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鬼故事的张震，因为工作时太投入，被妻子拍了拍肩膀，直接吓死了。
后来我们知道，这根本是扯淡，张震活得好好的。
谣言之所以产生，完全是因为张震鬼故事讲得太好了，人们觉得这样的神人必须被吓死才理所应当。
·音乐的尽头是鬼故事
在正常人的认知里，怪谈电台主播是特别神秘的一群人，估计平时神神叨叨，顶着俩大黑眼圈，白天都不敢出门，得到晚上等大家都睡着了，把铺盖一卷，耳机一戴，就着白天睡觉做的梦发挥一下。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我们找到了一些荔枝FM的头部怪谈电台主播，跟他们聊了聊天。
想知道讲述灵异故事的主播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而那些灵异故事又是从何而来的？
这些听尽灵异故事的老江湖眼中的“灵异”究竟跟我们认知的有啥不一样？
01.
黑水公园·雷老板：
我坚信科学，但对科学之外，也心存敬畏。
雷老板，1988年出生，北京西城人，本身是做互联网营销广告的，搞电台完全是爱好。但他跟赵艾文合作的黑水电台做成了谈圈里名声最响亮的一批。
2017年7月，他偶尔听见赵艾文和别人合作的怪谈节目，讲的是北京朝阳门内大街一栋斜着的烂尾楼。
“我觉得那人讲的还没我在酒桌上给朋友们讲的好呢，就给艾文投了稿，试着录了一期。”因为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反响剧烈，雷老板很快成了节目的常客。
与我们对怪谈播主工作环境的想象不同，雷老板的大部分故事都是在眼前这张小书桌上创作完成的，录制设备也不是什么长枪短炮，而是索尼的一款便携声卡。
地点更是随意，公司会议室、家里客厅，有一次着急赶节目，甚至开了个钟点房来录。
·雷老板的办公桌
黑水怪谈最吸引人的自然是故事里的民俗传说，据雷老板说，有很大一部分是家里老人传下来的，比如《西单人肉包子》《1995 UFO事件》。
“我打小就对怪力乱神的事特感兴趣，爱听身边亲戚说，也爱跟朋友们讲。”
《西单人肉包子》说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北京西单出了这么一事，哥俩开了间包子铺，卖的包子个大馅足，美中不足的是老板不太会发面，面皮硬邦邦的，有人吃他的包子总是不吃皮。
有天早上，老板因为这事跟人打起来了，一擀面杖把人打死了。因为没地方处理尸体，他就顺手把那人的尸体做成了包子馅。结果人肉馅大受欢迎，生意越来越红火，于是，哥俩开始在八宝山偷尸体做包子馅。
但事实真相是什么呢？
雷老板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人肉包子这回事，只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俩人发生口角，冲突中凶手把对面那人打死了，慌乱中给藏到了水缸里，警察很快就破案了。因为这人曾经在北京某机关单位食堂干过，就被以讹传讹成了“西单人肉包子”事件。
“人的恐惧和猜疑才是最可怕的，很多故事都是这么来的。”
·雷老板的书架
雷老板本人不太相信神鬼之说，对鬼神之说只是单纯感兴趣，对于真的有没有这些“东西”，他持怀疑态度，他认为大部分怪谈都是能用科学知识解释的。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雷老板的故事加工理念：只增加真实性，不增加玄学性。
所以他的故事里，极少有“鬼”杀人这种恶性事件，他天生有一种辨别故事真假的能力，在火了以后，常有读者给他们投稿，对于那些真实性不够的，他直接pass掉。
但从事怪谈播客后，他的世界观确实动摇过。
为了维持更新，观众投稿难以满足需求，家里人经常会帮助雷老板搜集怪谈故事，很多故事都是雷老板亲戚的亲身经历。
雷老板的大姑父年轻时去喜宴帮厨，下午回来穿过北京西郊树林，看见林子里有几个人正围着石桌下象棋，还是赢钱的。大姑父嗜棋如命，撸起袖子就加入战局，玩到了天黑，还赢了不少钱。
