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为帮小孩美国考商科,从未炒过股的人硬是把美国股市各种规则和股票搞得门清,帮娃连续几个季度炒到百人俱乐部的第一名(美高学费都挣出来了)。
有的爆料,说在这里最贵的别墅里,有人遛狗也有人遛马;有的人为了争一个外贸打折还要几百块盘子,在群里斗嘴…
还有不少人留言,要为自己正名。
她们说,自己就是最真实的顺义妈妈!她们的生活根本不是我写的那样。她们从没有刻意注重外表,出门就是几十块的T恤加牛仔裤,也没有司机和家庭教师,亲自接娃上下学。
当然,还有人说,自己地铁上下班,每天奔波在这个3000万人的城市里讨生活。
我信,每一种真实的存在。
因为她们生活在顺义,这是一个被各色Bubble隔离出无数真空的城市地带。
01
私立学校的文凭,不只是虚荣和地位象征,不只是你骄傲地在众人面前炫耀的东西,而是如果你是上东区人,你一定得拥有。
——《我是妈妈,我需要一个铂金包》
为送小孩上学买下一只铂金包的耶鲁博士曾说,在曼哈顿岛上生活已经是“岛中之岛”的生活,而上东区的妈妈,又自成一个小圈圈。
这一切投射到顺义同样精准,在这个特殊的郊区,后沙峪就是孤岛般一样存在的“上东区”:栉次鳞比的高档别墅、各式各样的国际学校、以及美式风格的shopping mall,东田造型和黑科技的健身馆,还有一台剖腹产手术花掉十几万的顶级私人诊所……
它们几乎承包了飘浮在云层之上顺义妈妈的全部日常生活。
她们组成了一个秘密社团,有属于自己的游戏规则、自己的仪式、自己的穿衣风格,以及四季避暑与过冬的迁徙模式。
这一群顺义妈妈热衷创业,项目一个比一个别致,内核都像“微商”。
有的自己设计空气净化装置,研发了三年没上线卖;有的组个妈妈团搞酒店,专门服务周围圈子;还有人混在圈子里牵引各方人脉,组局做投融资付费交流会;
我见过最夸张的,是某太太每年交30万学费,就是被带着去祖国各地去吃苦受罪。
她们的毕业典礼别开生面,身着华服晚礼的太太,看着吃土喝风的视频追忆往昔,在酒店大堂里就撒下一把热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传销公司开动员大会。
后沙峪的妈妈没人觉得几十万的培训费贵,因为她们生活的Bubble里,不给孩子花钱,也都是交了圈层的智商税。
有的人困惑,顺义妈妈多是高知高学历,没有一点辨别能力吗?
这个还真没有,因为她们生活在后沙峪,这里有一种凡人无法抗拒的场力在推着你前进,这条道路上到处都是收费站。
不交?对不起,你就OUT(出圈)。
02
读私立学校,在这里是标配。
两个顺义妈妈见面,聊不了两句就会聊到学校:
“你家小孩在那个学校?”
“我们家读的德威。”一个妈妈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没申到,只能去读英国学校。”另一个语气里深藏着一点点失落。
情绪是真实的。因为在后沙峪,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圈层,不同的学校背后有不同的神仙。
老牌国际学校,如ISB顺义国际学校、德威、京西只收外籍的孩子,使馆工作人员、商人,到国际跨国公司、私人公司,到现在海归回来拿外籍身份的学校才收;而海嘉、君诚这类国际学校,则为想走国际教育路线的本国家长提供机会。
校与校之间,物理距离很近,通常开车十分钟就到。但经济收入(考虑到投资移民拿身份的成本)和英文力的差距,却把每个家庭隔离在了各自的Bubble里。
早年间曾因为学费差距,彼此之间缺乏共同语言。直到在香港马场开发布会的鼎石学校以最贵的姿态空降后沙峪,才一举奠定了国产家庭在国际学校圈的江湖地位。
贵气且无需国籍限定,开学头年招生盛况空前。
一群顺义家长蜂拥而至,甚至海淀和西城的精英家庭也“移民”到顺义,就为了把小孩送进这所学校读书。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学校教什么,也不在乎教什么。只是看见了“有钱人必选”,就开始内卷。这种心态像跟着巴菲特炒股,无论涨跌,都为拥有过巴菲特同款而骄傲。
坊间传闻,鼎石三年内录取率就达到了1:3,这让精英家庭更加疯狂,因为他们此前从未有过教育焦虑,不知道花钱上学还可能会进不去…
家长找关系找门路,就为了求学校把二十多万的学费速速收下。要多魔幻有多魔幻。
那时候我也很天真,还劝身边的朋友别去扎堆,踏实做个西城家长考四中国际部,最后一样申顶尖学校。一个新学校,就算教育理念阳春白雪,也终究是摸石头过河,各种不保险啊!
