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频频称是:“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一个说法吗?宇宙尽头是编制,你这也是想明白了。”伯伯和领导你来我往,不久后我参加了这家高校行政人员的内部笔试和面试,然后入职了。由于错过了今年的编制入职考试,我只能先实习,毕业后以合同工身份工作,等待明年初参加单位的考试,再看能否正式入编。
《平凡的荣耀》剧照
回到老家,进入编制内,身边的朋友知道这一消息时,多是惊讶,研究生室友玩笑:“研一入学时,说打死不回长沙,要留大厂当螺丝钉的人是谁?”我只能用计划赶不上变化来堵他的嘴,也用来自我安慰。
我是2019年入学的研究生,只在入学之初,过了第一个学期,之后便是延续至今的疫情,网课、封校、线上实习成了生活中的高频词。我原本对疫情的影响不甚在意,因为读研三年,我一直在实习,且多以线下为主,实习单位包括一线互联网公司、头部媒体和4A广告公司。
班上有同学一开始就认定毕业后要考公考编,所以少有实习,但我自诩实习顺利,经历丰富,对求职并没有太多担心,甚至研三秋招时也没有太费心神,只专心写毕业论文。因此,我实际是等到毕业论文初稿完成,也就是今年三月,才开始投递简历的。那时离我毕业已经只有3个月了。
《以家人之名》剧照
春招之惨烈,远超我想象。在之前投递的经验下,这次内推我找到都是有一些职级的同事,不像之前找的多是同在实习或刚入职的同学。由于工种以市场品牌PR岗位为主,行业选择上也扩大到了医疗器械、3c这些更实体的行业,互联网大厂频出的“毕业优化”加上之前的实习经历,对大厂也逐渐祛魅,没有一头扎进那头。
与想象不同的是,投递三周,我没有收到任何一家公司的笔试群发邮件,我开始检查是否投递环节出现问题,得到的回馈是今春反复的疫情让很多体制外公司大幅缩减招聘规模,很多空缺职位被锁,甚至还有发offer后再通知没有岗位需要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邮箱,耳边是小区大喇叭循环播放的核酸检测要求,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卷入到疫情之中,幸运的是身边没有感染者,长沙的情况整体也算良好,但疫情影响着每一个人,我不是特别的,不会被幸免。
《打工仔的梦想房》剧照
还要继续投北上深的工作吗?深深的纠结包裹着我,我试图从烦躁的心情中冷静下来,去思考我对于一线城市的迷思和坚持源于何处。
在读研期间,我十分自豪且乐于经营自己“长沙人”的人设标签,对天气干燥、通勤麻烦、美食荒漠、还不洋气的北京十分不喜,信誓旦旦地说:“北京不适合南方人。”这似乎像恋爱关系中女孩对男孩的嫌弃,但既然是恋爱关系,至少可以保证的是,还是喜欢的。
北京始终对我是有光环的,虽然不愿承认,但在经过中关村天桥时,我兴奋地对朋友说:“这是《奋斗》里面文章站的那座桥吧!”还会去猜《家有儿女》刘星家到底是在海淀还是朝阳。北京是儿时存在电视里的,另一个空间的意象,来北京念书后,会让我想去印证每一个我曾经关于北京的想象与疑惑,这是让我在北京收获幸福感的重要方式。
《我在北京等你》剧照
这样的光环下会让我产生一定程度的晕轮效应,我会觉得在更加“高级”的城市中发生的喜怒哀乐会被更加高级的赋能。我需要生活在一个被注目的地方,北京正是如此。北京的眼泪比我在长沙浏阳河边的眼泪值钱,似乎在北京活着才是更符合时下标准的存在方式。读研期间,我一直在寻找和北京建立联系的方式:四季都去故宫、春天玉渊潭的樱花、秋天钓鱼台的黄叶、去酒仙桥看展、打卡高品质美食店。我曾在下班地铁经过国贸时,一时兴起下车去吃了一家网红店,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是切实存在在北京的。
但在之后一个多小时的返校路上,在满车厢疲惫的人群中,我才发现存在的方式和游客别无二致,我和北京的联结是多么脆弱。拥挤地铁中幸运坐到的座位,寝室里伸懒腰猫在床上的舒服,都属于我,但也不属于我。在这个城市属于我的片刻,只有瞬间的集合而言,更多的还是在通勤路上的匆匆。
《北京女子图鉴》剧照
工作可能是更深入稳定的联结方式。我也的确这样做了,成为了研究生班上的“实习卷王”,选的单位也多是有名气自己也喜欢的,但我还是太幼稚,或许当自己喜欢的内容变成了工作,就会加速你对它的厌恶,就像把自己喜欢的歌设置成闹钟,在app听到的之后只想切歌,是同样的道理。神奇的是,在离开单位后的现在,我又再次喜欢上了那些内容,经历了“用户——运营者——用户”的链条后,认清了自己和它之间最舒服的距离。
