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即将走向终点,国内外各类音娱作品的评选盘点盛会,也都在陆续放送。
 
11月24日,第64届格莱美颁奖礼公布了入围名单⬇️
 


 
备受瞩目的有全能爵士音乐人Jon Batiste,老熟人Justin Bieber、Lady Gaga,还有这两年在全世界风头大盛的Billie Eilish等等。
 
而在12月11日,“第三届TEMA腾讯音乐娱乐盛典”也在澳门启幕了。
 
在这场被宣传为华语乐坛年终盛典的活动中,产生了一份备受争议的年度十大热歌榜单⬇️
 


 
此榜一出,社交媒体上一片哀亡之声——“我们华语乐坛真的完蛋了”。
 

·#华语乐坛完了#直冲热搜

 
在点开这10首歌的视频后,我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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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华语乐坛它不是完了,是魂穿了。
 
穿到了十几年前的彩铃时代去了。
 


这份年度十大热歌榜单之所以引发了这么大的矛盾,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个矛盾。
 
矛盾在乍一看榜单上的歌曲和歌手名字一头雾水,但是一听副歌你就会发现几乎每首都听过,有的甚至还会唱。
 


 
这些音乐基本都走红于短视频平台,它们往往是以短副歌无限循环的形态出现在受众端的。
 
无论是你在刷视频的时候主动重复摄入,还是周围人刷视频外放被动填鸭洗脑,总之都对你形成了生活场景上的副歌全面包围。
 


 
而这些歌,从发行年份看,确实是新歌,可是全都透着一股子年久发霉的味道。
 
从旋律上来说,这些歌依旧是基于1645、4536251和卡农进行等流行歌经典和弦套子的基础模进,整体框架和十多年前的《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十分相似。
 
甚至有些明显存在化用、拼接以往已发行歌曲的嫌疑。
 


·榜单中有半数以上的歌曲曾被网友指责过“抄袭”或者“裁缝”
 
就算我们不懂音乐,最直观的感受也是听完上句就可以预估出下句,刚高潮就猜到了结尾。
 
从作词上来说,他们把看不懂当作风雅,从故纸堆中寻找流行答案,最后却得到了一种每个字你都看得懂但就是狗屁不通的效果。
 


·上榜歌曲《浪子闲话》MV
 
而这份年度十大热歌榜单最大的矛盾,莫过于粗制滥造和传播度高的矛盾。
 


·网友说得挺好
 
榜单上这些歌曲的编写水准不能说绝对业余,但绝对不精致,简单说就是凑活。
 
甚至不应该被归类为口水歌,而是应该叫下水歌。
 


 
词曲已经很勉强了,而编曲制作就像是自己在家里拿Logic(一种音乐制作软件)拉出来然后AB段直接复制粘贴的,所以它们听起来的“区别”都不明显,有些切歌了你都意识不到。
 
然而就是这样观感的歌曲,在网络上却有动辄过亿的下载、使用和播放,并最终都在年底挤进了同一个榜单。
 


 
这些矛盾的背后指向了一种共性,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彩铃时代的一次音乐复辟。
 
2003年,基于移动电话的逐渐普及,运营商尝试推出了彩铃业务。
 


 
彩铃就是在别人打你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听到的不再是单调的“嘟嘟嘟”,而是变成了一段可以付费定制的歌曲。
 


·一般是2块钱
 
没想到一经推出,市场的反馈大大超出预期,到了2004年,国内个性化彩铃的用户注册数量就超过了2000万。
 
彩铃成了当时音乐成功的一种证明,一首歌火不火就看它有没有被做成彩铃。
 


 
作为彼时重要而少有的流量变现方式,彩铃直接催生了一类“彩铃音乐”和“彩铃歌手”,在一段时期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音乐现象。
 
彩铃音乐有什么特征呢?受制于时长,所以只能火几句副歌,那旋律必然力求抓耳洗脑,歌词一定要求简单无脑。
 


 
创作歌手金志文在2007年发过一首歌叫《左眼皮跳跳》,就是非常典型的“彩铃音乐”。
 
后来金志文在一些节目中也表示对这首歌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的确是自己的作品;另一方面,创作动机中的确有对彩铃的谋合。
 


 
从彩铃时代回看这张年度十大热歌榜单,这种转世还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执迷不悟》《千千万万》这一类的伤感情歌就像是《求佛》《秋天不回来》的换皮,《白月光与朱砂痣》就像是另一种口吻的《老鼠爱大米》,就连上过春晚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也像是《喀什葛尔的胡杨》的续集。
 
曾经人们看着彩铃下载排行榜听歌,如今人们看着热门短视频搜歌,好像并没什么区别,时间仿佛被折叠了。
 






 
直到短视频歌手们走上舞台演绎十大热歌的串烧,这种折叠感才被稍稍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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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家只听过副歌,所以只能副歌串烧
 
人们在彩铃时代绝对不会想到,未来有一天能把一堆彩铃捆在一起放上舞台,成为一个正式节目。
 
人们也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彩铃能够在华语音乐颁奖舞台上的某个榜单里100%霸榜。
 
