗银行做了2年交易员后辞职去做医生。
小玺想,能平衡经济价值和人的价值的专业不就在眼前么?——做医生。
而从薪资、待遇、工作感受等综合考虑,小玺pass掉国内医学院,萌生起海外学医的念头。
这个关口上,他明确了自己所面临的课题:“如何用高考成绩申请海外医学院。”
小玺花了一周时间去说服父母,他们最终相信儿子的决定。一些国内的同学不理解他,“但只要是海外的朋友,了解外边情况的,都特别懂我。”
之后,他展现出了强大的信息搜集能力和锲而不舍的决心。
互联网时代,“很多东西其实已经在那里,等着你去挖”。对事物了解越多,它的范围反而会变得越小:小玺在全面了解后发现,在英语国家里,澳洲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美国没有医学本科,英国在医疗方面秉持本地保护政策,除了普利茅斯少数院校根本不让中国人就读。
相比之下,澳洲大多数医学院都欢迎国际生,也认可中国高考。
Flinders医学院发来的offer
方向确定后,小玺又把澳洲的医疗体制、各个医学院的情况做了系统的了解。令外滩君惊讶的是,有些十几二十年前的关于英联邦医疗领域的历史沿革,他也调查得门清儿。
棘手的是一些难以在网络上搜集到的资料,比如不对外公开的医学院面试。这种信息差别无他法,只能靠谦虚求教前辈。
如今一大好处是虽然海外华人医学生不多,但社交网络极度发达,小玺很幸运地认识了学姐Megan。
Megan,同样是想到什么就去努力追求的个性。
从小一直在北京上学的她,活泼好动,并不是老师眼里待见的好学生。
初中时到新西兰游学了一小段时间,对那里的教育环境念念不忘,于是13岁时正式来到奥克兰(新西兰最大的城市)留学,就读于一所top公立女校。
Megan(左二)
新西兰的NCEA课程体系非常自由,没有必修课,完全按照兴趣选择。除了大学申请季(12~13年级)那段时间紧张之外,Megan如愿以偿将大多数精力放到个人爱好和课后活动上,比如交响乐团、弦乐团以及水下曲棍球等,还拿到了含金量很高的“爱丁堡公爵奖”。
和小玺有点不同的是,Megan学医的想法是从很小便开始有。“家里人很多都是医生,有急诊科、内科、妇产科……”,可谓耳濡目染。
做医生究竟什么感觉呢?我适合做医生吗?——Megan没有陷入空想,而是在中学时就积极寻找一切有可能的实习机会。
她在奥克兰的一所服务老年人的医院里,做了3年志愿者。她发现,帮助别人,甚至只是和别人聊天,真的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在老年人医院做志愿者
医院也不是那么好找实习的,有一次Megan了解到一家兽医诊所,很喜欢动物的她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投递了自己的实习简历,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我记得我足足去了三次,前两次他们都说‘回去等消息’,到了第三次我软磨硬泡,终于靠着‘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拿到了实习机会。”
机会,永远是留给主动征求的人的。
到了大学申请季时,Megan同时准备申请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医学院。
“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医学生,最后拿的是同样的执照,从这个意义上讲两个国家没区别,但是新西兰只有两所医学院,而且第一年会招收很多人,本质上算预科,一年后还需要通过选拔才能进入真正的医学院,从程序上来讲,远不如澳大利亚干脆利落和节省时间。”
用新西兰的NCEA申请,需要经过学分转换,最后换算成澳大利亚的ATAR体系。Megan主动给NCEA的管理机构发邮件,搞明白其中复杂的公式。经过换算后,她的ATAR成绩高达99.80%。
不过,不管是通过中国高考还是NCEA申请,对于考取澳大利亚医学院而言,高中时候的成绩只是其中并不算最重要的步骤之一,后面还需“过关斩将”。
Megan在所有同届里,也是为数不多申到澳洲医学院的学生,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就读海外医学院的华人群体少、信息来源少,是申请的第一步难点。另外,医学院申请本身的难度也很大。
除了高中成绩,澳洲医学院申请还需要文书、诸如UCAT、ISAT等额外的笔试以及面试。
1.本地学生都难哭的笔试和面试
在所有环节里,Megan和小玺都认同,笔试和面试是最为棘手的。
澳洲医学院常采用的笔试有UCAT和ISAT。
UCAT,全称为University Clinical Aptitude Test,即大学临床能力倾向测验。考察的内容包括言语推理,决策,定量推理,抽象推理以及情境判断。
ISAT,即International Student Admissions Test,用作评估申请澳洲医学、牙科、兽医等专业的国际生能力。
这些入学笔试,考试的内容都不是医学专业知识,更倾向于评测学生综合各方面的能力。它们还都有一个特点:题目难,时间紧。
“每道题大概只有几十秒的时间作答”,这对于Megan来说已有很大的挑战,小玺则还得克服语言上的障碍。
顺带说一句,澳洲医学院对留学生英文水平的要求绝对不算低,以雅思为例,需要各项都超过7,尤其口语写作对高考出来的学生实在不容易,“之前在香港实习对英语的锻炼帮上了大忙。”
