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周世玲 实习生丨曹年润编辑丨卢伊

香港疫情持续上涨,过去两周累计本土病例已经破万。

2月16日,有港媒报道指,15人从香港经珠海偷渡,涉广东、湖南、福建多地,其中4人确诊。后有惠州工作人员称消息属实。尽管尚未明确偷渡缘由,疫情或为原因之一。

连日来,离港入境内地人数连日攀升。数据显示,2月1日-15日,共1.98万人次从香港经深圳湾口岸返回内地。



2月1-15日,共1.98万人次经深圳湾口岸离港(本刊制图)

其中,有人因与家人太久没见而选择此时返回,也有人因顾虑疫情安全,选择回内地避疫,即便票价溢价16倍,甚至或被辞职,也要抢票回来。有人预料春节疫情或将扩散,幸运提前过关回内地,也有人虽想回内地,但基于个人情况不得不继续滞留香港。

疫情两年余,香港和内地一直未能通关,往返所需的隔离和健康检测影响不少家庭出行生活。他们对香港疫情和防疫看法不一,有人觉得香港目前防疫进退尴尬,也有人对通关保持乐观,但都盼望早日通关。

离港票价炒高16倍,有人愿以辞职为代价回内地隔离2月15日中午,在内地读大学的香港人李平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他帮父母抢到了2月22日从香港回珠海的票。

大概一周前,李平父母就让他帮忙买票, “我爸觉得在香港太不安全,他们想回内地避一避。”

李平父母均在香港工作,也在中山有住处。近段时间疫情数据持续上涨,两人考虑先回内地住一段时间,等疫情控制住再回香港。

更早些时间,家里原商量着回内地过年,但有消息称香港可能“通关”,即无需隔离检疫来往两地,李家父母就选择先等一等。没想到随后疫情暴发太过迅速,回内地越来越难。

在香港,李平父亲的工作没法居家办公,本轮疫情暴发后,他仍需每天上下班。“我爸很担心坐车,从公司回家坐车一般是坐地铁,港铁会(有)很多人,他比较担心那段路程。”而香港太小,人口密度很大,很难像内地一样,在公共交通里做到保持距离和不交流。

一周前,从香港回深圳名额已经开始紧张。当时,作为深港唯一开放旅检业务的陆路口岸,深圳湾口岸正值离港高峰期,单日返回内地者最多可超2100人,近日才稍有回落。


2月9日,深圳口岸办发布提示称近期入境人员骤增,预约健康驿站持续满员,隔离酒店高位运行

根据要求,由香港回深圳的人不仅要持有24小时内核酸阴性证明,还要通过“健康驿站”房间线上预约系统预约隔离酒店,但每日数量有限,这也被李平称为“票”。

李平尝试了几天手动抢“票”,发现很难预约上,他又查了香港去往澳门的路线,“有指定的几家给港人的隔离酒店,我查了一家,他说他们(房间)已经约到了4月2号,我就放弃了。”

2月12日,从香港开往珠海的巴士路线恢复开通了,李平没料到巴士票也很快售罄。他印象中是在当天下午6点多收到相关信息提示,因正在吃饭,他打算回家问父母身份信息然后再买票,但过了一个小时再打开购票网页,却发现“那个系统已经崩溃了”。

据李平了解,深圳“健康驿站”的名额是每天放出的,注册后可预约7天以内的房间名额,且无需预约费,而通往珠海的巴士票是每周二放下一周的票,成人票价格65港币。由于抢票艰难,李平求助黄牛。


2月17日的健康驿站预约系统显示,接下来一周已无可预约名额(页面截图)

2月14日,他被告知抢票还要加一定手续费,代抢一个深圳隔离名额要1000元人民币,而抢珠海巴士票则800元一张,是正常价格的16倍多。一天后,由于购票系统崩溃,费时两个小时后,他总算通过黄牛抢到了两张回珠海的巴士票。


2月15日,港珠澳大桥穿梭巴士的预约系统在放票前十分钟即开始无法进入(页面截图)

求助黄牛离港的人不少,李平留意到有一些人可能被骗了,“黄牛要你先交定金,然后再帮你抢(票),大部分都是这样子,但有一些人交钱之后黄牛就跑了。”但按现在的抢票情况,他感觉被骗也“没办法,看你自己眼力”。

