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今天是8月24日,乌克兰的独立纪念日,也是俄乌战争开战半年的日子。
记得半年前的2月2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正式宣布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并同时许诺这场“特别军事行动”将是“迅速而强有力的”。中文互联网上一时间更是飘满了民间军事专家们“闪电战!”“三天,不对,三小时灭一国!”的战略预估。
然后,俄军就在乌克兰“行动”了半年的时间,到目前为止,战事还没有将要结束的任何端倪。
嗯,作为军事行动来讲,我们必须承认它确实挺“特别”——开战前,谁能想象,一个号称世界第二强的俄军打一个陆军水平二十名开外的乌军,居然能打的这么有来有回。
当然,替俄方乐观的声音还是有的。比如开战前曾铁口直断说“俄罗斯不会打这一仗”的金某荣教授,前两天就又发预判说:俄乌战争今年年底就将结束,俄罗斯会取得胜利,乌克兰 会成为内陆国……
……怎么说呢?金教授的预判吧,我原来是很尊敬的。但现在越来越不敢信了。
因为抛去之前历次被打脸不谈,我依稀记得,他上个月还曾预判说,俄乌战争到那个月底就会结束。
我觉得,像金教授这种著名学者——其实都不用著名学者,但凡是个学者——在旧预判时限已到时,要发新预测时。至少应该详细解释一下,他上次为什么判断错了,这次这个“月底改年底”的依据究竟是什么?以及更关键的,俄乌战争为什么会因为“俄罗斯不打了”而结束——就算俄罗斯能占领上述区域,俄罗斯不打了,乌克兰还想收复失地咋办?
但就目前看,金教授似乎并不想说这些事。
行吧,我们就权且放过国内这些一次又一次帮普京总统预定“胜利日”的金教授们不谈。咱来正经的分析一下,开战俄罗斯为什么久久无法解决在乌克兰的战事,对于这场“特殊军事行动”,下一步俄罗斯能保持的胜算,又还剩下几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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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我号久了的朋友,应该知道,在今年2月到3月这一个战争开始头一个月的时间内,我曾经集中对俄乌战争做出过一波观察分析,后来这种稿子我就不写了,虽然很多别的号,俄乌战争的观察系列已经写到了一百篇开外了,但我却没再凑这个热闹。
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仗打了一个月,主要军事冲突还没有结束,基本就可以得出结论,这场战争已经超出了俄方的原先计划了。
这样说当然是有根据的。
俄罗斯曾有位瓦连尼科夫大将,他是苏联时代国防部副部长兼陆军总司令、二战英雄、曾亲自成功制定苏联对阿富汗入侵计划。
而且此公算是俄罗斯为世界军事理论界贡献的最近一位既能打仗又能写书的将军了。
他在自己的著作中,在总结阿富汗战争的经验得失之后,就曾清醒的指出:苏联(既俄罗斯)国土虽然庞大,军队虽然众多,但在现代战争中必须追求速胜,因为该国所面临国际形势和内部成本决定了战争一旦陷入僵局,苏联对战争的“持有成本”是远远大于任何敌人的。所以“我们的战略就是进攻、并必须取得速胜”。
是的,你可以看到,其实自1956年的匈牙利事件之后,苏联-俄罗斯就再没有没有在任何一场冲突中维持一个月以上的剧烈军事行动,无论是1977年插手埃(塞俄比亚)索(马里)战争时搞的那场震惊世界的“世纪大空运”,还是1979年入侵阿富汗时,以及苏联解体后两次车臣战争、俄格战争,“战斗民族”使的都是“寸劲儿”,拿出“雄狮搏兔”的姿态,务求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主要军事动作。
这种军事行动,往往就是空降兵为刀尖,迅速切入,让对手“脑死”,而后大兵跟进、巩固扩大战果。大多数人印象中代表“战斗民族”恐怖战力的那滚滚“钢铁洪流”,其实只是起力量震慑作用的“刀背”,而苏军真正担任攻坚的,是极少数冲在最前面的“刀尖”。
你以为俄军靠的是这个——
其实他们现在靠这个——
整个苏联后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军事改革,以及俄在21世纪缓过气以后进行了的军改,都是围绕打好小型战争、打快速战争、打脑死战的目标进行的。不仅远程打击力量和空降兵得到了最优先发展,陆军也是将过去一个师、一个旅、一个团的火力、精锐,集中起来,组成一个异常强悍的“营战术群”在开战的第一时间作为尖刀打出去,其他人随后跟上巩固战果就行了。
