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薛芃
布偶猫十二是荷包蛋家最新的一位成员，12月12日来的，荷包蛋和男友哈利就管它叫“十二”了。可显然，十二还不适应它的新名字，叫它时总是无动于衷，维持着作为一只布偶的高傲姿态，可一旦被抱在怀里，就既温顺又黏人。
奴奴就不一样了，是一只爱撒娇和吃醋的萨摩，傲娇的十二霸占了它的窝，它也只能委屈地趴在地板上，怜乞着主人的关注。奴奴和十二都是被弃养的宠物，来到这个新家庭，想必是期待过上稳定而温暖的宠物生活，陪伴它们的主人——哈利与荷包蛋——一对目前以改装房车为生活和事业的“80后”。
哈利（右）与荷包蛋（蔡小川 摄）
2021年年初，哈利和荷包蛋正式搬到莫干山生活。
院子的大铁门打开，是一片原本废弃的厂房。这个地方是他们的朋友柴米多看中的，柴米多在大理经营着自己的有机农场餐厅，这几年由于政策的不稳定等诸多因素，柴米多决定开辟新的战场，他们选中了位于浙江湖州的莫干山，便招呼朋友荷包蛋小两口一同来，还有另一组朋友火游牧——曾经植根于大理的家庭杂耍表演剧场。
他们三组人成了新的邻居，希望在一起找到农村生活的新方式。“我们想把不同的业态搬到农村去，探索出一种生产和生活相结合的生活方式。像我们现在的工作，包括很多其他的工作，不一定要在城市里面做，其实可以和农村发生一些关系。农村的生活成本低，生活环境又好。”哈利说。
《小森林 冬春篇》剧照
这一年，荷包蛋和哈利的生活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虽然仍然住在自己的房车里，但拥有了房车之外更大的空间，一个会客厅和一个房车改装车间。在此之前，从2017年11月到现在，四年多的时间，他们一直住在房车里，起初是为了去各地旅行方便，之后稳定下来，开始把改装房车逐渐当成一项值得从事的事业，两人都没离开过这个移动的居所。
他们住的这台房车，被称为“松木1.0”，是他们设计的初代房车。以中巴车的外壳为基础，从厂家收来的时候便是没有内饰的，但可以正常上路行驶，就像一个毛坯房，内饰完全由两人自行设计搭建。主要材料是松木，便有了这个名字和之后的“松木2.0”。
“中巴车的空间是刚好的，可以放进去洗漱卫生间、可活动床板、水池、置物架这些基础设施，空高也基本够一般人使用。最重要的是，中巴车的外形，开到其他地方都不显眼。不像我们熟悉的房车，前部‘头上’会凸出来一部分，开到哪里一眼就看出来了。”由于大多数人和荷包蛋他们一样，并不喜欢太醒目的房车，所以低调的中巴和面包车就成了他们改造的重点。
哈利和荷包蛋以房车为家，中间的木桌降下来即可铺成一张床 （蔡小川 摄）
哈利与荷包蛋原本都是都市白领一族。哈利曾经在瑞典念书，后来进入瑞典的宜家和沃尔沃公司从事家居和汽车内饰设计方面的工作，回国后落脚上海；荷包蛋在英国学习设计，回国之后也从事相关的设计工作。两人相识于共同供职过的一家咨询公司，慢慢地走到了一起。一到周末，他们就开车到安徽、江浙的农村去玩，他们从不去人满为患的景点，专门找一些有趣的、冷门的山山水水。
直到2017年，大厂的“内卷”越来越让两人感到疲倦，荷包蛋说，她喜欢团队一起努力完成一个初创项目的奋斗时期，大家都特有干劲儿，一旦项目趋于平稳，内部的问题和疲态就会显现出来，这时候，她就想离开了。辞职的时候，荷包蛋在阿里，哈利在蔚来汽车。两人先后脚离了职，有一定的积蓄，但没有过多的规划，只是想着给自己和彼此两年的时间，好好游历一番。
就这样，他们开着自己改装的松木1.0上路，开始了一年多的旅途。他们从广东出发，经广西、贵州、云南、四川，最终到了青海。在路上，两人喜欢找一些鲜有人至的古迹。因为看了《鬼吹灯》，两人都对古物古墓格外感兴趣，到了一路的终点青海，他们就奔着小说里九层妖塔的原型去了，这里本是考古学家于1996年在青海都兰古墓群里发现的一座古墓，墓葬约是唐朝时期吐谷浑王室的墓葬。
后来，他们到了宁夏中卫，想找一处地图上标注的史前岩画，可到了山里，放眼望去，“上哪儿去找岩画？一点思路都没有”。他们开着车在山里探索，用尽了各种卫星地图，最终还是发现了一大片有岩画的区域。这种半探险性质的旅行令他们兴奋，而且非常依赖可行可住的房车。就这样，开着车玩了一路。
《无依之地》剧照
这一次长时间的旅程结束后，哈利和荷包蛋准备安定一段时间，开始下一段新的生活。他们住在广州附近，开始接单帮别人进行房车改造。选择广东，因为这里离改装车的零配件工厂最近，工作起来最方便。
可在广东的改装生活并不算特别愉快。小作坊总是不太规范，时常甩手不干，又或是干活不仔细，容易出错。他们曾经修复过一台大众T2，是一台上世纪60年代的老车，帮他们修车的老师傅觉得这活儿太棘手了，不是正常改车的套路，每一步都要重新钻研。