他沉吟片刻之后对我说,交几十万学费,谁会单纯只为了读个书啊…
我立刻就明白了,新学校新Bubble,挤进去就有了社会地位的象征。
03
在这个生活着上万个外国人的圈子里,鄙视链随处可见。
意大利语老师每次见我喝美式就撇嘴,觉得意式才是精华,美式就是刷锅水。英国人看美式学校,也一样不以为然。
他们觉得,只有英国的教育是严谨的、优雅的、历史悠久且有贵族骄傲的。德威、哈罗笔挺的学生制服,显示出英式教育血统纯正。美式教育那是什么?是一盘散沙,过于宽松不靠谱,愣把教育搞成了服务业。
在顺义,不同的学校风格,决定了家长的风格。
有一天我路过某国际学校门口,正赶上放学。
狭窄的街道被各品牌的保姆车队堵了个水泄不通,一水儿的黑色庄严肃穆,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分割出了两岸人间。
一边是贵气十足、高耸的学校大门,一群保姆阿姨拿着胸卡正等待着接娃;
另一边是真实的人间:老旧的居民楼底商店铺,挂满红底白字的招牌,有小餐馆、有辅导班、有房产中介,还有矿泉水1块钱一瓶的平价超市…
转弯过去不远处的ISB顺义国际学校,校门外特别平静,零星停着些小破车——价格不高的代步工具。
偶尔有一两个家长从车上走下来,穿着特别家常(就是很多留言的朋友说的T恤裤衩),主要靠气质撑着,不会被误以为是拉私活的黑车师傅。
美系学校由内而外的接地气儿,围墙边上我还看见过一个蛋灌饼早餐摊被遗弃的小车。
而颇有贵族气质的德威,虽然教学楼是大卖场改造,天井洒落的阳光极美式,但从停车场到校门需要通过一个天桥(有的学校则是靠地库和外界连接),处处隐含着英系贵族校对细节的讲究。
04
“我们不一样”,这对生活在顺义Bubble里的人有莫大的吸引力。
顺义就和其它郊区不一样,它是洋气的。
虽然常住人口只有4万多,接近四分之一的外籍。如果工作日去祥云小镇吃饭或荣祥广场喝咖啡,见到的老外的机会可能比中国人还多。
一小片的平房商业,虽然周围被荒芜和乡土气包围,依然随处金发碧眼高鼻梁。北京复制版的美国乡村生活,让活在其中的人像活在《西部世界》里的主角,无法洞察其中的虚幻。
平日的马路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几辆车,只有周末去罗马湖吃饭,才能从湖畔接龙一样的宝马、奔驰、特斯拉还有数百万跑车点缀的队伍里,发现彼此存在的线索。
带娃聚餐是顺义妈妈每周末必备social活动,每一位贵妇都看起来自命不凡,讨论的主题永远都是晒娃。
有一次,我在罗马湖吃饭,隔壁桌是一群有趣的顺义妈妈。
半数都是全身名牌LOGO款,好像行走的价目表。其中有一位最神奇,全程带着宽阔帽檐的草帽,碾掉所有人的风头。愣是把罗马湖边上的室内餐厅,搞出了马尔代夫海岛度假的感觉…
一桌人飙港台腔,让我都有点恍惚,好在话题都在晒娃把我拉回了人间。
有一个妈妈指着小孩说,最近钢琴又得了XX奖,总是得奖总是太容易,怕她骄傲。
另一个妈妈就说,XX真棒!我家小孩就不行,只爱学习,遍刷天才营有什么用?
一顿饭局,暗藏机锋,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晒娃。而娃们却坐在餐桌前目光散乱,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搅动着手里奶昔,始终无法融入到老母亲热烈的social里。
因为乏味,以及有他们不熟悉的市井气——那种他们爹妈长大所经历的环境。
顺义妈妈的食堂,菜确实好吃。
05
后沙峪的生活,大多时候像在一个“假中国”。如果你不上班,生活会特别惬意。除了遛狗需要抵抗罗马湖畔疯狂蚊虫组团袭击,几乎没有什么可见的烦恼。
然而,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没有蚊虫之外的烦恼?