毕竟工作,是不可能让人愉快的。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在电视剧和妈妈的影响下,其实很小我便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创造性的、光鲜的、杜拉拉式的,穿着新品时装在CBD玻璃幕墙写字楼里大刀阔斧是我的梦想,但我却没有作出相应的努力,没有选择国外市场商科的研究生,没有提升自己的英文水平,没有主动学习市场数据分析方法。真正做到了的只有一腔想留在北京的执念罢了,而在现实下,这一腔执念也被消解了。
《北京青年》剧照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觉得回长沙是因为在北京待不下去了,我的自尊一开始也不允许我这样打退堂鼓,哪怕是北漂,也不能回家让人看扁,不能浪费了好不容易来北京的机会。但这样的“坚持”终还是敌不过眼前的现实,留在北京实在太难。
想留在北京还有一点,是想和朋友走得更久,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很依赖朋友,朋友如果在我需要时没有在身边,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有意见,还得一番功夫才能想通。在北京的话,物理距离上的限制让我和朋友处在一种“相见不如怀念”的状态中,每一通安慰的电话都能让我更珍惜这段友情,这是我现阶段能够想到了维系关系的一种方法。
而从寒假放假到现在,抛去毕业论文,在家的日子实在太过舒服。也或许是自己明白了不能任性,和朋友偶尔的小聚也足够让我开心,一来二去,留在长沙吧,这个声音在我心里越来越响。
《欢乐颂》剧照
信号是我开始主动练车。
考了驾照后我一直没有开车,一是家里旧车太大且没有倒车影像和蓝牙音响,新车我生怕剐蹭,二是我总犟着说难道能开车去北京吗?那天问爸爸给车里安一个倒车影像和蓝牙得多少钱,他立刻察觉了我的变化,口头没说什么,第二天雷厉风行地就安排好了设备,让我天天开车去遛弯。没多久我便和他说,要不也帮我看看长沙的工作吧。
他只说:“你脾气不好,情绪化,又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在北京你也没有朋友。之前说决定了一个人租房子,房租最少都要五千吧,条件还不好,你自己算这样下来你工资还剩多少?我和你妈是不要你给钱的,你自己每个月能攒钱我就谢天谢地。你自己想想,你是想在北京的破房子里吃外卖给朋友打电话哭,还是愿意在家里开车出去和朋友去河边哭。”
一直以为应该是文化水平更高的妈妈了解我一些,“知子莫若父”的确没错。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到了第二天之后,三不五时爸爸就带我出去参加一些饭局,请叔叔伯伯们出谋划策。几轮面试后,我去了家附近一所高校的宣传岗位,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我本以为爸爸会更倾向于央企国企的岗位,他只说我的性格要是碰上“爹味”的领导八成会打起来,与其到时候给人家道歉,还不如学校的环境单纯简单。和妈妈聊天时,她说比起自己,爸爸其实更“宠”我,妈妈可能更希望我赚大钱,爸爸则希望开心平稳就行,这也和他自身的工作经历相关。
参加姨夫生日那天,酒过三巡,爸爸和姨夫说:“这下好了,你外甥就在家门口上班,下半年房子出来了就装修,然后看他什么时候要换车,都搞好了我就解放了,就等他结婚生仔了。”
《豪门夜宴》剧照
长辈们举杯落下谈笑风生,我走神间,北京的种种跑马灯似的闪现,当初说的话都成了空谈,七段实习对如今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帮助,但回长沙我能拥有的,已经是家里能给的最好的。我自然是可以很舒服的,或许我不是一个多思多想,对爱情婚姻积极乐观的人,我会更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现在的我,只能自我麻痹着,不去多想未来的焦虑。
朋友问我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只能说工作没法获得幸福感的话,就在工作外的生活中轻松地活着。生活一直都是由这些部分组成,并不特别,只是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星光洒在不同的城市,会产生不同的气质和遐思,但其实无所谓区别,因为星星从不会因我而改变。
我在北京活得很用力,这次春招实属把力气被给抽掉了,在这样的瞬间,我开始想念家里的床铺和小区外米粉店的那碗热汤。
在未来,不知道是近或远,我一定会后悔我的选择,可能是在和父母的矛盾中,可能是家里催婚时,可能是职场不如意时。这是可以预见的,只希望那时,我能有面对的勇气和处理的方法。
因为有道在北京喜欢的菜,昨天和朋友去了一家新日料店,结果差强人意。今年毕业能否顺利返京不用隔离还未知,如果可以,我要去吃那些喜欢的餐厅,一个人也好,和北京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