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富家千金裘丽琳收拾好细软,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家门,跟人私奔了。

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用当时的眼光来看无疑令人不齿。裘丽琳亦深知,踏出这一步以前,她是上海滩名媛、大名鼎鼎的裘天宝银楼三小姐;但此后,她只会是家族污点。



裘丽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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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裘小姐无暇顾及其他,满心只想着命中认定的那个人——当红名角、人送雅号“麒麟童”的周信芳。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她就被他俊朗的样貌、不俗的气度吸引,裘丽琳甚至连他“戏子”的身份也不在意,惟愿生生世世,相伴不相离。



裘丽琳与周信芳的结婚照(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裘丽琳如愿嫁给了周信芳,“富家小姐爱上戏子”的故事,给时光翩跹中的上海滩新增了一丝浪漫的风月气息。但谁也不会料到,他们的结合竟在无形中催生了新的传奇。

就在这个月初,一部名为《上海的女儿》的人物传记电影登陆各大院线,讲述的正是裘丽琳与周信芳的三女——周采芹的一生。



图片截取自豆瓣

她创造过许多“第一”——第一个在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留学的中国人,第一个登上伦敦西区舞台的中国主演,第一个“007”华裔邦女郎,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第一个中国院士……

她或许不是周氏夫妇的孩子们中最成功的那个,但一定是最耀眼的。她的经历充满了跌宕起伏的精彩,无需添油加醋,已是五味杂陈、奇峰迭起,浓缩了一个时代的魅力。



年轻时的周采芹(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娇生惯养的“东方公主”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当裘丽琳一心一意地奔向心中认定的爱情,所有人都冷笑着,认定这场私奔将会以始乱终弃的悲剧而收尾。

可事实上,旁人冷嘲热讽中的“悲剧”从未发生,出身名门的裘丽琳并非只知恋爱、不知过日子的傻白甜,而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成为丈夫与孩子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为了丈夫的前程,她能屈能伸地与黑帮周旋,掌管周信芳演戏的财务,以强硬而不失灵活的经济作风,为他争取着更多收益。

在子女教育上,初具“虎妈”雏形的裘丽琳从来都主张给孩子们最好的成长环境、最优质的教育。孩子们喜欢什么,她就用辅以精神鼓励与物质支持,帮他们挖掘无限可能性。



裘丽琳抱着幼时的周采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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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周采芹回忆,自己从小就是在一种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为了让家中六个孩子都能享有舒适而愉快的童年,母亲特意买下了上海长乐路两间弄堂房子并打通了居住。穿梭在弄堂里奔跑,成了儿时的美好记忆。

后来,母亲又斥重金买下了当时十分珍稀的花园洋房,像养着王子公主一般,娇养着孩子们长大,后来又把他们悉数送进了最好的学校。周家子女个个温文有礼,又无一不显现出天真烂漫的心性,或许正得益于此。



周信芳与孩子们合影,右二为周采芹(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而出生在父亲巡回演出期间的周采芹,自小就对戏剧表演有着格外的痴迷。每每看到女儿模仿着台上的戏腔,不指望女儿继承衣钵的周信芳,往往会苦笑着叹息;可裘丽琳却告诉女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为了实现梦想,必须博采众长,中西贯通。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一切皆有可能”的信念,就此扎在她心底。

1952年,对戏剧表演抱有天然喜爱的周采芹,被母亲送出了国。她来到了位于伦敦的英国皇家戏剧学院求学,也成为了这所学校当时第一个中国女留学生,那一年,周采芹才刚满16岁。此后,便是长达数十年与父母相隔两地、独自求学的漫长岁月。

周采芹也是出了国才知道,曾经的自己被母亲保护得有多好。哪怕是在她的英国同学眼中,自己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由于不会洗衣服,周采芹总是一件旗袍又一件旗袍地穿,如此下来几个月都没重样;她总是戴着母亲给她的大钻戒,还很好奇地询问别的同学怎么没有,不是炫富,而是她真的不知道,钻戒这种东西并非人手一只。

娇艳的相貌加上奢华的做派,让许多英国同学都误以为这位第一个走进校门的中国姑娘,是个拥有神秘东方贵族血统的“公主”。



周采芹(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对于这种可笑的传言,周采芹并无心理会,她当时更为苦恼的,一定是如何在学习了戏剧表演专业以后,在西方世界找到机会。

周采芹美丽矜贵而不自知的风格,曾引起了一些英国女生的嫉妒。她们当着她的面嘲讽道,现在你就过你的好日子吧,毕业以后,恐怕你连一份演戏的工作都找不到!

