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LinkedIn (ID:LinkedIn-China),作者:无尽夏,题图来自:《小偷家族》
前两天豆瓣给我推荐了一个小组,叫“社恐友好餐厅测评中心”,里面聚集了很多和我一样热爱一个人吃饭的社恐人士,分享各种一人食的经验。一个人吃饭,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生活的常态。
还记得这张几年前就在网上流传的“孤独等级表”:
有不少人对其中几条提出质疑,比如一个人去餐厅、一个人看电影,其实都别有一番滋味。当代年轻人,把社恐挂嘴边,享受着不被打扰的独处的乐趣。但许多时候,我们其实也需要理解与陪伴。
当孤独到了终极,一个人在孤独中死去,听起来像是小说的悲情结局,却可能就发生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未来。
当一名老人在堆满垃圾的家中死去
这是日本大阪一幢寻常的二层公寓,外表看上去,干净而古朴。
但打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垃圾,塞满了整间屋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75岁的宫川一多,就一个人与这些垃圾为伴,生活在这座房子里,活动范围只有当中的一小间。直到死亡三周后,才因散发的巨大异味而被周围邻居发现。
宫川一多终身未婚,早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但感情不和,老死不相往来。他与4个兄弟同样感情疏离,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
在日本,有一种特殊的职业叫作“特殊清扫”,专门负责清理这种发生过意外死亡的房屋。
一般来说,死者家属会要求特殊清扫员保留一些重要的值得纪念的物品,但宫川的几乎所有物品都被当作废品处理掉了。
第一次参与特殊清扫工作的中国记者何润锋面对宫川的遗物时,觉得有点无从下手。
并不只是因为刺鼻的异味与混乱的现场所带来的的生理上的不适,更多的是由于这些遗物中包含了老人一生的感情和记忆,他觉得应该慎重对待,所以充满犹豫。
从遗物中我们发现,宫川并不是一个不懂生活的人。
清理人员发现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上面写着:“情人节快乐。”不知道送他礼物的这个人,是否依然惦念着他。
在他的相册里,有旅行时的照片和他喜欢拍的飞机照片。房间里还有租来的电影录影带,一把吉他和几根蒙尘的箭。
从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中,我们仿佛看到了他从前的生活状态。他的人生也曾丰富多彩,充满了他人的爱与期待。
很难想象,是什么让他从这样一个对生活的充满热情的年轻人,逐渐放弃对舒适生活的追求,能够忍受终日与垃圾为伴。
这是纪录片《无人知晓》中的一个故事。
这部纪录片聚焦于日本社会近些年特有的社会现象,孤独死,探访其背后的故事与原因。
关于孤独死,日本学者结成康博在他的著作《孤独死亡之现实》作出了定义:
第一,有人在房子里死了;
第二,死亡过程无人目击;
第三,自杀不是孤独死亡;
第四,没人预料或预测到死者的死亡。
纪录片开头给出了一个数据,日本,每年孤独死的人数大约有三万。
也有从业人员表示现实中发生的孤独死数量远超于此。
根据日本《每日新闻》2018的数据,自2013年实施“事件现场特殊清扫员”的民间资格认证制度以来,从业人数在五年内增长了十五倍。
相应的,孤独死的人数也一定呈现相似的趋势。在日本,孤独死已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
当人与人的关系逐渐断裂,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孤独
是什么,让一个人最终走向了孤独死的结局?
菅野久美子在她研究日本孤独死现象的著作《孤独社会》中提到,据日生基础研究所统计,80%的孤独死案例都是由于自我忽视造成的。
自我忽视就是指,通过囤积垃圾、饮食不规律、拒绝就医等方式放任自己健康状况恶化的行为,比如有些老人已经血糖过高,还是每天吃炸猪排和汉堡。
而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微小的事件开始自我忽视。
比如离婚或丧偶以后,人会因为悲伤的情绪或无法适应这种挫折而闭门不出,生活变得一团糟,从而陷入自我忽视的状态。
也有人因失业等原因封闭自己,不知不觉中家里就堆满了垃圾。
而自我忽视状态的不断增加,固然与日本社会一直以来存在的少子化、老龄化等问题密不可分。
但这些宏观层面的问题反映到个体生活上来说,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变得越来越淡薄。
菅野久美子根据日生基础研究所的调查估算得出,日本现在大约有1000万人处于孤立和无缘(指缺少人与人之间的关联)的状态。
尤其是19年之后,30岁至45岁的人之中,每10个人中就有3个人单身。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远,首先体现在家庭关系中。
在《无缘社会》一书中,有这样一段分析——
在往昔,三代人共同生活的“三世同堂”非常普通,然而如今时代变了,社会变为以“小家庭”为核心,并开始朝“单身户”方向迈进,未结婚的与丁克家族的数量与日俱增,这些人死亡之后不得不请甥侄来认领遗体。
特殊清扫工作者菅原曾说:
和死者家属联系的时候,能感觉到死者生前就已经和他们疏远。
有时要联系兄弟姐妹或者前妻。电话打过去,离婚的大多会说自己和丈夫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不愿意管。
有的人没有妻子和孩子,甚至要联系堂表亲或者甥侄们。
