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公路商店(ID:zailushangzazhi),作者:三F王,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三十年前偷玩电子游戏像是游击战,人们必须不停地转换着属于自己的黑网吧和游戏厅,从父母和老师的一次次突击搜查中“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二十年前偷玩电脑游戏就像是谍报战,总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盗版光碟藏在书包里没人发现的角落不为人知地带回家里。


到了十年前,总是要小心翼翼地调试着电驴BT虚拟光驱,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安装好了一个盗版游戏的时候,屏幕前自己的成就感就像是刚刚入侵了美国国防部。


总的来说,中国孩子偷玩游戏的技术随时代发展的趋势俨然就像是一部现代战争史。联想到最近顶着人脸识别"六旬老太凌晨三点排位使用赵云拿下五杀"的新闻。这才过去几年,居然就已经有了《碟中谍》里的剧情了。


当然这场一正一邪的动态对抗中,有一方的路一定是越走越死的。有时候换个思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曾经有人在推特上问《我的世界》的制作人Notch,“我非常喜欢这个游戏,但是我太穷了,实在是买不起,能不能给我一个免费的游戏?”



Notch的回复令所有人意想不到,“那就玩盗版去吧。如果你的热爱能够持续下去的话,再去为它付费就好了。只是记住,要一直感觉到羞愧。”


你看,连制作人都表态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盗版就是最优解。


更类似的故事有,2002年,万代影视首先在日本发行了《站台》,很快,贾樟柯从自己经常淘碟的小贩口中惊讶得知盗版《站台》即将上架的消息。


那个时代,盗版不是一个降低成本的事。甚至可以说,当时为了和各类盗版软件斗智斗勇一代人完成了自己的启蒙。


正如知乎用户@程思远所说,"现在回想起小学六年级,我一手开着谷歌翻译,一手开着谷歌搜索,遨游互联网,畅玩着国外的英文小游戏……英语成绩突飞猛进,仍然还是最美好的青春回忆。"


二十年前的盗版游戏用一个纸壳子装着,里面就用保鲜膜一样的塑料袋套着一张光盘,最便宜的时候三块钱,后来八块钱十块钱二十块钱的都有。为了把尽量多的大型游戏塞进容量有限的光盘里面,游戏通常被压缩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各种各样的不同的安装软件和安装方式,操作繁琐稳定性差。至今日看起来都充满极客气质的注册机和破解流程,成了无数人数字精神的启蒙教材。更不必提随时可能出现的病毒和流氓软件。这些都是为了顺利玩到盗版,安装的时候费很大功夫倒不重要,很多游戏里面干脆把所有不影响"正常"游玩的内容全部删掉。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玩着盗版的《红色警戒2》和《暗黑破坏神2》长大的那一代人,几乎没人当时就知道那两款游戏是带着制作精良的过场动画的。


再结合上盗版光盘粗糙的包装,会随机地出现数据丢失。最后导致那个用小半个礼拜的零花钱偷偷买的游戏,能不能玩得畅快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抽奖性质的事情。


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存在——BT下载领先的P2P下载技术。


时至如今我们已经无法想象几kb速度下载一部几百MB资源的焦灼。资源时代高度依赖宽带速度和电脑硬件。为了一部电影,挂机几天是家常便饭,也是省钱的最好方式。



但是不论如何,那个时代是令人惊喜的。时至今日,当年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男生告诉同学“自己发现一个超牛的软件叫快播”时候的兴奋仍然很难被超越。即使几年后这个软件被封了,还被打上了“看片神器”的标签。


更为恐怖的是和用BT同时代发生的事情,游戏进入了一个新的次世代,10GB级别的游戏开始大量出现,同时最早的反破解技术也开始出现在一些离线游戏里。


一台经过破解的PSP<br>
一台经过破解的PSP


经过一个礼拜左右挂“电驴”,废好大功夫下载好的安装包,往往都是光盘镜像。第一道门槛是“虚拟光驱”,随后的困难是“破解补丁”。不知道现在已经成为了专业技术人员的孩子会不会回过头去思考,十几年前自己在电脑捣鼓那些盗版软件忙的焦头烂额的下午。