可是这种打法,不会回答一个问题——如果前三板斧没奏效怎么办?如果各个营战术群在开战第一时间遭遇顿挫,甚至被大批歼灭使得其所在部队被“掐尖”,进而导致一个师、一个旅战力都大打折扣、且长时间无法恢复元气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瓦连尼科夫大将以及其后的历任苏军、俄军首脑从未考虑,甚至惧怕考虑的。而这种噩梦,恰恰又是俄军目前在乌克兰遭遇困窘。
乌克兰战场上,俄军的刀尖早已被折断了,只能用刀背硬剁,这就是俄军在这场战争中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笨重感的原因。
是的,讨论俄乌战争俄罗斯还是否有胜算的一个重要前提,是认识到——今天的俄罗斯军队的建军思路,并不是为打一场持续数月甚至数年对峙战、消耗战建立的。就像一战时的沙俄军队,也并没有做好跟德意志打一场至死方休的堑壕战一样。
当然,在战争开始后,一个国家可以根据战况调整自己的战争思路,可是就像瓦连尼科夫指出的,对俄罗斯这样的大国而言,“持有战争”的成本永远和增长速度,永远比对手大太多了。
是的,俄乌战争走向长期化以后,普京想到的办法,是通过将卢布与油气挂钩,维持俄罗斯的经济不垮。可是这又会产生另一个严重问题——
“卖油养战”,这是苏联在阿富汗战争中玩过的老套路。但如前所述,号称延续十年的阿富汗战争,其实只有第一个月是正经在打仗,之后苏军都是在跟阿富汗游击队打“治安战”而已。这与今天俄乌之间两国打了半年双方还在激烈对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那么 ,“卖油养战”当年都撑不住,今天就一定可以吗?
退一步讲,就算可以,十年阿富汗战争,给苏联经济到底造成了什么样恶劣的影响,这是人所共知的。由于国家一直处于战争状态,整个经济不得不保持优先供应军工的畸形发展,要大炮不要面包。这导致了苏联在1979年开战以后,其技术、经济实力开始大幅度的被美国、西方甩开,最终在砸锅卖铁中发生了自爆。这个噩梦,显然是俄罗斯人不愿意重温的。
所以一个难题正摆在俄罗斯人面前:
如果俄乌战事迅速地、不体面的结束,对普京这一届政府是不利,但如果真的战事绵延,拖它个数年,则会对俄罗斯这个国家带来更加不利持久性内伤。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2
我们不妨再退一步,假设俄罗斯(如金教授最近一次预判的那样)能在年底前锁定胜局,情况就一定能对俄好些吗?
依然未必。因为还有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将困扰俄方——怎样给这场已经撕裂俄乌两个民族关系的战争擦屁股。
前两天,俄罗斯发生了一件“真·爆炸新闻”,8月20日夜里,一辆SUV在莫斯科发生剧烈爆炸,俄罗斯“学者”亚力山大·杜金的女儿杜金娜被炸的粉身碎骨、命丧黄泉。
对这位杜金,中文互联网上对其传的神乎其神,说他是什么俄罗斯“国师”“普京的大脑”“克里姆林宫的智囊”等等。但实际上,俄罗斯官方从没有确认过他们与这位“杜国师”的关系。我觉得杜金这个人可能更像我国国内的很多“野生国师”一样,其实只能算一种普京不得不顺从的俄国内极端民意的代表。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让人感兴趣的是,俄罗斯为什么会在此时发生这样一场爆炸?又是谁干的?
据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目前公布的结论:杀害杜金娜的犯罪行为是由一个名叫娜塔莉亚·帕夫洛夫娜·沃夫克的女性完成的,此人1979年生于乌克兰,2022年7月刚刚与其她的女儿索菲亚·沙班(生于2010年)一起入境俄罗斯,并在莫斯科生活。
据称,案发前,沃夫克已经锁定了言行与其父一样极端大俄罗斯主义的杜金娜很长一段时间,而作案后,这对母女已经非常从容利用乌克兰护照申请的申根签证逃往爱沙尼亚。
好的,如果我们假设俄安全局上述结论全部属实,你就会发现这个场景非常之魔幻——一个正在与俄罗斯打仗的国家的中年妇女,带着自己的女儿,堂而皇之的在莫斯科谋杀了“国师”的女儿,案发后又大摇大摆的逃往了同情乌克兰的邻国。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俄罗斯能允许敌国公民在本国如此畅通无阻?如果这样的犯罪真能执行,且是受了乌方指使,俄罗斯岂不是要被乌克兰渗透成筛子了?
