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起朱楼宴宾客(ID:the_great_time),作者:大卫翁,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当商汤科技宣布它的港股代码为00020时,在香港老股民中是引起过一片骚动的。


与近年来香港上市的其他新经济和互联网公司只能拿到一个“6000号”或“9000号”之后的新代码不同,商汤拿到的这个代码颇具传奇。


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被誉为港股活化石之一的会德丰。


这家成立于1857年,曾位居四大洋行,后来又被“香港船王”包玉刚收购的英资洋行,去年刚以颇具戏剧性的方式结束它在香港资本市场长达五十余年的演出——当所有人都以为是会德丰私有化它的控股子公司九龙仓时,最后却被一记“反杀”,由后者私有化了前者。


接着,又在所有人都以为00020这个颇具历史价值的代码会被港交所永久封存的时候,它却被赋予了一家成立还不满10年的AI公司,那就是商汤科技。


给港交所的慈善基金会捐款300万就可以拿到这个代码吗?我们无从知晓,但显然,港交所对于招揽这家科技公司来上市的急迫心情溢于言表。


毕竟,虽然有了数十家生物医药新贵和诸多的互联网巨头落地,但对于二十年前打造数码港时就希望建成亚洲纳斯达克的香港股市来说,正儿八经的人工智能上市公司,却是一家也没有。


然而,或许00020这个代码真的和戏剧性转折“有缘”。谁能想到,就在商汤科技全球发售接近尾声时,却又功亏一篑,落得“退钱”的下场。


AI四小龙上市的颠沛之路,显然还没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


只是苦了那些蛰伏多日刚决定再次出山招揽打新客的香港券商们,又要退钱又要免利息的,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事实上,尽管AI四小龙中成立最早的是旷视,但众所周知的是,自从商汤衔着金钥匙出生以来,估值就一直所向披靡。


在2018年中金公司写过的那篇名叫《商汤向左,旷视向右》的深度报告里,详细剖析过几家AI新贵们不同的战略部署。


商汤着力打造的是算法工厂,致力成为AI时代的电力公司。旷视则聚焦AIoT战略,近两年来智能仓储物流业务颇为亮眼。至于依图和云丛,除了安防这一兵家必争之地外,一个向医疗领域拓展,一个专注于金融应用。


虽说战略不同,却也殊途同归。尽管计算机视觉被中金定义为变现最顺利的人工智能技术,但在报告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变现,其实就是指为地方政府提供智慧城市的软硬件一体化解决方案。


因此也很好理解,美国佬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发难。


列入清单不是目的,关键目的在于限制美国资本进入。


毕竟在商汤IPO前的机构股东中,还有银湖资本、IDG资本、富达基金以及高通公司等等美国机构的身影。而此次IPO的基石投资人中,也出现了曾为索罗斯管理过中国和日本基金的基金经理创办的对冲基金Pleiad。


不过,非要选在商汤招股的最后一天雷霆出击,你说背后没有些更多的小心思,谁信?



不过,就算没有美国佬从中搅局,商汤的这次上市也远远算不上成功——倒也算不上流血上市,毕竟IPO估值还是高于最后一轮融资的——但作为头部AI公司,商汤受到的追捧远低于市场此前的预期。


从散户认购的热情来看,申购倍数还不到3倍,在近年来的新经济公司里可谓惨淡。而公司的整个IPO规模,也从最早路透社报道的15至20亿美元,直接腰斩至了7亿多。


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毕竟所谓人工智能公司其实是人工+智能已经成为行业共识,在算法模型的自学习能力能实现应用场景“泛化”之前,每做一个新项目,就得铺人力去重新收集数据和做标注清洗,这与普通的IT项目开发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在上一份工作中,我也曾“有幸”接触过一个使用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人工智能项目。


原本启动这个项目是想要对一些非结构化的数据进行结构化处理,从而达到节约人力成本的效果。却没想到在长达一年多的项目中,团队的N个专家要和合作的人工智能公司花上数倍的力气去做N+1个场景的数据标注和学习。更让人丧气的是,完成学习的算法模型一旦拿到一个稍微不同的应用场景里,就得全部重新来过。


这就像之前专家说的,对于一个预测玉米地产量的算法模型来说,如果新需求涉及不同品种的玉米,那模型兴许改改还能用,但如果换成了水稻,大概率就是要推倒重来的。


如果仅仅如此,那也就是推升了算法模型使用的门槛,让愿意尝试AI项目的行业减少而已。但偏偏这两年开源的算法框架不断涌现,大学培养的算法基础人才供应也大幅增长,这让AI公司提供技术服务的门槛大大降低,能不能拿到项目更加依靠的是销售和渠道能力,以及快速响应项目需求的能力。


因此,从AI四小龙的招股说明书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出,现在所谓的AI公司已经成为了什么样的劳动密集型企业——


在过去三年里,这四家公司每挣1元钱的同时,就要花掉1.85元,而这其中有0.75元都要花在人力成本上。不仅如此,商汤作为一家人工智能公司,不但员工总数有接近6000人,而且平均的薪酬开支只有56万元——这还是加上了股票期权后,否则人均薪酬只有39万元。


要知道,去年连五大国有制银行的人均薪酬都能达到这一水平,更别说其他金融企业和互联网公司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金融狗也有朝着AI科学家扬眉吐气的一天。



其实,在没有找到业务增长的第二曲线前,甚至没有体现出一个人工智能公司应有的价值前就被迫上市,也是商汤等公司的苦恼。


人人都知道商汤是被“逼上梁山”的,是必须得尽快上市的。


招股说明书里写的白纸黑字,公司与每一轮融资的优先股股东都签订了对赌协议。如果没有在约定时间前完成IPO,公司要赎回股份,赎回价格则为发行价加上每年8%的复利再加上尚未支付的股息。


事实上,A轮和B1轮投资人所持优先股的赎回开始日期正是两个月前的2021年10月10日,而后面三轮优先股持有人的赎回日期则也是迫在眉睫的2022年初。当然,今年6月商汤也与上述投资人达成协议,将IPO的约定日期延长至了2023年1月31日——


毕竟前几轮投资人也不想看到,自己账面上成百上千倍的浮盈,像被戳破的气球般,“啪”的一声就变成一支年化只有8%的债券。


不过难道,二级市场投资者就甘愿成为那个“接盘侠”吗?所以谁又知道,这次的IPO暂停背后,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呢?


平心而论,以AI四小龙为代表的计算机视觉企业,已经是这一轮人工智能创业潮中的佼佼者。无论是从技术能力上,还是商业模式上,他们都比其他细分赛道领先不止一个身位。如果他们都卡在技术曲线的“死亡之谷”进退两难,可以想象其他AI创业者的处境有多么的糟糕。


“死亡之谷”这一说法不是我说的,而是旷视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印奇说的。在Gartner经典的技术曲线理论中,这一阶段意味着泡沫的破裂和大量公司的出局,唯有熬过这一阶段的公司,方能进入稳定爬升和生产高峰期。


不知商汤选择会德丰的港股代码作为自己的幸运符号,是否是想沾一些港股活化石的光,活得更久一些。


如果是的话,它可能要失望了。


会德丰之所以活得长久,关键是在合适的时机愿意委身于更恰当的资本力量,而且可以果断抛弃自己的原有业务,去拥抱全新的赛道。


在这些点上,商汤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起朱楼宴宾客(ID:the_great_time),作者:大卫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