大姑父揣着钱美滋滋地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他一掏兜，发现一沓冥币包着帮厨挣来的人民币，再去竹林一看，只见那儿只有一个坟头，哪有什么石桌。
“冲击力最强的，就是听身边认识的人说，他就是亲眼看见的，每次复述都一样，让人没法站在一个科学的角度质疑他，老人给你讲的时候，你的世界观就动摇了。”
而雷老板本人也亲历过一些神秘事件。
“1998年夏天，我在姥姥家过暑假，姥姥姥爷一早就起来遛弯去了，我摸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结果按半天电视也没反应。我以为电池没电了，打开电池盖一看，还是南孚的呢，遥控器红灯也有反应。
又按了几下，电视还是没反应。这时，旁边的老式坐扇启动了。我按“+”键，风扇加速；按“－”键，风扇减速，来来去去持续了十分钟。
你说那就是一纯机械发条驱动的风扇，怎么就能接受到红外信号呢？后来我还把风扇拆开了，确定里面根本没有红外接收器。”
·类似这种
“你看过三体吗，《死神永生》开头，女巫利用高维碎片穿越地形那段，我觉得当时肯定有什么目前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在我身上发生了。”
雷老板现在最头疼是找不到奇事，他跟我感叹，这年头，“鬼”也是稀缺资源。
为了保证故事质量，雷老板只能维持月更，有的听众追着他催更，说不听他讲故事睡不着觉。
“我希望我的听众是因为好奇心睡不着觉的，而不是恐惧心。”
雷老板认为，没必要用明显的鬼吓唬大家，故事得给大家留下思考空间，不能为了吓人而吓人，最好是故事讲完了，观众咂摸咂摸故事，还能悟出点道理。
02.
怡楽电台·小伟：
我相信鬼神之说，认为鬼神文化在民间一直存在。
1991年出生的小伟，主职是音乐制作。
我们在位于北京上地的一间Loft公寓会面，一进屋，左手边是两书架剧本杀剧本，前面摆了一张能玩剧本杀的圆桌。这一层主要是用来休息和娱乐的。
上了二楼，就到了电台的录制区。
跟雷老板四处打游击录音不同，小伟的工作间贴满了吸音棉，算是非常专业的录音间。透过阳台的窗户，我们能看到下面车水马龙，这里跟阴森丝毫不沾边。
小伟是鬼神的支持者，“我个人是相信鬼神存在的，平时也会研究一些命理玄学知识”。
·小伟的书架
他认为一个事情的存在要靠事实来证明，鬼神之说从古到今经常发生，如果没有这些不科学的事发生，那它早就被淘汰了，不会在历史上影响深远。
“我给电台的定位是一个窗口和传播者，所以故事百分百来源于听众投稿。”
从2016年到2022年，小伟做电台的这六年里，他印象最深的民俗传说有几个关键词：还阴债、撞阴山、气功。
还阴债
所谓还阴债，就是还自己前世欠下的受生债。
《太上老君说五斗金章受生经》中记载，魂灵在地府转生前都曾许愿来世投胎后，需要还本命银钱，即受生债。生人必还此债，不还者，病苦贪穷、财运不聚，常生口舌之灾，结怨之极等等。
具体怎么还呢？要独自一人在午夜时分的深山里，烧自己折的金元宝，且下山的路上不能回头。
志远表示，很多故事的核心都指向无神论的土崩瓦解，且各地发生的民俗怪事各不相同。
东北大仙儿类的稿件占投稿百分之六十以上，但观众已经对这类故事免疫了，倒是一些南方民俗和怪谈更能激起读者兴趣，比如：
撞阴山
所谓撞阴山，是经常发生在长江以南的一种撞邪方式。
撞，就是撞邪，应劫者往往被某些神秘力量迷住了，瞬间发疯，开始四处奔跑。
阴山，就是坟头的意思。撞邪者被人发现的时，必定是满嘴泥土，而这土，吃的通常都是坟头上的土。
小伟收集了很多故事，他认为，“鬼”也分好坏，因为它脱胎于现实，所以鬼的故事跟现实一样复杂。
譬如堕胎类的灵异故事，其实就是孩子想要母亲的温暖怀抱。
托梦类故事，大多是夙愿未了。在河北保定，有个村坟地改造，村长负责迁坟，一迁坟小事不断，今晚锅响，昨晚门响。
村长晚上睡觉，梦见一群老头老太太都来找他，问他要干什么。
他说给乡亲们修骨灰堂，让大家在一起团聚，供养起来。有个老头告诉他：村东头四块红砖底下还有一坟呢，坟头被平了，别忘了捎上他。
第二天村长带人一挖，果然有个野坟。自打那之后，晚上再也没闹过。
村长说这件事完成之后，他认为比任何政绩都重要，帮家里老头老太太搬家了，非常欣慰。