如果大巴买不到,深圳也回不去,李平一家只能考虑想方设法乘飞机去往广东以外的内地城市,“比如成都,哪怕一张机票已经卖到3000多元,我爸妈还是觉得如果买不到口岸的票,就会选择坐飞机回到内地,隔离完再坐车回珠三角。”

回到内地后,李平感觉父母的工作“肯定会(受)影响”。由于不确定香港疫情何时平复,他估计父亲或会辞职,“因为不是每种工作都能允许你长时间离开岗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感觉这是“辞职换一份工作的代价来换回内地隔离”,但毕竟“钱相对于安全来说没那么重要,哪怕可能损失一笔财产,要确保生命安全得到保障”。

暂时安心下来的还有王钧母女,她们同天也抢到了2月27日的票,再等一个多星期,她们就可以回内地。

不过,王钧选择此时回内地却是出于另外的考虑。

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2019年王钧带孩子去了香港,她的丈夫则因工作一直留在内地。

但2020年暴发疫情后,由于工作繁忙,往来不便,一家人仅团聚过两次。为方便见到家人,王钧父母也从三亚迁到惠州居住。去年7月后,一家人没再见过面。“对于小朋友来说,好久没见到爸爸不太好”,相比之下,她并不是很担心疫情。

考虑到目前孩子只需上网课,预计学校整学期都无法恢复线下教学,王钧自己也在上网课,“我就觉得没什么事情做,还不如回去。”加上香港疫情越来越严重,她也有点担心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封关, 因而决定回内地团聚。

但她也没想到,近几日看票都是售罄,家里人只好找黄牛,并于15日中午抢到了返程票。

有人预料春节疫情扩散提早回内地,也有人无奈滞留相比正努力设法从香港回到内地避疫的人,有人已提早一步回到内地。

林婕就是其中之一。早在2月4日,她就离开香港,入住深圳的健康驿站隔离,现在14天隔离期即将结束。

此前,林婕一直在香港工作,她原计划于去年12月回内地。但她和李平父母一样,因收到可能“通关”的消息而暂缓回程。今年1月中旬,她处理完工作后,和朋友商量, “索性在香港把年过了,不然即使抢到名额,就在酒店里跨年了。”

而那段时间,香港病例连续数日新增破百,有变严重的趋向。“我们当时估计,春节期间很容易暴发疫情,尤其中国人喜欢串门,到了逢年过节,只要一串门一定增长很快,就像之前日本,可能先从百到几千,过几天就上万。”基于预估疫情可能会变严重等考虑,林婕和朋友决定抢过年期间的隔离名额,即“票”。

好在选择过年期间回内地的人不多, “那段时间的‘票’我每天看都很松,很容易抢到。”

即便买到“票”,回程也相当“惊险”。林婕朋友的孩子回乡证过期,加急办了申请,导致回程日期延后了两天。

此外,回程当天仍比预想的人多,她和朋友过关排队5个小时,又等车3个小时,“我(回内地)隔离已经第四回了,这次是最久的一次。”


2月4日,林婕过关花了8个小时,当天过关人数不少(受访者供图)

当天,她还看到约七八十人在闯关,但后来也被放行了。 “那天我问他们海关工作人员分配酒店这些(事),他们说今天是这段时间以来人最多的一天,被我们赶上了。”

林婕身边本来也有抢到大年初三隔离“票”的朋友,但由于大年二十九到正月初二期间,香港很多核酸检测点都未开门,朋友没能做成核酸,无法成行,“结果接着就过不来了,所以我们算是很幸运的。”

过年前,林婕有同事被感染,办公楼都在消毒。而林婕朋友家菲佣的妹妹,所服务的另外一家人则全家确诊,还好朋友没让菲佣出门和妹妹见面,“不然我们如果都中招了,可能就过不来了。”

较之林婕顺利回到内地,研究生阿维则想回而不得。

她去年8月到香港读研,目前在沙田区租住。随着近日疫情暴发,她也有回内地避疫情的打算,家里也想让她回来。但因为她刚通过法考,相关证书需本人当面领取,阿维至今在等发证,无奈滞留香港。

她算了下,若按50个工作日领到证书算,得等到4月,而回内地和再回香港隔离时间加起来估计得40多天,如果利用等证的时间往返香港和内地 “也没有太大必要”。目前她打算继续留在香港,“领到这个证就走。”