荷包蛋记得，收到这台车的时候，几乎已经是“破铜烂铁”的状态，“车上的钣金已经烂穿了，我们必须把钣金焊好，一遍遍打磨、上漆，上好底漆，再做后面的修复工作。上漆不能一次性上得太厚，否则会开裂，必须一层一层慢慢地上”，所有这些修复的过程，都不是常规操作。
受访者供图
在广东生活的时间里，哈利与荷包蛋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们自己的房车，吃、住、行都在里面。他们时常住在城中村，路边停着一辆中巴车，倒也不稀奇，反而有时候开在路上时，会遇到有人招手拦车，以为是真的巴士。
两人的改装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们决定至少接下来的几年会以此为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就叫“松木巴士”。他们陆续接单，2021年内，已经完成了十几个订单。现在的订单已经排到后年了。每接到一个订单，他们会先让客户填一份问卷，确定委托人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真实的需求——需要住在路上，或是全家出游的必须选项，抑或是要开一台移动咖啡车。
正在进行改装的一辆小型货车（蔡小川 摄）
他们不图快，现在的进度是可以两台车同时改装，顺利地改完一辆大约是一到两个月。哈利更侧重车的构造、水电和机械这些营建方面，荷包蛋则侧重内饰和装潢的软装部分。每一台车，都是两个人合作共同完成的。哈利说他们有一个理想型的汽车企业，是意大利的帕加尼，一个超级跑车制造商。虽然是顶级车企，但规模很小，几十号人的工厂每年生产着几十台超跑，“虽然我们达不到这么高的标准，不过这是一个特别理想的状态”。
在房车里住久了，逢年过节回家住大房子，反而会觉得有点不习惯。荷包蛋总会觉得空间太大，会感冒。哈利也是，在房车里住习惯了，更喜欢小空间的温暖。不过，两人总在一个小空间里生活也会出现问题，彼此越来越需要独立的生活空间。
前两年，两人选择每年给一个人放假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哈利或者荷包蛋会自己开车出行，去自己想去旅行的地方。虽然是不同的时间，两人都选择了新疆，却有各自不同的规划路线，去各自想去的地方。现在到了莫干山生活，有了固定的车间和起居室，空间就不再是问题了。
《房车之旅》剧照
过上远离城市的自由生活之后，想象不到的问题接踵而至，每天都在不同的好消息和坏消息间穿梭。不久前，他们刚刚收到一条新消息：新的相关法律法规规定，旅居车的内高必须高于1.75米，也就是车的地板到内顶棚的距离要超过1.75米。哈利很郁闷：“我查了一下，中国男性和女性的平均身高都没到1.75米。”这就意味着，他们想尝试的一些新车型改装不得不放弃，有些手头正在做的改装试验不得不放弃。
哈利刚买了一台车的外壳，内高就低于1.75米，对他们来说，这个改装要么放弃，要么申请其他特殊的手续，多花更多的时间和钱去把这台车改造出来。他们经常埋首于各类机动车的法律法规文件中，生怕一不小心，努力就白费了。
玩改装房车这几年，哈利和荷包蛋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他们或许可以称为“新游牧主义群体”。这些人都是开着房车旅居的人，有的人会有固定的居所，有的人把房车改装成咖啡车，一路旅行一路卖咖啡为生，有的则像电影《无依之地》里那样，依靠着一辆房车生活，全部的家当都在车上。
有一对情侣，两人喜欢研究美食，自己开了一间小餐厅，需要一辆房车时常出门去各地收集食材。他们需要房车，更重要的原因是，两人都有些“社恐”和洁癖，如果不是必须，他们只愿意生活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维持着属于两个人的内在秩序。荷包蛋说，除了她和哈利，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进过他们的房车。
国内对房车爱好者不算友好，营地少且贵，在路上加水、充电都不方便，因此阻碍了不少人对房车的向往。在莫干山生活了将近一年，荷包蛋和哈利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新游牧群体”的驿站。他们希望，这里可以成为行走在路上的人的一个落脚点，提供温暖、欢笑，以及切实的房车生活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