面试也是一大难关,Megan表示,有很多成绩很好的学生都在这个环节被刷掉了。医学院面试的时间长达半小时到一小时,招生官会提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来考验学生对医学的热情、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以及应变能力。
有一种面试形式是Multiple Mini Interview(MMI),考生巡回到各个站点,面见多个招生官,最终成绩取几位招生官给出的平均分。
这么长时间、多维度的面试,光靠英语好是远远不够的。连Megan也花钱找了很多家机构,进行表达方面的训练。但总体来说,关于医学院申请方面能找的外援有限。
“大部分机构质量都很一般”,Megan和小玺通过选拔主要靠的还是自己摸索,“用十几个小时做一些技巧性培训,剩下时间要用来自己多练习。”
2.医学院怎么选
一般到澳洲留学,有所谓“八大”的说法,类似于美国藤校、英国G5,然而申请医学院完全不参考这样的排名。
原因之一在于,考临床医学院的出路很明确,就是做医生。而所有澳洲本地人都清楚,只要是医学院都很难进,这种难进入的程度只是有细微的差别。
比如小玺的另一个offer,QS前几十位的新南威尔士大学,ATAR成绩的中位数是99.3左右,而这个数字在Flinders是99.6,反而比后者更低一些。但是,总体差距不大。从临床医学院毕业后,学生拿到的专业牌照也没有任何区别。
并且与其他专业相比,临床医学院的国际生完全不用考虑绿卡、签证问题,只要想留,就能留下。
在选学校这事上,澳洲人主要看的是离家近不近、气候好不好,以及医学院各自的一些教学特点。
像Flinders的特点是有自己的医院,可能因为这一点,它也是全澳洲就业率最高的临床医学院。
Megan在过去一年里就读Flinders的体验便是,能够在医院里上学,感觉非常不一样,“楼上在上课,楼下在做手术,很多医生都是学长学姐”,所谓近水楼台之利无出其右。
Flinders医学院
课程设置上也比较平衡,有理论性的专业内容,也有伦理性的人文内容。考核方面只要按部就班就能通过,不需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些优点综合下来,让Flinders成为Megan和小玺的共同选择。
再拿他们被录取的另一所医学院詹姆斯·库克为例,QS在400多位,但实际上,它比Top50的昆士兰大学的录取分数还高。
詹姆斯·库克大学特别的一点是,学生从第一学年就上手缝合,这是很多其他学校做不到的。而且在面试的时候学校明确地讲,他们专注于澳洲土著居民和热带病的研究。
小玺放弃这所院校的理由主要是个人偏好,“位置太偏,也太热了,感觉不适合人生活。”
3.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人人都知临床医生在发达国家是镶金职业,小玺透露了一点,很好地说明了临床医生的薪水为什么高。
“简单来讲,澳大利亚的医生是有行业协会保护的。每年将培养人数严格控制在一个定量,再加上日益正增长的澳大利亚人口数,这导致临床医生永远处于需求大于供给的局面。”
从另一方面讲,临床医生也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吃青春饭在临床医生眼里是不存在的,反而工作年限越长越吃香。
开头提到澳大利亚的神经外科医生薪资可达500万~600万RMB,但也有句笑话叫“谈恋爱别找神外医学生”,因为他们忙到根本没时间找对象。
神经外科属于“专科”、也是临床医生里最挣钱的一种。怎么衡量哪个科的薪资高?简单粗暴的方式是看培训时间。所以一般是外科大于内科;而和临床医学相比,牙科算是回报周期短的了,没有那么漫长的培训阶段,适合想早点挣钱的人。
想成为一位专科医生,需要经过这样一条培养路线:
第一步,在医学院比如Flinders就读6年,毕业后拿到M.D.也就是临床医学学位——医学院的学费六年读下来大概要200万RMB左右;
拿到M.D.后,就可以愉快地去做一个实习生了,经过一年时间的实习,拿到一般医生注册(General Medical Registration);
这个注册到手后,再完成一年或多年职前培训(Prevocational Training),成为RMO也就是住院医师;
成为RMO后可以申请专科学院的培训,根据不同的专科年限不一样,比如整形外科是在5年左右。
“一般而言,外科医生学个15年出头便算得上‘年少有为’,”小玺认识一位没有走任何弯路的优秀医学生,在37岁那年正式成为外科专科医生。
专科前后,是临床医生的重要职业分水岭。成为专科医生前,薪水的上限在100万RMB左右,在这之后,薪水则会成倍数增加。
但不管怎么样,澳大利亚临床医学生毕业后的薪资(50万RMB左右)都显著高于其他专业(30万RMB左右)。
小玺在Flinders面试时教授和他聊过,“澳洲的亚裔面孔以前很少,但现在也越来越多了,不管是中国香港、新加坡还是中国大陆过去,而且他们越来越往高层走。”
做医生的一大好处是,主要凭技术说话,虽然不断学习的过程像漫长的马拉松,但好在一路都特别踏实。
而在小玺和Megan看来,他们都乐见于有更多的学弟学妹能勇敢地突破信息差,追求自己理想中的职业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