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寒冰,责编:kuma,原文标题:《“杀死”父母,你才能活下来》,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大家好,我是编辑寒冰。
近几年,我的梦里一直出现一个重复的场景:“我和妈妈在一起,用种种极端的方式向她证明我有多痛苦,比如用绳子勒住脖子、准备从高空跳下。”但梦里的妈妈一脸不解。
后来接触了精神分析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潜意识里的一个死结,也是内心很多冲突的根源,那就是“我一直在为妈妈的自恋活着”。在梦里企图杀死的,正是为她活着的那个“假我”。
一
我从小就知道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卓越的人,“做一个普通人还不如死了呢”是以前我口中经常出现的话。
这个念头从何而来?正如所有心理症状都是童年埋下的种子,回想小时候大概有这样一些原因:
我成绩一直很好,为此得到了来自大人的很多关注和赞赏。“做一个优秀的人,才会有人爱我”,这是童年的我学到的人生第一课。
而另一面是小时候家庭条件比较一般,但是妈妈的兄弟姐妹都很厉害,也早早过上了更为优渥的生活。出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妈妈在大家庭中承担了更多的劳动,譬如照料老人。姨妈舅舅们对我们很好,整个大家庭也很融洽。
但在一个孩子的眼中,我总觉得妈妈承担了过多,为她感到委屈。以及,她偶尔无意间流露出的讨好和羡慕,也让我尽收眼底。唯有每次只有提起我,她的眼睛才是有光的。
于是,我暗暗在心底下定这样的决心:“我要当她的拯救者,只要我足够优秀,她的人生就没那么失败了。”我把自己当作妈妈唯一的战利品,在一场虚构的擂台上,我必须要让她赢。
看到弗洛伊德(1914)在一篇论文中提及“理想自我”的概念时我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自我理想的形成,基于我们父母的理想、他们的赞同和反对,以及我们认为我们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们所爱,力比多就会被转移到它上面,我们就会从实现理想中获得满足,而当我们没有达到理想时就会感到不满。
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爱理想胜过爱自己。我们觉得,与理想相比,自己毫无价值。如果我们不能认识到它,如果我们必须放弃它,我们确实什么都不是。
是啊,如果不能成为那个优秀的人,不能让妈妈骄傲,我就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我生命唯一的意义,就是实现那个理想自我。
二
“一定要优秀”这个念头在学生时代来看是好事,它让我更有进取心,大人们常常把它当优点。但随着渐渐长大,变优秀越来越难,我发现好像总是达不到自己的目标。
离开校园后我更加迷茫,除了分数失去了衡量优秀的标准。进大公司?赚大钱?出名?那赚多少钱才能代表优秀呢?我怎么证明呢?
不断地受挫,加上不知所措,我越来越痛苦,逐渐陷入抑郁。那个时候我工作稳定、感情顺利,却总是出现无法解释的自杀倾向,无力感中还掺杂着很多愤怒情绪,却不知道这个愤怒该指向何处。
和苛刻的自我要求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妈妈从小几乎没有对我提出什么要求,除了有些过度焦虑,她大抵还算一个开明的家长,会在青春期写信和我交流,在 18 岁送我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会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健康快乐——但我根本听不进去。
有一回因为工作烦恼和家里一个长辈聊天时,我无意间说出了心里的感受“我真想把过去那么多年的一切都毁掉,我厌倦了那个自己。”长辈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也太不符合我一贯的“人设”了。
“一定要优秀”的念头也投射到了我的亲密关系里。如果我的男友没有世俗意义上的优秀,或者不如我,我会羞于让妈妈知道。
曾经有一任男友算是符合优秀的标准,但他有些人格缺陷,那段关系后来让我非常痛苦。但妈妈很喜欢他,在我们的关系出问题后也一直劝说我,“男人都这个样,你看他比你爸、比你大伯强多了”。我本来就没有勇气离开那段关系,于是在彻底结束后,我开始把愤怒的矛头指向妈妈。
我认为是她一直要求我必须优秀,我的伴侣必须优秀,根本不在意我的真实感受。我发现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而被爱,仅仅是作为满足父母和其他人自恋的客体而被爱的,这让我非常难过。
我无法再继续努力满足于提高父母的自尊来获得父母的爱了。
于是,我决定和她减少联系,不允许她过问我的任何事情,我要用一种矫枉过正的方式逃离她的“控制”。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的梦里开始频繁出现开头的那个场景:“我和妈妈在一起,用种种极端的方式向她证明我有多痛苦,比如用绳子勒住脖子、准备从高空跳下。”
今年回老家时我翻到高中母亲节时写给妈妈的一封信,结尾的两行大字刺痛了我:“妈妈,您辛苦了,我要让您骄傲!我要让您幸福!”
