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简单的食物,苦涩的烧酒,鲁莽的打斗,浪漫无处不在。”《鬼怪》里女主的这一番叙述正是对这小吃摊的符号学阐释。打扮时髦的俊男靓女,加上市井的接地气的环境,一种巧妙的碰撞给人一种在手边但又够不着的浪漫幻想。
当然,这还得搭配3倍速慢放,镜头转换和死亡柔光滤镜。要是普通老百姓在脏摊玩这出,嘴里的韭菜味儿都能熏到隔壁桌的眼睛。
漆黑的夜晚,清冷的街道,昏黄的灯光在半封闭的大排档内营造出暧昧的氛围。爱恨情仇在这里上演,人们压抑的心混合酒精食物发酵,踏出帐篷,在街头拥抱自由。
在韩国,这种小吃摊叫布帐马车(Pojangmacha)。天黑出现,天亮收摊,它是都市白领、工人阶级的低配版居酒屋。
韩国社畜生活压力有目共睹,劳作到深夜,邀上三两好友布车喝酒,这是几十年来最经济的娱乐项目。
韩剧将这一元素充分运用,职场失意,兄弟叙旧,仇家上门,布帐马车的一顿饭就是一个故事的小高潮。
而爱情在这里就有更多发挥空间。女主借酒装疯,男主背其回家,双方暗生情愫。或是冤家吃喝吵闹,误会加剧,牵手狂奔,感情升温。室内室外无缝转场,情感释放一气呵成。小成本投入,高收益回报,远比米其林的烛光晚餐更能与观众共情。
《第三种魅力》中,女主在布车里喝酒泪流。她痛斥命运的不公,为何身边的人最终都会离她而去。她无人哭诉,只能打给男主。听到电话里酒瓶摔碎的声响,欧巴飞奔赶来。眼前这朵娇花受伤又倔强,我见犹怜,内心的羁绊又加深了一些。
《她很漂亮》就围绕外表和真实性格的反差讲述四位男女的狗血爱情。不拘小节的慧珍在烧酒摊前大发酒疯,才华多金的信赫隐藏自己身份多年,见到真性情的她如此压抑着脆弱的一面,孤独的心被狠狠占有,如同被暴雨攻陷的水泥地。
在经典的《我叫金三顺》中,男女主纠缠了一天,直到天黑还在布车里闹情绪。摊主大妈实在看不下去,误以为两人是情侣插手劝和。
一句玩笑话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紧接着三顺和振轩就将积攒许久的心绪疯狂输出。这一经典场景堪称三顺和振轩关系质变的分水岭。
正如酒吧里最厉害的角色当属扫地的阿姨,布帐马车的摊主也是如此。她们每夜辛勤张罗,见惯了各种纠纷,是扫地僧一般的存在。一般情况沦为背景板式的陪衬,必要时挺身而出扭转时局。
ajumma(中年女性/大婶/大妈)是人们对摊主的称谓。无论对方芳龄几许是否已婚,这一符号化的名称意味着亲切和蔼、主持大局。她们有着姨妈般的关怀,母亲般的权威。无论是肚子饿了还是被渣男调戏,一声ajumma,干妈就在三秒内抹抹围裙躬身前来。
在钟路区做了二十多年生意的大婶Choi Yeon-Su曾见识过如韩剧般的真实场景。西装革履的绅士和漂亮女孩喝酒吃饭,女子酒后撒泼,大声唱歌,还骚扰临桌的客人。男子温柔,无力劝阻,还是她出面呵斥,随后做了碗酱汤醒酒才刹住了局面。男子一出手给了她20万韩元小费作为答谢。“都说电视剧很浪漫,现实生活还有更多惊喜。”
布帐马车正是韩国市井文化的一个缩影。它于上世纪50年代初汉城清溪川区域兴起,刚开始和世界各地的脏摊没什么两样。在70年代加班文化(Palli-palli)的催生下,聪明的商人开始延长了运营时间,并在工作地点扎堆出现,支起标志性的红色帐篷招揽生意,就如古时候的马车驿站一般,逐渐成为新时代打工人的深夜避风港。
正如脏摊都会面临城管的夹击,布帐马车也不意外。由于缺乏营业执照,韩国政府一直在打击这种脏乱差的餐饮生态。2012年首尔的3000多个摊位到现在极速锐减,一些获得营业许可的布车改良为2.0版本的pochas,意味着和门店的组合,接受餐位预定,或是取消帐篷露天经营。
如今,传统的布帐马车顾客大多是中年人和沉迷K pop的外国游客。年轻一代对物质要求较高,很多都转战到饭馆里喧哗吵闹。50多岁男子Go Jin-tae每周三晚搭公车在大田的后街找寻布车,对他来说,在篷里吃喝是一种情怀,正如年轻时的她们从未离开。
“爱情在变,布车在变,唯有在模式化的韩剧里它们一起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