最近有顺义妈妈要把小孩转去公立学校,她说正在朝阳区排队摇号。问她为什么,她叹口气说,觉得后沙峪的生活对孩子来说很假。
在最贵的国际学校读书,吃得好玩得好。外教老师从来都是鼓励、赞美和夸奖,就算小孩的成绩考成个熊样,依然是有进步、很努力、表现还不错…
周围的朋友圈都是和他一样的孩子。8个月被带去瑞士滑雪,2岁之前就玩遍了全世界的海滩,5岁去非洲看大象、喂长颈鹿,8岁走完了欧洲的大部分的博物馆…
有个妈妈因为小孩想买一款限量版乐高,买机票去了一趟丹麦的乐高工厂。
成年人做了一切,让他们旅着行、弹着琴、跳着芭蕾、骑着马长大,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精致而美好。
他们从来不知道,就在距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些同龄的孩子要趟过一大片泥巴地去上学,挤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吃饭写作业。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后沙峪的孩子们,像看一群温水里的青蛙,正在被无忧无虑地养“傻”。
她问我:当有一天Bubble破碎,他们能在真实的社会竞争中活下去吗?
自己凭借智商高读书好,后天勤奋努力的奋斗,才终于挣下了今天的一份产业,能选择把小孩送进私立学校读书,但却正在把他培养成了一个“连速算能力”都没有的外国小孩。
当小孩的算数速度超越为娘的耐心极限的时候,她决心离开昂贵的国际学校,加入公立摇号大军。她说,就算没有名校中签机会也要试,因为越普通的公立越会让小孩理解自己生活的社会最真实的一面。
可能有坏的:比如缺乏耐心的老师,同学搞小圈子小团体,大量的作业和考试,甚至报班刷题;
但也会有好的:比如优秀的同学来自不同的家庭,读书勤奋刻苦,作业虽多可以让知识学习更扎实,有竞争压力会让他们得到更快的成长。
最重要的是,在公立里求生能提高算数能力,以证明他们是中国小孩、血统纯正,参与全球竞争仍具有理工科竞争优势…
刺破后沙峪的Bubble,才是精英教育的起点,活在Bubble一边烧钱一边还自我感觉良好,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在装逼。
这是顺义妈妈的一次觉醒。
反正就算没有走通这条路,也还是可以回来的。
06
火沙路是顺义连通外界的一根血管,狭窄而坑洼,就像得了梗阻的血管切面,时不常就拥堵不畅。每天都有无数大货车开过,卷起一场又一场沙尘暴。
走在这条路上会一种错觉,你去的不是国际学校,而是要到史各庄的地里去采摘西瓜。就是这么神奇。
开车到半路右转,会看到各种“墅”,在爬墙植物紧凑的绿色遮盖下,露出一小段欧美版黄沙色墙面,彰显贵气和身份。
但顺义妈妈对此却不以为然。她们不轻易谈论自己的住处,如果被一直追问,就会告诉你,不过是个乡下地方,图个空气好、人少清静。虽说总价两三千万,在北京这也算不上什么,还比不上西城一套学区房。
如果自己真的是这个城市的顶流,就该在二环的四合院里晒太阳,在皇城根读小学,谁会跑到个郊区大农村讨生活?
一小撮顺义妈妈最近的烦恼,是疫情一直持续,没法带娃去大溪地潜水;与此同时,更多人的烦恼是今天迟到扣了多少钱,怎么考进牛栏山一中…
曾经有顺义妈妈尝试穿越Bubble的结界,把孩子从国际学校转入了公立的牛栏山,摸爬滚打后很不适应,抱怨公立家长是一盘散沙,不如国际学校的家长热情。但是她没想过的是,班级群里沉默的父母或许天天996的工作,为孩子能多报个辅导班而拼尽全力。
就算同在一个家长群里,也是身处各自的真空之中,没有太多机会看见对方。
顺义折叠,其实就是北京折叠的缩小版。再高大上的格调,也有终究有一层无法突破的天花板;再搞慈善盛宴关爱幼小,也有理解不了的“芳邻”。
他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非城市原住民,共同生活在一个不太中国又很中国的“孤岛”之上,彼此擦肩而过,都在努力寻找着融入这个城市最快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