这种恶意让周采芹恼火,当然,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也兼具母亲执拗的个性,更何况,母亲从小就教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如初生牛犊一般的周采芹,就这样以十二万分的冲劲,一头扎进了表演的世界里。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娇艳始于苏丝黄

60年代,在整个伦敦突然掀起了一股模仿东方美人装束的风潮——一身旗袍勾勒出玲珑身段,精致的妆容描摹出丹凤眉眼,而人们模仿的对象,其实来自于一个舞台剧。

那时,伦敦西区的塔楼上,会闪烁起写有“苏丝黄的世界”的霓虹灯,而与之同时出现的主演,正是中国姑娘周采芹。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急于证明自我的周采芹,在机缘巧合之中接到了这部舞台剧,并在其中扮演一个与英国男人谈恋爱的香港妓女苏丝黄。在她倾情的演绎下,“苏丝黄”成了极致美丽的代名词。

她的狡黠迷人,她的风情万种,都俘获了英国人的心。男士爱她的媚骨天成,女士则对她美丽的装扮津津乐道,一时间,这个初出茅庐的中国女孩竟在英国收获了无数粉丝。



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当时的周采芹火到什么程度呢?走到哪里,都有人把她认出来,要求合影;她成了第一个登上伦敦西区舞台的中国演员,更凭借在舞台剧中的亮眼表现,杀进了影视界。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周采芹紧接着在英国创造的又一个“第一”,便是在007系列电影中,成为詹姆斯·邦德身边的邦女郎。有所不同的是,这是中国面孔第一次出现在这位大名鼎鼎的特工身边,邦德甚至还给出了“与众不同”的好评。



图片来源于《007系列.雷霆谷》

从妓女“苏丝黄”到首位中国邦女郎,周采芹以娇艳的中国娃娃形象,深深镌刻在每个有着浓厚东方情结的英国人心里。

但回忆起这段过往,周采芹并不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满足了一些人对中国女孩的幻想,苏丝黄也好,邦女郎也罢,都是花瓶似的类型化产物,没有灵魂与深度。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但出演这些老外们爱看的角色,的的确确给周采芹带来了名与利。她拥有了丰厚的存款与若干座房产,也成了上流社会的常客,走到哪里,都有聚光灯追随。周采芹无疑也享受着这种特权,并乐在其中。

在她早年成名期间,先后有了两段短暂的婚姻。她第一任丈夫是一位来自新加坡的华裔“富二代”,但当她生下儿子,被要求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之后,周采芹选择了拒绝,于是这场婚姻就这么不欢而散。



周采芹与第一任丈夫(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她的第二任丈夫则是当年捧红她的、《苏丝黄的世界》的导演,他们在艺术上惺惺相惜,却逃避不了生活中一地鸡毛的命运,最终,也还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周采芹与第二任丈夫(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或许是父母的爱情过于理想主义、过于完美,周采芹在经历过两次婚姻失败后,从此彻底放弃。她决心不再结婚,婚姻于她而言,永远成为了一个“只可远观”的理想。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她后来甚至放言:“做一个贤妻良母是十分boring(无趣)的。” 在周采芹年轻时、那甜腻到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艳外表之下,原来早就暗藏了热爱自由而又不甘平淡的灵魂。

这份自由,曾给过她恣意洒脱的岁月,可在无形间,亦为坠落人生低谷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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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破产,自杀未遂人到中年孤身闯荡好莱坞

1976年,周采芹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因为投资房地产而贷款太多,突如其来的经济大衰退令她在一夜之间破产。走投无路之际,她吞服了大剂量安眠药,幸而获救。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事实上,已逾不惑之年的周采芹尝试自尽,经济上的困境并非唯一的原因。父母的先后离世、儿子的疏离、走马灯似的露水情缘与日益稀少的演戏机会,都使她身心俱疲。

其中令她最受打击的,应是周信芳与裘丽琳的先后离世。周采芹16岁那年出国,父亲曾叮嘱她“走到哪里,都要记得你是中国人”,可没想到这竟成为她与父亲的诀别。1975年,周信芳在政治运动中含恨离去,走之前,周采芹根本来不及赶去见最后一面。



