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讲过,巴黎是法国人的巴黎,巴黎铁塔却是世界的铁塔。巴黎的香榭丽大道只存在于戴高乐广场的东边,但你光是在山东,就能看见至少五六尊货真价实的埃菲尔铁塔。



去年抱团参加了文化山东三日游,导游神秘兮兮地说带我们去埃菲尔铁塔玩,然后在大巴车引擎的轰鸣中,在雨后不久尚且阴沉的云层下,在邻座女孩兴奋的言谈与不安里,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



“埃菲尔铁塔是扎根于规则之上的规则,它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上帝。它是洪荒的遗产,是远古的回忆,它是浪漫本身。当一座城市渴望被爱,那么铁塔便会在这座城市拔地而起,巴黎是第一个,但却不是最后一个。”

在我们下车时,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喃喃自语道,“铁塔是凶手,它杀死了孤独。”



而我则睁开因为倦意而朦胧的双眼,无可避免地将眼前的山东铁塔,逐渐与儿时记忆中那座坐落于县城广场上的四川铁塔的虚影相重叠,并最终在周遭的喧嚣声中感悟到了一份感动。

“这趟山东文化之旅真是太值了,”我对靠在我肩头的陌生女孩轻声讲道。



无法细说国内目前究竟保存有多少个埃菲尔铁塔,这就跟每年在火车站哭泣的人数一样难以统计。

很多时候,埃菲尔铁塔突然就会出现在你所在的城市——它迅捷而无声,突兀却自然,可能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一个没有人死去的午后,就那么出现在你的城市中。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去巴黎,但每个人都可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偶然窥见埃菲尔铁塔。

我五年前就曾在杭州与巴黎铁塔相遇,那天萧瑟的秋风拂过我的面颊,我在塔前嗅到了爱情消失后留下的栗子味道,让人不禁怀疑白蛇是不是被法海镇压在这座塔内。



莫泊桑曾经放言,假如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建成了,那么他会永远离开巴黎。

这样看来,莫泊桑将会在中国寸步难行。



实际上,我去过国内的许多城市,也在许多的城市里遇见过埃菲尔铁塔。

我曾在重庆的埃菲尔铁塔前,双手合十向不知名的爱神乞讨一段情缘,然后等待汹涌的人潮将我彻底淹没。



我也曾在四川绵阳的大街上目睹过埃菲尔铁塔的尊容——我看见一只野狗在那座塔下独自啜泣,连身上的虱子似乎也被它的悲伤浸透。

除此之外,我还在东北的铁塔下面听见年轻的情侣互诉衷肠,他们相约明天一起去沈阳看一场极光,然后在机场吻别后永远分开。



埃菲尔铁塔是所有奇怪中最为光怪陆离的一种。

人们不会随便在城市中构建一座金字塔,一座长城,一座克林姆林宫,或是一座神圣的玉清宫,但人们却能在几乎任何地方摆上一座埃菲尔铁塔,这似乎就跟上厕所一样简单。

当你在商场一楼的富润珠宝店门前看见一座铁塔,你并不会觉得这座铁塔会妨碍你什么,但你要是看见门口有一座布达拉宫,那么你只能选择跪拜。

也许这就是铁塔的魅力之一。



埃菲尔铁塔似乎早已超脱出了建筑物的范畴,自它在巴黎诞生的那一刻,它便存在于所有的时间中,从宇宙爆炸的那一刻到万物湮灭的那一瞬。

你不能去揣摩它,只能去感受它,你不能去修建它,只能去等待它,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但它一定会出现。



我一个在地产公司上班的朋友说,别看现在大腹便便的地产老板喝烂酒,养小蜜,在三环上开普拉多,在郊区的农家乐吃私房菜,还总去夜总会跳舞,但其实他们始终保留着一份梦想,那就是中标一座埃菲尔铁塔。



他说他之前的那个老板中标商业广场那边的铁塔后,拉着他在深夜的街头长谈,并且当着他的面销毁了手机里的巴黎旅行照,然后对着月亮高歌了三个小时的《蓝莲花》,最后在日出前的钟声中放声大哭。

“是爱,”他说,“这一切的一切,我们修这么多铁塔,都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