原来这些年我一直背负着这么重的壳,对那个小小的我来说,可真的是有点沉重啊。
三
意识到这些问题后,我开诚布公地和妈妈聊过很多次,她每次都坚持表达对我的期待只是健康快乐就很好了。而我却总是将信将疑,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用成为那个很优秀很厉害的小孩,不用非得让妈妈骄傲,也是可以的吗?
妈妈没有只是停留在语言上。之前换工作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要赔付一笔赔偿款,超出了我的承担能力。妈妈用行动支持了我的选择,因为新工作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她不想让我每天不开心地上班。
于是我开始隐隐地意识到,会不会一直以来是我把妈妈的期待放在了自己身上,而她并没有要求我。我一直以为放不下“一定要优秀”的念头是不忍心抛弃妈妈,事实上,是我不舍得抛弃那个“以为满足了妈妈期待所以很棒的自己”,放不下我的自恋。
这个时候我恰好认识了一位朋友,他是我的相反类型,从小到大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一定要如何如何”的要求,活得松弛,从来不勉强自己。
我有时候会有点“看不起”他——没有足够的上进心,有时候又会羡慕他的状态,很接近温尼科特说的“真自体”:“真自体是我们每个人生命活力的根本体验,它是一种自发性的姿态,来源于你的身体和本能,包括你的欲望、原初的攻击性和创造力,最终体现在生命的每个细节中,你的喜怒哀乐,你真实的需要与渴望。”
如果不考虑妈妈,我还一定要优秀吗?如果不想变得优秀,我的真自体是什么样的呢?我第一次开始考虑这些问题。
四
孩子对原生家庭的忠诚程度超出了你的想象,即使在最客观和清醒的时刻,我们的所作所为也总是和原生家庭的影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联系在你遭遇某些显著的伤害时很容易察觉,但当你的父母其实还不错呢?他们没有给你什么压力和迫害,你很难从中找到成因。
这样一来,误解也常常会出现。正如以前的我,牺牲真实自我的需求,想活成父母喜欢的样子,但却忘了父母最大需求,原来是你按照真实的自己活,是你健康快乐。
那在我们长大后和原生家庭比较理想的关系是什么样呢?原生家庭治疗理论中提到“分化”的概念:一个情感上成熟的人,不仅应该能够在感情上跟别人接近,而且要做到不被别人的意见、需求和评价所左右。心理治疗师把这种现象叫作分化,就像是一个细胞与另外一个细胞分离开来,但是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关系。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你对自己有深入的觉察,需要你能够和父母开诚布公地聊,可能一遍又一遍。
但我们又不得不这样去努力,因为只有那些“分化”成功的人才可以真正地“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自由地思考问题和感受事物。
前阵子,我又做了一个梦,刚开始又是那个重复多次的场景:“我和妈妈在一起,准备自杀向她证明我有多痛苦,但又下不去手。”但是后来,妈妈先死掉了,一个新生的婴儿在亲吻她,我在梦里放声大哭。
醒来后,我忽然理解了梦的含义,或许死掉的妈妈象征着一直为了妈妈期待活着的那个假我,只有她死掉,这样真实的我才能存活下来。而新生儿的亲吻,是在庆祝那个真实自我的诞生。
我觉得内心有些东西慢慢松动了。我看到了那个和原生家庭逐渐开始分化的、真实自己的存在。虽然还有点陌生,但我想试着慢慢了解她,和她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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