“凭什么流程都对,就我提示报错了?”这种未来可能会给无数个程序员留下阴影的情绪,在当时就已经在那些孩子的内心深处种下了种子。


更重要的成本是选择成本。


对于使用盗版的人来说,那是一种和填鸭式赠予的抗争。


信息没有达到爆炸的好处就是所有你了解的事物都是你真正热爱着的。允许你犯错,允许你片面,允许你的知识不系统,就好像买打口碟的年代一样,没有人告诉你某只乐队的“历史地位”,不听你就怎么怎么样了。但是你所拥有的美好就是你亲自手把手从一个静置的信息之海里打出的瓢饮,而不是裹挟着某种利益的海浪把人们拍得站在岸边两眼一片茫然。



在纪录片《排骨》 讲述了一个盗版艺术片小贩排骨的故事,尽管排骨声称自己文化水平低,对艺术电影无法理解,但他却耳熟能详各个导演及其知名作品。排骨有一个记事本上面写满了客户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了解相熟的客户对什么类型电影和导演感兴趣以便帮他们关注新进或难找的片子。


前几年,在我们的行文中我们总会近乎偏执地在Metallica的后面注释上中文“麦头立卡”的读音,与之类似的还有Supreme和“苏破蜜”。


它但凡少写一个l我们也不会这么念<br>
它但凡少写一个l我们也不会这么念


这来自我们早年真实的故事。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我们从网站、专辑封面、各类杂志上了解到了这些看起来永远不会出现在九年义务教育里英语教材里面的单词。甚至有人对他们的故事如数家珍,但是唯一倒霉的是,不论是网站、专辑封面还是杂志,都不会教我们这俩高难词汇该怎么念。


我至今为止忘不了第一次有人告诉我那支乐队叫做"麦他力克"的时候的羞愧与震撼。那支我喜欢了三四年的乐队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有人突然告诉你隔壁的王二狗其实真名叫做以赛亚三世。


淘汰了盗版的从来不是什么法律和制度层面上的问题,人只会选择最好的而不是最正确的。不论盗版这个事情是不是正确的。


但是另一个角度如今几百个软件分裂着本来就不充分的信息,人们要下载七八个音乐软件才能满足自己的歌单,盗版似乎又成为了一个方便的选择。


所以我曾经天真地认为,让现在的孩子们获取资源遇到一点困难,盗版和BT下载就会回来,那个由我们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代就会回来。


但是事实上时代已经彻底变了,当你已经适应了躺在床上就天天有饭吃的日子,你就再也不想走下去,自己跑到冰箱前面把它拿出来了。


费了很大功夫,我终于找到一名十四岁的学生,常年挂着电驴和BT下载各类披头士的绝版专辑。会折腾虚拟光驱,悄悄在学校的多媒体里面安装一个《拳皇》。因为现在手机限制太多,老师不在的时候偷玩起来已经不会再会有,一层又一层的人叠在多媒体的屏幕前面。


只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好处是班主任把全班男生“连锅端”的情况也变好了。


我问他,“现在禁止未成年人玩游戏了,你会向你的同学介绍虚拟光驱、盗版游戏、模拟器吗?”


“我不张扬的,不然来一群人觉得我很‘装’。(我)想搭个话就,你喜欢听歌吗,我挺喜欢的。”“别人,哦~”“那你喜欢打王者吗?”


十几年前可能还有孩子因为会下载盗版软件成了班级里面普罗米修斯式的人物,而如今的社交密码已经变成“你能不能带我上分”了。



非常讽刺的事实是,当信息变得丰富,那些真正宝贵的信息反而变得稀缺了。


回到文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禁止未成年人玩手机游戏了,盗版会回来吗?


也许那个时代再也不会回来了。人们可能更愿意琢磨的是,怎么带着父母的照片骗过人脸识别系统,需要眨眼的时候就用手挡住照片上面的眼睛。甚至这个步骤可能更加地具备某种极客精神。


但是不管你想不想自己去选择,那个丰富的,只属于你的世界就在那里,等待着你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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