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提到蒲松龄创作的《聊斋志异》,所有人都不会陌生,但因为古文拗口,鲜少有人选择通读原著,更愿意在影视作品中与那些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相遇”,于是大多数人对聊斋的记忆都停留在各种缠绵悱恻,生死相随的爱情上。
然而真实的《聊斋》,却绝不仅仅是爱情。
甚至很多颠覆我们的“三观”。
“‘生平无二色’的宁采臣娶了聂小倩还纳了妾;痴恋阿宝的孙子楚不是纯爱,而是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蒲松龄很敢写,虽然没有中举,但是把社会的阴暗面全都写出来了。”
欧阳晓丹这样说道。
对聊斋的了解越多,感触和震动也越多,于是欧阳晓丹选择通过画笔,将自己对于聊斋的理解和感受展现出来。
欧阳晓丹这个名字,艺非凡的老读者们应该不陌生。
我们曾经分享过她的《聊斋新绘》系列,她将现代插画风格的聊斋注入古老的广彩,勾线填色、织金封边......赋予冰冷的白瓷新的色彩和生命力。
她所创作的杯碟套装,灵感源于聊斋《书痴》一章中的颜如玉。
“一夕,读《汉书》至八卷,卷将半,见纱剪美人夹藏其中。”
晓丹不仅绘出自己理解的“颜如玉”,更创意性地将汉书第八章写在杯内,又将把手做成书脊,每次看都忍不住惊艳。
聊斋花妖杯则以聊斋中的四种花为原型:
牡丹(《葛巾》、《香玉》)
荷花(《荷花三娘子》)
菊花(《黄英》)
山茶花(《绛雪》)
外观设计繁复华丽,透过杯口却可看见杯底的骷髅,杯外的华丽与杯里的诡异相结合,顿生美人化枯骨,枯骨生繁花的强烈感慨。
《聊斋新绘》之后,晓丹对于聊斋志怪的诠释却未曾停止。
这一次,她选择了熟悉的画笔。
「聊斋 · 劳山道士」
「聊斋 · 向杲」
“我是个超级无敌细节控。”
单就画面本身而言,看晓丹的画,便是一种享受,局部自成景别,细节亦是精彩。
晓丹绘制的,有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和故事,也有聊斋中很多不为人知的篇目。
“我买了不同出版社的《聊斋》很多本,看了改编的每一版的影视作品,查阅了相关资料背景,基本对每一篇目都熟读于心。”
《聊斋志异》所收作品将近500篇,每一篇都有着鲜活的人物和故事,若只局限在搬到荧幕上的那些作品,实在是遗憾。
「聊斋 · 宅妖」
「聊斋 · 口技」
「聊斋 · 泥鬼」
她画的是神仙狐鬼精魅,却又照应着现实世界的人与事,更融入进自己对社会种种的思考。
她画《耳中人》和《瞳人语》:“人们总妄想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贪婪是不是罪过呢?如果合乎情理,我觉得也无妨吧。”
她画《阿宝》,绝非歌颂,却是警醒:“子楚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因阿宝的一句玩笑话而剁掉自己的手指,这样一味付出不惜自残的爱情并不值得提倡,放在今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扭曲。”
她画《荍中怪》,被恶鬼无端害死的安老翁,让人一下子想起那个美好善良的江歌,我们都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然而从古至今,总是有让人愤怒、心痛而无力的事。
「聊斋 · 荍中怪」
她尤爱《酒友》,聊斋里不止有爱情,更有跨越地位物种的纯粹友情,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没有文化支撑的绘画,终究华而不实。
从《聊斋新绘》开始,晓丹更有意识地将传统文化,融入进画里。
每一次绘画前,她都会翻阅古籍,做大量的研究和思考,于是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追溯,融合,创新和创新的过程。
“俄婢媪数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微目之,翠凤明珰,容华绝世既而酌以金爵,大容数斗。”
——《狐嫁女》
《狐嫁女》中,狐狸精新娘身着对襟大袖衫、凤冠霞帔,所带的翠凤参考了宋代皇后的“三龙二凤冠”,捧着的金爵杯则参考了明代的金托金爵杯。
《王成》的金钗则参考清代的款式,窥一叶可知秋,晓丹也希望借此让大家感受到中国传统头饰的精湛工艺。
融入到服饰和背景中的中国传统纹样,细细观来,每种纹样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撰写《中国妖怪故事(全集)》的张云曾讲过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他有次参加动漫展,看到很多年轻人Cos妖怪,有个人告诉他自己Cos的是姑获鸟,是“一个日本的妖怪”,那些人将姑获鸟,天狗,河童都视作日本妖怪,但这些其实都是中国人最早创造并且书于典籍的。
从上古先秦到两汉,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宋元明清,中华文明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关于志怪的故事一直在流传着,关于志怪的典籍也汗牛充栋。
然而随着日本将妖怪文化推广到世界,妖怪学在日本成为了显学,更成为日本文化的一张名片,而这种妖怪风尚在“原产地”中国,却失落了。
晓丹画聊斋,却不止聊斋。
《聊斋志异》《玄中记》《搜神记》《玄怪录》......
她想捡起的,是那些被淹没在故纸烟尘中的中国妖怪文化,是独属于中国妖·魔·鬼·怪的故事。
「搜神记 · 宗定伯卖鬼」
鬼言:“步行太迟,可共递相担,何如?”
定伯曰:“大善。”
鬼便先担定伯数里
「搜神记 · 河间男女」
乃至冢,欲哭之尽哀,而不胜其情
遂发冢,开棺,女即苏活
「搜神记 · 李寄斩蛇」
至八月朝,便诣庙中坐,怀剑将犬
先将数石米餈,用蜜麨灌之,以置穴口
蛇便出,头大如囷,目如二尺镜。
寄入视穴,得九女髑髅
此前在接受采访时,晓丹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希望我的画能作为猫眼,让大家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怪异与奇妙。”
亦是从一个个鲜活的妖怪故事出发,用一种全新的角度,去遇见历史,遇见文化,遇见人心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