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多次看到一张意味深长的照片——普京“一战白头”。面容憔悴，不复开战前的威风。
原本设想的闪电战，打成持久战。也让“俄罗斯是否年老气衰”，成为了当下挺俄派、反俄派共同关注的话题。
这或许也是70岁的普京，在晚年，代表俄罗斯向世界做出的最后一次重要的自证：
当下的俄罗斯，到底还行不行……
从经济数据上来，俄罗斯似乎不太行了。
上月底，俄联邦经济发展部针对当下形式做出预估，今年俄罗斯经济将下降7.8%，明年会更难。具体有多难，没有说。
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数据更悲观，预计今年俄罗斯经济将下降10%，明年的经济增长率可能是0%。
从现实动作来看，俄罗斯好像还可以。
毕竟，直到今天，那些曾经号称就算冻死、饿死，也不要俄罗斯石油天然气的欧盟国家中，仍然有人在“真香”。
匈牙利表示，我们去年有一半原油和石油产品是从俄罗斯进口的。现在禁令来的如此仓促，这么大的能源缺口怎么补上？至少给出一年半的缓冲时间吧。
斯洛伐克表示，匈牙利说的对！而且我们国家小，没资源，比匈牙利更难，至少要三年过渡期。它的邻国捷克共和国表示，我们跟斯洛伐克半斤八两，所以也得两三年。
哈贝克
即便是德国这样的欧盟主席国，其经济部长哈贝克也表示，最早得到2024年夏天才有望彻底和俄罗斯的天然气脱钩。
要知道，能源是俄罗斯的经济命脉，占到俄出口的半壁江山。
因此，只要能源还能正常卖，俄罗斯出口的半条命就保住了。
但是，这同样存在一个隐忧，两年后，如果欧盟都不再买，俄罗斯的日子该怎么过？
事实上，欧盟不只是嘴上说说，除了俄罗斯，他们真的还有别的选择，美国、中东……
而俄罗斯的竞争对手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在努力抢夺俄罗斯已经失去和即将失去的市场。
因此，古稀之年的普京当下所面对的，有一个不太坏的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不太坏的消息是，目前并不是最困难的时候；坏消息是，明年、后年、以及两三年以后更长的时间该如何度过难关？
01
尽管当下不是俄罗斯最困难的时候，却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众所周知，战争，拼的是国力。
按照军事媒体SOFREP的主编肖恩·斯普恩茨估算，进入到第三个月，俄罗斯每天花在这场战争上的钱，大概是9亿美元。一个月就是270亿美元。
这个数字，对于俄罗斯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正如俄罗斯的版图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大，俄罗斯同样也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富。
从麦卡托投影法绘制的世界地图上来看，俄罗斯面积有中国5倍大，似乎把加拿大、中国、美国、澳大利亚加一起，才能拼出一个俄罗斯。
实际上，俄罗斯的真实大小只是中国的1.8倍。
至于经济体量，2021年俄罗斯GDP为1.77万亿美元，略低于江苏省，和广东省更是有着近8%的差距。
虽然，GDP并不能完全反映经济实力。但，看得出，俄罗斯余粮也不太多。
每天消耗9亿美元，并且后续还会增加。这对于“江苏”来说，其实并不是小数字。
更何况，与此同时，俄罗斯的进账，在减少。
一直以来，“出口”在俄罗斯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影响最大。甚至可以说，俄罗斯严重依赖进口。
2021年，俄罗斯贸易顺差达到1973亿美元，净出口额占GDP为11%（通常±5％为均衡）。
出口总额中，燃料和能源占比高达54.3%，这是俄罗斯最富的“矿”。
但是，俄罗斯的“矿”，越来越不好卖了。
2021年，俄罗斯天然气出口总量2520亿立方米，其中，70%出口到欧洲国家。
由于欧洲对俄态度转变，根据俄罗斯经济部预计，2022年俄罗斯天然气产量将被迫减少414—603亿立方米。
而按照欧盟委员会的测算，截止到今年年底以前，欧盟对俄罗斯天然气的需求可以减少2/3。按照这个算法，或将减少1000亿立方米以上。
祸不单行，根据俄罗斯经济发展部数据，2022年俄罗斯石油出口也将大幅下降。
2021年俄罗斯石油总产量为5.24亿吨，其中出口2.3亿吨。出口的石油，近半数流向欧洲。
俄经济部预计，2022年俄罗斯石油产量将下降至4.7—4.3亿吨。
并且，俄罗斯即将面对的，不只是油、气短期内的产销量下降。还有国际油气巨头企业的撤离。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有英国石油公司、挪威国家石油公司、壳牌等至少9家跨国巨头，相继宣布退出俄罗斯油气合作项目。