近几日,阿维留意到不少港人都决定回内地躲避疫情,“我们小区群里面每天都有人说,有没有人几号飞哪里,或问有没有人几号港珠澳口岸通关。”这或与所在小区出现确诊病例有关,所幸她所在楼栋未有人感染。周边疫情已较为严重,“我之前经常去买菜的一个超市,那边的污水都是呈阳性的。”

阿维对疫情还是有些担心,“第一次觉得疫情离我这么近。”她也不是很认可香港的防疫效果,比方港府虽然推出了限聚令,她觉得效果不好,“大家还是该出去吃饭就出去吃饭。”

但她也认为,“香港政府要是防疫能力不够的话,中央无论如何不会不管的。”

目前,阿维尽量减少出门,除非有非常必要的事情才会出去。学校前几天已发通知,将课程和考试都改为线上,自己也买了好些防护用具,“比如说护目镜、n95口罩,出门都会戴上。”

疫情两年未恢复通关,“港漂”群体最受挫疫情发生至今两年余,香港和内地一直未能通关,港人对此感受不一。

李平感觉这对家人的最大影响还是在于隔离。由于香港入境内地一隔离就是14天,“又要花钱隔离,又没有工作,又要花时间精力,来往很不方便。”

而且他的父母正值中年,长期隔离会很枯燥无聊,“他们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不会打游戏,对青年人来说,隔离14天可能就不出门而已。”

两年未通关对王钧一家影响更大。

疫情前,王钧一般从香港坐地铁到深圳罗湖回内地,现在却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疫情后,她曾带孩子乘巴士回过一次珠海,但 “带小朋友隔离真的很痛苦”。由于隔离期间不得外出,而孩子每天需要大量运动,精力没处发泄,就会有情绪和哭闹,“(处理起来)比你想象的难100倍。”她也顾虑隔离可能影响孩子上网课。她坦言,这次如果不是由于综合考虑,其实不想带孩子回去隔离。

不过,除了家人不能见面,王钧感觉“其他的都还可以”。

目前,王钧所住社区已有四栋楼出现确诊病例,她所在的楼栋也于2月15日出现病例,但她感觉对生活“完全没有影响,一切都是正常的”。比如社区楼下有游乐设施,虽然现在围起来了,孩子仍可以在附近锻炼,她也照常每周末带孩子去爬山或海边。她家附近有一个比较大的超市,前两天有人确诊,超市关了两天后又恢复开放了。

尽管儿童成为近期疫情的一个重灾区,但王钧也未因此感到担心或加强防护,她感觉可能自己还是比较乐观,活动场合也没有近距离接触的问题。而且她已经打了两针复必泰疫苗,打算在回内地前打完第三针,“对疫苗还是比较有信心,所以并不是很恐慌。”

这种乐观也延续到通关问题上,“它不可能一直这样(不通关),我觉得总会有个头,今年或者明年(会实现通关)。”她说。

但随着回家团聚的日子越来越近,王钧还是有些不安。由于近日香港疫情数字持续上涨,还有人提倡“封城”,她不确定一周后这些情况变化会否影响出行,同时也怕过关路上出现感染。

林婕对通关感受更为复杂。

林婕2019年前往香港上学和工作,至今待在当地。在她看来,香港市民对本地疫情和防疫看法不一。

她感觉大部分当地人对疫情的态度是“很无所谓,每天该干吗干吗”。去年香港疫情一度出现高峰,每天新增100例,她当时住在铜锣湾,除每天下午6点后不得堂食,“(自己)也是每天该干吗干吗,大家都是正常生活,没有特别夸张。”相比之下,“港漂”群体更在意香港的疫情和防疫,且认知层面差异很大。

林婕感觉,由于“港漂”群体很多业务分散在两地,能否通关、防疫动向和政策走向都对该群体带来很大挑战。“其实最伤害的是我们这拨人,真正的local(当地人)很少会来内地,恰恰是我们这些港漂,是最受挫的一拨人,也是最无力的一拨人。”

去年圣诞前夕,香港传出可能通关的消息后,林婕的一些同事提早回到内地,她和其他同事当时还调侃他们,“你看到时候我们都过去吃烤肉了,你们还在隔离。”但消息很快转为通关搁置,而后出现离港艰难、过关拥堵,林婕感觉很多人对此再次感到失望。

基于种种,林婕也在考虑接下来的去处。她原计划读书毕业后,把仍在内地的孩子接去香港上学,避免两边跑。但现在,她需要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