这也影响了小伟的生死观。“一方面，我留恋这个世界，但又有很多事佐证人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我对待死亡恐惧感会小一点。”
所以我对灵异故事的态度是啥呢？人不要做亏心事，不要越界，侵犯了别人的利益，无论有没有人看见，肯定会出现问题。
“那近几年播客的听众数量持续攀升，为什么？”
播客是需要生活土壤的，女孩上班把耳机藏头发里听，通勤一族在上班路上听，或者做家务擦地的时候听、睡不着的时候听。一个人如果不生活在这些土壤中，是很难有听播客的习惯的。
·岁月神偷 兄弟俩听电台
这种变化其实也是社会整个休闲体系的变化，人人都是这场变化的参与者和缔造者。
如今休闲体系更加光怪陆离，不断加码的欲望、花哨的形式与源源不绝的新事物，都面临着快餐式生活方式、眼球经济的挑战。
与视频图片穷尽一切手段搜刮眼球视野不同，小伟认为电台能实打实地陪伴更多的人。
因为眼睛看的东西多了，就会模糊，耳朵听的东西少了，反而能直达内心。
音频节目能给观众更多想象空间，视频图片虽然精彩，但是太具象了，等于把一些东西框死了。
“近几年灵异电台的火爆，也侧面显示出中国对鬼神看法的变化，您是如何看待这种变化的？”
小伟告诉我，鬼神文化在民间一直存在，只不过前几十年因为一些原因，它变成了一个禁忌话题，现在尺度在不断放大，总体来说，民间信仰鬼神的行为还是没有发生变化的。
如今更像是一种回归，这种回归会一直往外冒，或者说是一个从禁忌话题到开放的过程。因为人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寻找精神寄托。
人们对信仰者的看法也发生着变化，以前一说你有信仰，那肯定是穷得叮当响，遇见啥事都解决不了，才寄托鬼神。但你现在看，有信仰的非富即贵，给人一种“有信仰都是高级人”的感觉。
但这也引发了一些不好的风气，一些人看到有信仰的高级人，坐不住了，开始跟风信仰。
这一部分人投身信仰是为了利益，标榜自己，但是因为基本的物质需求还没满足。
所以他们选择了信仰，但是不尊重信仰，做着一些违背信仰的事。
03.
北京话事人·大圣：
人世间包括整个在宇宙里面，最终能够唯一不灭的就是情感。
北京话事人（以下简称北话），粉丝众多，光在荔枝平台上就有30万多粉丝。北话既聊北京城的事儿，也聊音乐人文和都市怪谈。
起初，家住西直门的大圣，也只是北话的听众之一。2017年，在听见都市传说题材的内容之后，他便把亲身的怪奇经历投稿给扭机老道，因为故事传奇，便成为北话主播之一。
在对话中，1980年出生的大圣告诉我，他天生有灵异体质，总能感觉到或是看到常人看不见的“好朋友”。关于这一点，他在第一次登上北话节目——《鬼故事·贰中》时也开门见山地提过。
据他说，从他不记事开始这种灵异体质就有所显现。母亲告诉他，在大圣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她看见大圣手舞足蹈地冲着家里装满被褥的壁橱喊着奶奶的时候，腿肚子都被吓到前面来了。
·大圣的录音室
这种体质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感知愈发敏锐。
大圣说自己在十六七岁时，就开始频繁地在街角、公路甚至是录制现场遇见类似这种事；比如常能看见逝者的形象，又或是瞬移、顺逝的物品。甚至到了后来，他竟有了感知力，通过照片就能猜到这人的特征以及与其他人的联系。
在一些人看来，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似乎很酷，就像拥有了某种超能力一样，但大圣说这种能力让他很困扰，每次在感知到这些的时候，身体就会有临近发烧时的不适感与紧张感，非常累。必须坐下来定定神，才能继续干该干的事。
大圣“灵异体质”这种说法，超脱了我的认知理解范围。但我依旧想让他说出一些有关都市怪谈的规律，尤其，是北京的。
很多人会把灵异事件当作猎奇、刺激的故事，觉得这事就像景点一样。
但大圣认为，好朋友无处不在，只是“磁场、空间”不一致，所以你看不到“他们”。好朋友不分地域，遍地都是，只是更偏爱在潮湿、阴冷、人气少的地点活动。至于具体的地理名称，不便说。