尽管，俄罗斯油气项目主要由该国国有企业自己经营和开发，跨国巨头主要扮演财务投资角色。但，跨国巨头一直承担着“桥梁”作用。
失去一座座长期“桥梁”之后，未来，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要卖出去，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接下来，普京以及俄罗斯人，恐怕除了要适应生意难做、钱难赚，或许还要适应一件事：
自己在全球油气市场的重要性，被别人取代。
02
今年4月中旬，超级油轮Solana号在墨西哥湾接受了美国的200万桶原油后，驶向了德国、荷兰等欧洲国家。
美国一次往欧洲运这么多桶油，实属罕见。
当然，美国也运得起。
其实，早在2019年6月，得益于页岩油繁荣发展的美国，就“赶上并短暂超越沙特，成为世界第一大石油出口国。”
2020年，美国出口的石油更是占到全球出口石油的20%，远超沙特的12%。俄罗斯的11%。
抢俄罗斯在欧石油生意的不只是美国。
沙特虽然明确的拒绝了美国要求提高产量的要求，但是3月份交付到欧洲的石油，都比布伦特原油价格要低，而交付到美国和亚洲的价格则一直都比布伦特原油价格高。
降价，通常就意味着促销。
因此Baker研究所的能源和全球石油问题研究员马克·芬雷推测，沙特很有可能在利用定价权，委婉的向欧洲出口更多石油。
俄罗斯在欧的石油生意被截胡的同时，天然气生意也被截胡。
今年3月，美国宣布要努力向欧盟援助150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
与此同时，美国还和欧盟宣布了一项合作的计划，努力在2030年之前，每年向欧盟出口500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
当然，美国卖气也卖得起。2021年，美国天然气产量达到9671亿立方米，产量位居世界第一。年产量比第二名的俄罗斯高出2000亿立方米。
同样今年3月，就在美国疯狂往欧洲运液化天然气时，俄罗斯与德国之间的天然气管道项目“北溪二号”的运营商，宣布破产。
尽管天然气管道运输的成本、稳定性、安全性，都要优于液化天然气，但是，美国就是要搅黄俄罗斯的管道生意。
要知道，俄罗斯全年出口2500多亿立方米天然气，其中德国就独占500亿。德国是俄罗斯的大客户。
意大利也是俄罗斯的大客户，2021年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达300亿立方米。
这就让占欧盟天然气进口7.2%的阿尔及利亚，抓住了机会。阿尔及利亚拥有两条主要的天然气管道，可以直接向西班牙和意大利输送天然气。
阿尔及利亚国家能源公司首席执行官Toufik Hakkar也当众表态，计划在2022年至2026年之间投资约400亿美元，以增加天然气供应。
预计2023—2024年，阿尔及利亚新增出口的天然气，将满足意大利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的1/3。
卡塔尔也有意提高天然气产量，计划到2027年将其液化天然气年产能从7700万吨提高到1.26亿吨（折2.8亿立方米）。
另外，欧盟也在发力替代化石燃料的新能源。
毕竟，俄罗斯一己之力，撑起来欧洲40%的天然气、25%的石油和近50%的煤炭需求。其他国家再努力增产，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将这么巨大的坑给填平。
欧盟在5月18日公布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REPowerEU”，直译为“重新供给能源给欧洲”。
该计划，除了希望在今年年底前减少2/3的俄罗斯天然气依赖，还会通过3000亿欧元（约3167亿美元）的资金扶持，将欧盟目前的风能和光伏装机容量增加近三倍，总和达到980GW。同时实现节能，以及天然气供应的多样化。
随着最主要的买家欧美逐渐开始对俄罗斯关上大门，5月20日，普京甚至开始命令政府，重新评估对钢铁制造商和煤矿工人征税的方案。
留给俄罗斯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03
全世界都知道，俄罗斯还有一个选择：中国。
不过，短期来说，中国对俄罗斯的“代偿性”帮助，或许并不大。
近期有个数据很好看，今年1—4月，俄罗斯通过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向中国出口的天然气比去年同期同比增长近60%。
但是，2021年中国全年进口俄罗斯天然气也只有100多亿立方米。基数太小，就算增长100%，也解不了俄罗斯的“千亿困局”。
再乐观一点，或许也只能说，中国有潜力解决。