当这些短视频歌手用令人捉急的唱功演绎着令人尴尬的作品,颁奖晚会直接让我梦回2008年的KTV大包间。
 
一种荒诞的感觉终于迎面而来,人们感叹:华语乐坛终究是倒退了。
 


 
而我之所以说华语乐坛并非倒退而是穿越,是因为华语乐坛的发展并不是线性的。
 
华语乐坛在兜圈。
 


·林俊杰在2004年的预言
 



有屠夫的地方就有肉联,有商人的地方就有商会,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华语乐坛。
 


·华语乐坛不一定姓“华”,但肯定不姓“抖”
 
而自打这个概念形成之后,华语乐坛每隔几年就会被说完蛋了。
 
2000年前后,四大天王所引领的大抒情向传统芭乐时代结束,周杰伦、陶喆、王力宏等为代表的多元创作时代开启时,有人说华语乐坛完了。
 






 
2010年前后,当以周杰伦、孙燕姿等为代表的唱片音乐巨头式微,由许嵩、汪苏泷、徐良等拉开的网络音乐巨头时代来临时,有人说华语乐坛完了。
 


 
再到2014年后,彩铃歌曲和网络歌手都不再被提及,移动流媒体音乐随智能机一起大行其道,这时候,有人仍说华语乐坛完了。
 
大家的本质目的是希望华语乐坛死而复生,但华语乐坛给人的观感却似乎总是死而不僵。
 


 
我们可以发现,在每个周期开启时,华语乐坛都会出现一个象征性的高峰,然后在下一个循环开启的前夜疯狂摆烂。
 
眼下短视频热歌彩铃化复辟的怪象,就处在流媒体音乐的末法时代。
 
这样的后果就是,之前每一个时代的开端作品都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无法超越,我们被纳入一个逐渐衰减的华语音乐沉默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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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想听点苦情歌,还是会翻出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滚石,并说这真是无法超越的经典。
 
你想听点正经中国风和R&B,还是得搜搜周董、陶喆和力宏十多年前的专辑,然后在评论区感慨黄金年代的不复。
 
他们就立在那里,已经成为华语乐坛的一种实质性的丰碑。
 
华语乐坛不会完,华语乐坛只会没完没了。
 
而在这样的兜圈游戏中,华语乐坛本身仿佛没有任何自驱力。
 
唱片音乐时代来了就适应唱片,数字音乐时代来了就顺从数字,流量音乐时代来了就谄媚流量。
 
时代条件的每次更迭都是风口或者死期,华语音乐只能在原地无助等待时代的拯救或者毁灭。
 


·《等待戈多》
 
今年的格莱美大奖提名,你依然可以看见摇滚乐队AC/DC这种老家伙,前几年的格莱美,还会把五项大奖颁给David Bowie。
 
从唱片时代活跃至今的音乐人仍能被母语主流音乐奖项青睐,这在华语乐坛是不太能想象的。
 
华语乐坛很少有能贯穿多个时期的“旧神”,只会在一次一次的兜圈中重复创神和毁神,“神迹”逐渐被磨损。
 
华语乐坛本就不完善的工业逻辑,在资本面前像一块糊不上墙的橡皮泥。
 
有时被资本捏成小狗,有时被资本捏成大便,一会儿被捏成S,一会儿又被捏成B。
 


 
资本一边告诉音乐从业者“消费者只配吃屎”,一边又暗示消费者“从业者只会装逼”。
 
眼下,华语乐坛的从业者与普通消费者已经在事实上隔了一层厚厚的障蔽,双方互不理解,互不让步。
 


 
从业者抱怨市场环境太Low,在失望中向年度十大热歌的榜单倾斜;消费者感叹华语乐坛江郎才尽,一首好歌都写不出来。
 


·一位业内人士的朋友圈
 
最后的结果,就是华语乐坛从生产到消费统统失去了对音乐的敬畏,每一个环节都在比赛摆烂。
 
资本的免死金牌,就是下沉市场。
 
音乐产品太烂,他们就解释人们喜欢的就是这个,我们这是交还话语权。
 
这也是资本用心最为险恶的地方,普罗大众就不配听点好歌么?
 


 
诚然,这是一个工人读海德格尔都要被拿出来猎奇景观化的时代,这是一个在网上讨论艺术恨不得要先挂上毕业证书和城镇户口的年代。
 
但事实证明,人民群众具有最强大的鉴赏能力,经过人民在漫长时间里淘洗下来的无不是岁月金曲。
 
如今,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享受先锋音乐的城市化幸运儿们,他们难道不是从街上播放着彩铃音乐的小镇里走出来的么?
 


·《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腰乐队
 
资本之所以撒谎,就是要努力维持华语音乐兜圈游戏的运转。
 
优化内容、引导审美、行业升级是整个音乐产业生产链条中最令人提心吊胆的研发成本,需要冒险,需要耐心,需要情怀。
 
资本爱增值,不爱风险。
 
索性带着大家一次次兜圈,从水果中炸出海浪,从牛身上挤出牧场,不断透支华语音乐的储备信用和有生力量。
 


 
就像很多读者也知道,除了这张啼笑皆非的榜单外,这两年独立音乐圈、嘻哈圈等各个圈层其实不乏优质的创新作品。
 
那你为什么永远在主流视野中看不到它们呢?
 
在彩铃时代湮灭、唱片纪元死透的2013年,新裤子乐队写了一首歌《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



在那一次华语乐坛循环更迭的夹缝中,有些珍贵的东西永远消失了。
 


 
那么这一次,又是换成谁站在新的文化废墟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