因为他把“好朋友”称为“往生者”，认为他们是不能投胎，因执念游走于世间，陷入死循环走不出来的孤苦伶仃群体。
他非常反感一些人为了博人眼球，谋取利益而去探灵的行为，认为其连对逝者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所以他不愿意透露地址，就是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发生。
在每期节目开头，大圣会呢喃这四句他写的诗。
网罗天下奇闻异事，探寻世间鬼狐仙怪。
体会世态人情冷暖，洞悉阴阳爱恨情仇。
他认为，绝大部分听友听的，都是前半句的故事，但是他真正想说的，是后半句的态度。
·从大圣家常备的饮品中可以看出他确实很有态度
大圣认为，一切事物冥冥中都是有因果跟关联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种关联，不拘泥于现世，不管是之前还是未来或者当下，只要做了，就会有这种纠缠，这种牵绊。
“那您相信鬼神之说吗？”
“我觉得鬼跟神对于我来讲，完全是两个概念。神可能存在于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所谓的宗教的精神世界，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以能量的形式去存在。“
大圣说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自己更像是一个不可知论者，他认为实际上所谓的鬼神或者鬼，科学是能解释的。
就比如磁场，他认为“好朋友们”最喜欢听音乐，因为音乐的磁场跟他们的本质是最接近的，他们的感受是最强烈的。
所以我们在录节目的时候多次发生这些所谓的技术故障，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可能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噱头，但是我们并不觉得，因为我觉得说他们实际上比活人更愿意听电台，更愿意看电视，更愿意看戏，所以在剧院、影视基地，是最容易遇见“好朋友”的。
那要是正常人看到“好朋友”了，你有啥建议吗？
首先是镇定，不要害怕，你去问问他到底是需要你帮助什么，放下心中的恐惧。
在听见并经历了许多灵异事件之后，大圣觉得现在的人们一提到“灵异”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恐怖、猎奇，是一种相对单一的认知。
比如，亲人托梦，或是回家看看的故事，在旁人看来，这也是灵异的一种。但大圣认为这种事就不该归于灵异之中，毕竟在中国的语境下，这个词更多是不好的意思。
所以在未来，他还会继续在北京话事人及圣眼看世界子电台里做下去，因为他觉得通过这种方式讲述故事，虽然是件小事，但也是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以见了无数“好朋友”之后的经验，告诉人在“人”的状态下更该做正确的事，珍惜当下。
尾声：
在很多人看来，灵异故事就像是一种杂谈，一种戏言；但事实上，灵异也是一种记述历史的方式。它将作为历史的扉页，在下一个时代为人们注解当下。
在中国古代，记述历史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既有史家记述的正史，也有像笔记杂谈中写下的平常百姓的故事，其中也不乏所谓的灵异事件与鬼故事。
就像我们现在常常用古代的鬼故事，了解历史中鲜活个体的生活一样；在未来，这些电台也会成为后人了解当下生活的移动硬盘。
而现在，那些大部分兼职的主播，将在夜幕来临时再度凑到一起，暂时远离生活压力的切割，人声、呼吸声、片中曲和着调频的滋滋声，徐徐在狭小的录音室里荡开，继而萦绕在逡巡于这片电子荒原的人们心中。
附录：北京灵异地图
结合与几位播客聊天的资料，我们做了张简单的北京灵异地图，有机会将继续扩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