毕竟，中国每年进口天然气高达1700亿立方米，其中从澳大利亚等“运”过来液化天然气就占到1000多亿立方米。从土库曼斯坦等中亚管道“输”过来的有450亿立方米。
中国，一直想多“输”一点。
实际上，从1994年，中国就和俄罗斯探讨陆上建管道“输”气的可能性，同年，双方还签订了备忘录。
出于成本、价格等各方原因，也或许是因为“老大哥时代”遗留下来的“脾气”，在敲定正式合同之前，俄方常常会出现临时“加戏”的现象。导致这个项目，仅仅选址就变了22次。
直到2014年5月21日，这个协议才正式签订。
根据协议，2018年开始，俄罗斯将以一个合适的价格，每年向中国输出380亿立方米天然气。协议持续30年。
然而，至今俄罗斯每年出口中国的天然气也只有100多亿立方米。
在石油方面，也同样如此。
中俄之间的石油合作，也同样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
然而直到2011年，中俄原油管道才正式开始投产。谈判期间，俄方附加条件也不断加码，项目方案一改再改。
一开始，中俄之间谈好了一条从俄罗斯的安加尔斯克油田到大庆的“安大线”。然而，由于这条线路要穿过全世界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俄罗斯民众担心一旦出现泄露事件，会污染这片水域。
另一方面，日本并不想看到这样一条直通中俄的管道，趁机提出了一条从安加尔斯克油田到俄罗斯远东港口纳霍德卡的“安纳线”。这条线路全程都在俄罗斯境内，如此一来就不再是中国专属了。
最后普京折中了一下，提出从伊尔库茨克州泰舍特到纳霍德卡的“泰纳线”。
纳霍德卡在太平洋上，更符合日本的期望。
日本本来就需要通过海路运输油气，这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本来可以通过陆地管道直连的中国，却要因此付出不必要的运输成本。
其实解决方案也很简单，从管道上分一条支线出来，通到大庆就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支线，十几年也探讨不出落地方案。
直到2005年7月8日，在苏格兰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普京第一次说出了要优先铺设中国输油支线的话。
尽管普京已经发话，在谈判执行过程中，俄方依旧层层加码，提出很多附加条件。
例如，俄罗斯希望在天津投资炼油厂和加油站、每年中国需要进口俄罗斯1500万吨煤炭等等。
以中国当时的发展速度，每年消耗1500万吨煤炭难度不大，可俄罗斯却拿不出开采和运输1500万吨煤炭的费用。
于是，俄罗斯先是要求向中国贷款150亿美元，随后又一步步加价，最终双方以250亿美元贷款达成一致。
面对这么大诚意的让步，俄罗斯终于同意要在合同上签字了。终于在2009年4月21日，在人民大会堂完成了签约仪式。
2010年9月底，管道建成投产试运行；2011年1月1日正式投产进油。
根据2013年双方签订的协议，未来25年，俄罗斯向中国增加供应3.6亿吨原油。每年不到1500万吨。
而俄罗斯年出口石油2亿多吨。
也就是说，通过1990年代以来的“世纪谈判”，俄罗斯仅仅把石油出口九牛中的一毛，输送到中国。
而近年，中国每年进口石油都超过5亿吨。俄罗斯对中国出口的石油，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随着世界油气出口国的扩产，如今的国际油气，已经不再是俄罗斯卖方主导的市场。
当下的俄罗斯，更需要中国。尤其是在石油和天然气方面，应该极尽可能释放更大的合作空间。当然，这也是双方共同的期许。
尾声
除了油气出口问题，随着俄罗斯朋友圈缩窄，俄罗斯的进口也成了大问题。
根据华东师范大学余南平、夏菁两位学者统计，仅2017年，俄罗斯就花了2000亿美元向国外购买工业制成品（包括生活用品、机械、汽车、电信设备等），占进口产品的75%。
可以看得出，相对于俄罗斯的军工、能源、粮食，俄罗斯的轻工业简直是这个国家软肋中的软肋。
在俄罗斯的前10大进口国中，中国位居第一。来自中国的家电、手机、电脑、汽车、服装等，已经渗透进俄罗斯的方方面面。
2021年，中国出口到俄罗斯的商品总额，达到4300亿元，创历史新高。
而2021年，中国全球出口总额21.73万亿，同比增长超过21%。俄罗斯只占中国出口市场的大约2%。
客观来说，不论是进口还是出口，当下的俄罗斯，能做出的选择，都比过去要少。
而不论进口还是出口，中国能做出的选择都更多。
对于当下的普京和俄罗斯，最难的或许不是怎样熬过这场不知终点的战争。更难的，或许是如何放下历史的包袱，以“卫星国”的姿态，谋求利益最大化，度过更困难的未来。
这，或许才是“一战白头”的执政者以及GDP排在广东、江苏两省之后的国家，当下所思考的，最大的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