但这样的事儿,居然还真在俄罗斯是合法的——俄乌战争爆发后,为了减轻谴责、并获得战争的合法性,普京曾经宣布乌克兰所有被占领区会说俄语的民众都可以经过较简便的手续前往俄罗斯居住,俄将对这些“投诚者”视同本国公民对待。
普京这招当然想的是很好“我们同文同种哈!所以打仗不算侵略。”
可是这恰恰给俄罗斯目前和未来的国内安全局势埋了一个最大的安全隐患——战争如果闪电般就结束了,可能一切还好说,如果拖个旷日持久,战区的乌克兰老百姓房子被炸了,亲人死了,就算他们会说俄语,会不会有人把这笔账算在俄罗斯人的头上?深刻痛恨俄罗斯?又会有多少人采取极端的报复行为?
而要命的问题是,俄罗斯人在遭遇乌克兰“投诚者”这样的“背刺”之后,又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搞苏联时代那样的大甄别、大肃反、大清洗吗?就算能这样做,是否会引发在俄乌克兰人更巨大的反感和更激烈的反抗?
是的,如果刺杀杜金娜的人真的是这个沃夫克,那此事件的最重要意义,就是它很可能成为一场撕裂俄罗斯人与“投诚”乌克兰人信任的切口,已经获准进入俄罗斯的乌克兰“投诚者”将会把俄罗斯拖进一场两族群之间无法互信,随时提防对方“背刺”的阿鼻地狱之中。
想想当年英国无处不在的“北爱共和军”、看看今天以色列的以籍巴勒斯坦人,你就会知道这种看不见战线、却又永无休止的民族仇恨会多么可怕。
即便俄罗斯能拿下整个乌东,也会严重消化不良。民族仇恨,无休无止的袭击将大大拖慢它的发展速度,而原属乌克兰的领土即便已经征服,也将在其下一个国力衰败的节点再次尝试脱离。
更何况,下一步,乌克兰拿回领土的速度,可能要比之前预料的要快。
3
8月23日时,另一声爆炸在乌克兰响起,第聂伯河上受俄军控制的安东诺夫大桥,再次遭遇乌军“海马斯”火箭炮的袭击。而与前几次不同的是,在袭击时,恰好有大约10辆满载弹药的俄军卡车在过桥。于是袭击引发了猛烈殉爆,俄军至少有2人死亡,15人受伤。
此次袭击的意义非同小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来,随着乌军南线反攻的再看,第聂伯河上受俄军控制的桥梁已经被炸的所剩无几,安东诺夫大桥是目前硕果仅存的能供应赫尔松地区俄军补给的通道了。这桥一炸,意味着第聂伯河西岸的俄军马上会陷入补给困难中,即便能勉强接续,运输成本也会大大增加。
是的,作为同属苏联的前兄弟国家,乌克兰人显然最明白俄罗斯的软肋所在,他们现在在俄乌战场上所采取的战术,我们可以称之为“放血疗法”——即便南线反攻已经开始,我也不直接跟你硬碰硬,而是利用海马斯这样的高机动性远程火炮,主要打击你的后勤、你的补给,对你进行“破袭”增加你的消耗。
缓过气来的乌克兰军队,目前天上有北约卫星、无人机的指引,地上有不是渗透了多少的侦查小队和密探,还有“海马斯”这样远程、高机动性的火箭炮,看得见、打得准的能力已经基本成型了。他们在不断消耗俄罗斯供应到前线的珍贵补给,让俄军越来越难以再发动有效攻势。
这种“放血”给俄军造成的损害,是全局性的。美国五角大楼20日的战事判断就认为,俄军在顿巴斯地区的进攻势头在7月底达到了最高潮,但目前已经耗尽了力量,现在,顿巴斯地区的战线变化极为缓慢,甚至长时间迟滞不动,俄军对城市的攻击是“停滞不前”,俄军已经“无法将战术收益转化为战略上的成功”了。
是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没抢没弹甚至都没人了,那你还进攻个鬼。
那么打不动了,撤退可不可以呢?以退为进,缩短补给线,保留有生力量,等到对方破绽出现时再打出去,不好吗?