家暴、欠债、离婚……家人间的矛盾之深,有时是根本不可能修复关系的。
不仅是孤僻的独身老人,甚至是有孩子的老人,也有孤独死的可能。
在纪录片《无人知晓》中,女儿住的地方距离孤独死的母亲只有短短15分钟的车程,去世之前,母女俩已经有一个月没通过电话。
在日本,养老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很大的问题,父母不想给孩子压力,于是选择减少交流,不去打扰孩子。
拍摄聚焦老年孤独死的纪录片《老年公寓清洁队》时,日本记者Shiori Ito听到很多老人说,“我不想拖累我的小孩。”
“他们在乎彼此,却互不打扰,这就是他们联系的方式,我想是‘很日本’的方式。”Shiori 表示。
体验了特殊清扫工作的何润锋也说:“很多人觉得,日本人的文化不愿意打扰别人,我觉得是一种比较体面的说法,其实它最后就会演变成一种自我的孤立,而且它会把这样的一种状态想象成体面的不去打扰别人的一种礼仪。”
在家庭关系逐渐变得不那么紧密的同时,以热心肠大姐为代表的邻里社区团体,也在逐渐消亡。
我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
一旦出现紧急情况,身边的邻居也许比家人更能快速地提供帮助。但随着社会现实的变化,邻里关系也在逐渐疏远。
《孤独死亡之现实》的作者结城康博,曾这样分析这个现象:日本人和所在社区之间的联系,正在减弱,我们连自己的邻居都不认识,大家不想被别人打扰。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虽然看似在人来人往的社区中生活,却好似一座座孤岛,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置身事外。
当孤独死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国社会的现实,其实已经在逐渐向日本社会的趋势靠拢。近日发布的《中国统计年鉴2021》显示,2020全国人口出生率创43年来新低。
当我们拥有更丰富的生活选择,不结婚不生育已经逐渐变得不再稀奇。
每个人都常把孤独挂在嘴边,在生活节奏加快的当下,好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维护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而且,愈加便利的技术,让让我们越来越不用与人沟通,就可以过上自得其乐的生活。
然而这样,也失去了很多联络感情的需求与机会。
看起来,我们的社交软件上有许多好友,每天被各种群消息轰炸。但如果我们真的在家里出现意外,却想不到会有谁,能第一时间确认我们的安全。
实际上,在日本,孤独死者的年龄呈现下降的趋势。65岁以下的群体,没有监护人,也不领取养老金,更容易发生自我忽视的情况。
资料显示,日本的一家负责处理孤独死后遗体火化的“漂流骨灰”的公司每个月会接到超过100个咨询,不仅有来自死者家属的,也有许多正值壮年的四五十岁的客户。
他们因离婚或单身而觉得自己极有可能孤独终老,对未来充满担忧,而身边也没有孩子,或愿意帮助自己的亲友。
对于孤独死的担忧,不仅游荡在老人之间,同时也游荡在日本年轻人之间。
NHK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孤独死的纪录片,播出之后,反而收到很多来自年轻人的电话,他们都在害怕自己也会孤独死。
孤独死,距离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越来越近。
当孤独死逐渐靠近,我们能做些什么?
孤独死的问题,不仅在于死去的那个人,更在于他生前所处的环境与发生的事情。当命运的齿轮开始疯狂旋转,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菅野久美子在《孤独社会》中提出了几个解决方法:
1. 利用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监护独居者
日本IQFormation公司率先推出了“监护电量”服务,人工智能一旦识别到用户用电量明显减少,就可以通知指定的监护人。
还可以在社交app上设置安全确认系统,独居者可以定时收到安全确认的信息;如果24小时内没有确认,3小时后又会收到一次信息;依然没有确认,就电话联系,甚至安排人去现场确认。
2. 政府和社区推出相关服务
东京中野区政府就于2019年1月下旬面向独居老年人引入了“安心居住套餐”,定期给老年人打电话确认安危,去世时也会补偿丧葬费用和房屋恢复费用。
一些地区的社区制作了“互助地图”,利用住宅区中的人脉网促成了邻里间的合作与互助。
3. 协助清理垃圾屋
日本社会上存在受理垃圾屋清扫工作的“万事咨询”行业。
很多孤独死者的一大共性就是垃圾堆满房间,居住的环境也会极大程度地影响居住者的心理状态和生活状态,而清理垃圾屋的服务就可以帮助这些人给物品排序,并且进行整理和丢弃,从而完成对自己生活和心情的一次由外向内的梳理。
此外,也有保险公司开发针对孤独死房屋的小额短期保险,提供给房东购买。万一出事,可以覆盖清扫费用和一年的租金损失。
说到底,孤独死是因为缺乏必要的关心。正如何润锋说:“这种死亡很可怕,这种死亡之前的状态更可怕,你连你的至亲都不知道你的情况。”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最简单的事,就是多去关心亲人和朋友,当我们有机会对我们在乎的人说些什么的时候,要把握住这些机会。
毫无保留地表达爱意,距离再远,也要时时牵挂。
毕竟,死亡不可避免,但孤独可以治愈。
参考资料
[1]《孤独社会》
[2]《中国青年揭秘日本孤独死老人如何善后|谷雨影像》
[3]纪录片《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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