周信芳的演出照(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母亲曾在60年代赴英看望过她一次,可回国之后没几年,也死于政治运动当中。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出国留学,在机场和父母挥手道别,可你还没来得及归国,父母却早已不在人世,原本的家面目全非。

这带给周采芹的伤痛是巨大的,有了一时想不开的念头,也可以理解。但难能可贵的是,在低迷与消沉当中,她并未永远地沉沦,而是触底反弹,为自己争得了一片天。



周采芹(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70年代末期,已是“中年妇女”的周采芹,一只脚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美漂”征程。初来乍到,她当过餐馆服务员、打字员、秘书,和每一个试图在新环境里立足的来客一样,付出了许多努力。

从英国风光无限的明星,到美国不起眼的打工者,周采芹默默咽下了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落差。她的心底仍旧满怀希望,因为她知道,美国电影人的天堂——好莱坞,那必定会是她下一站的归宿。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为了实现梦想,她从实践到理论两个层面都做了充足的准备——打工赚钱之余,她跑到波士顿的剧院为穷人演出话剧,以积累经验;又尝试着申请美国大学戏剧表演硕士。

最终,塔夫茨大学录取了她,而在攻读硕士学位的过程中,周采芹也找到了内心久违的平静。用她的话来说,只有在学习之时,你的心才不会“在苦的地方”,而是丰盈的。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五光十色的电影世界,终究会给予那些用心的人以奖赏。周采芹陆陆续续地接到了一些演出机会,其中有如《喜福会》一般文艺深沉的片子,也有类型片《007》。当她正式进军好莱坞,已是六十岁的年纪。



图片来源于《喜福会》(1993年)



图片来源于 《007:大战皇家赌场》(2006年)

最近一次在大荧幕上为人所熟知的亮相,大概就是在《惊天魔盗团2》里饰演周杰伦的“奶奶”。已八十高龄的周采芹站在一群小年轻身边,演技和气场却是一点都不输。



图片来源于《惊天魔盗团2》

回到国内,在新版《红楼梦》中,周采芹饰演的贾母,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角色。



图片来源于 新版《红楼梦》

对自己终生热爱并深耕的演艺事业,周采芹的态度其实是值得许多后辈学习的。她说,演员爆发的戏份哪怕只有一瞬,但为了那个瞬间,你都要付出一辈子的积累与努力。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如今, 83岁的周采芹依旧活跃在中外影视界。她拿下了美国艾美奖终生成就奖,亦被自己的母校英国皇家戏剧学院聘为院士。

在《雷雨》剧作家曹禺的牵线之下,周采芹还受邀成为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位从国外请回来的戏剧专家。她在中央戏剧学院任教,将中西方表演经验传授给青年学子。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周采芹最终成为了母亲所期望的那个“博采众长、中西贯通”的人,虽然裘丽琳无法为女儿如今的成就鼓掌,但周采芹深知,自己没有辜负父母的期盼,没有辜负此生。



周采芹曾为自己下了一个定义:一个中国人、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女儿、女人、演员。

在大半个世纪的人生岁月里,她热情洋溢地实践着这多重身份,登上过巅峰,也跌落过谷底,可始终不变的,是一腔热情。

但她从未将自己定义为“妻子”、“母亲”,这或许是她多面人生中最为缺憾的部分,她有自知之明,也无可奈何。“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不是?”



图片来源于《鲁豫有约》专访周采芹视频

但这话并不全对,因为在如今西方演艺圈打拼的华裔演员们心里,周采芹就是他们的“教母”,在曾经那个歧视、刻板印象更加猖獗的年代,像豹子一样,杀出一条血路。




图片来源于一条专访周采芹视频

而看到她八十多岁还全心全意冲在前面的身影,后来者又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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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精英说编辑部。精英说是全球精英、留学生的聚集地。每日发布海内外前沿资讯,这里有留学新知、精英故事及美国街头访问,全方位为你展现真实的海外生活。欢迎大家关注精英说(ID: elitestalk)。

References:

豆瓣电影 - 《上海的女儿 (2019)》

《上海的女儿》周采芹:十里洋场装不下她的绝代风华

周采芹:娇艳始于苏丝黄 - 优酷读书

《上海的女儿》 - [美] 周采芹- 广西人民出版社

一条 《好莱坞的华人教母,像豹子一样的传奇人生,83岁还在演戏》

网易新闻 《周杰伦奶奶、首位中国性感邦女郎,这些还不是她最传奇惊人的身份》

《鲁豫有约》周采芹《上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