在过去,俄罗斯人是玩这一手的行家,无论对阵拿破仑的库图佐夫,还是对阵纳粹的朱可夫,都这样“以退为进”过。
可是现如今,在乌克兰,俄罗斯却似乎丧失了这种战略回旋的余地。
比如,位于第聂伯河东岸的赫尔松地区,目前在乌军针对性的不断破袭和挤压下,已经成了俄军手上的一块鸡肋,持有成本巨大,军队不仅开不动,甚至未来有可能遭遇歼灭。
但俄罗斯又无法轻易放弃赫尔松,因为打到现在,占领赫尔松是俄罗斯在乌东以外唯一可以用于说明“优势在我”的战略性成果了,俄国内很多人还叫嚷要在赫尔松复制克里米亚的公投,将其并入俄罗斯。
这个节骨眼上,下令放弃赫尔松会引发难以估量的政治影响,毕竟,俄罗斯人的民族性格,是只能接受占领更多的土地,而无法接受占领了的土地又再次丢掉。
所以赫尔松当地的俄军,只能在当地固守——等待充足补给的到来,或者等待被歼灭。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by傅作义
在其他的地方,在乌克兰东部,在克里米亚,情况也是类似的。俄罗斯现在占了乌克兰的那些地方,哪个它都不舍得丢,而可调动的兵力、补给和技术装备又越来越不充足,已经接近一盘死棋了。
那么,动员更多有生力量,加入战局可以吗?
4
应当说,仗打了这么久,俄罗斯国内可调动的资源已经接近极限了,毕竟没人会比普京更想尽快结束战争。唯一的变量似乎是指望外援。
本月初,中文曾一度盛传朝鲜将派出十万志愿兵支援俄军前往乌克兰作战。然而事后查证可知,这一说法源自俄罗斯的一些Telegram频道,并无权威信源,后来被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一名评论员引用并扩散。但截至目前,朝鲜官方和媒体都没有对该说法做出任何回应。
倒是俄罗斯驻朝鲜大使,已经数次提及了朝鲜派出劳工前往乌东俄控区工作的可能性——由于战事的拖延,目前乌东亲俄的青壮年男性都已经上了战场,亲乌者则逃走了,正常生产工作则没人做。看来他们是真的缺人。
但即便对俄方这个要求,朝鲜方面目前也没给准话。
实际上,俄罗斯与其指望远在东亚的朝鲜援军,更有可能“拉兄弟一把”的人,应该是同文同种的白俄罗斯。
众所周知,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一直与普京关系良好,且白俄重新与俄罗斯合并的愿景更是喊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就在半年前俄乌刚刚开战时,白俄罗斯还曾允许俄军借道攻击乌克兰。卢卡申科也确实多次表态白俄罗斯军队“也许会在必要时”加入战局。
白俄罗斯有20万军队,且地理位置紧靠乌克兰首都基辅,一旦白军动员起来,是可以直扑乌克兰的咽喉要害,这不比远在天边的朝鲜靠谱多了?
可是,上半年还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入场的白俄罗斯军队现在在干嘛呢?
现在在忙着割麦子。
前两天的时候,老卢突然做了个最新指示。批评白俄地方当局的“秋收麦田收割速度太慢了”,指示白俄警察和军队部队集体动员,一起下农田帮着农民割麦子。卢卡申科还特意强调:“我认为,收获总比打仗要好,军队一旦停止工作就可能发生战争。”
你看人家这场子圆得,多么的……艺术……
拉兄弟一把?割麦子呢!忙,勿Q。
此外,8月24日,乌克兰独立日当天,卢卡申科破天荒的向其曾痛斥过的乌克兰泽连斯基政府发去了贺电,人家话这样说的:“我相信,(俄乌)今天的矛盾不会破坏(乌白)两国人民百年来真诚睦邻关系的基础,白俄罗斯将继续支持维护区域和谐,并发展两国各级友好和相互尊重的关系……祝乌克兰人民能在和平的天空下,用宽容、勇气、力量成功恢复体面的生活。”
说实话,老卢这个人吧,我还是很钦佩的——他无论长相、气质、智商、情商、执政时长还是见风使舵的能力,都让我想起那位“再造西班牙”的弗朗哥将军。
尤其你看他这个对国际形势变化的敏感度、判断准确度,相比至今还在预判俄罗斯年底前就能大获全胜的金政委,这水平高出两百个卢某文不止吧?
所以,真心建议,你真关心俄乌局势,就少看国内某些“专家”的预判。
俄乌战争,俄罗斯还有没有可能赢?
你密切关注卢卡申科的表态变化,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人家那才是真·铁杆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