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的关心和基于尊重的引导一定比高高在上的管束和教育来得更为有效,也更有利于传递家人之间、代际之间的那一抹温暖。”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ID:covricuc),作者:脏脏包,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一网友投稿微博营销号吐槽妈妈氪金追星,花800元买了对家里没有用的胶囊咖啡机。该营销号将这条求助贴发布后,登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榜,迅速引发热议。该网友还解释到:不是不舍得给自己母亲花钱,而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母亲成为了“那种执迷不悟的粉丝”。
女儿对于母亲行为是否应该干预和劝阻,人们对这一点争议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母亲已经属于不理智追星范畴,需要介入;另一部分人认为追星无罪并且投入不多,母亲花的是自己的钱,应该有自由为自己的情感价值做投入,女儿的干涉投稿属于小题大做。
且不论追星这一行为本身,该事件的特殊性在于,追星行为的主体从大众印象中的青少年变成了母亲,而为这一行为发愁的是她曾经管教过的女儿。换句话说,亲代成为被教化者,而子代则扮演起了教化者。但其实,这件事本质上又具有普遍性,它不止是城市生活中年轻人同老一辈这种外部代际冲突的缩影,也同家庭内部父母教育小孩子一样,其实反映了亲子间的经典沟通问题。
一、追星也需“文化反哺”
随着数字媒介迅速发展,当代人情感需求给了所谓饭圈模式发展的空间。例如打榜、控评、刷数据……可视化的追星模式加上一定的组织形成群体感,再通过明星的发展和成长正向反馈,很大程度上填补了当代人心底的情感空白。
而这种模式也让追星的群体和行为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其核心问题就在于这是粉丝自己的情感需要和价值体现?还是用数据洗脑和话术操控、利用情感需要进行的流量变现?
对未成年而言,尚可从价值层面来引导,但老一辈父母和未成年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有经济能力,且拥有自主行为能力和判断力,也就是说,其个人行为的自由按理说不应再受到他人的限定和规训。
不过,在当今数字时代的语境下,打投、刷数据、买代言……“追星”更多地发生在互联网线上平台,所以这一行为的特殊性决定了年轻一代拥有比父母一辈更多的经验。那子女是否应该就此依据自己的价值判断去规训父母的行为?怎么界定他们的行为是否偏离轨道?
求助中的网友是这样描述的:“我不希望她因为某个明星去做一些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情”“我不明白现在花这个钱投票的意义在哪”……不难看出这些说法几乎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对母亲的行为进行价值判断,以己度人地断定这些事情“毫无意义”,认定现在的发展已经超出控制,却完全没有试图从母亲自己的“第一人称”视角理解整件事情。
我们当然相信这位网友对于网络追星行为有着比自己母亲更详细的了解,所以她才会带着这样的危机意识去为母亲的“沉迷”而焦虑。
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提出:在现代通讯、交通和技术革命迅猛发展的情景下,长辈只有虚心向小辈学习,利用他们广博而新颖的知识,才能建立一个有生命力的未来。这种时代被称为“后喻时代”。正如该事件一样,在数字媒介的时代潮流中,两代人甚至三代人接触媒体的习惯重合,然而代际矛盾等冲突现象却也日益增多。
如若能正确认识并把握这次“文化反哺”的机会,给正在追星的父母普及一些饭圈中需要避开的“坑”,亦或是同他们分享如何在健康快乐的情绪状态中追星等等,都不失为一个促进代际沟通和家庭和睦的好时机。
然而,可惜的是,这一事件相关的舆论场上,看似在批判明星粉丝的不理智行为,实则要么上升到对追星文化的整体否定;要么还是圈内互踩,没有触及到对中老年群体追星行为本身的分析和引导,本值得借此机会受到更多关注和讨论的问题,也淹没在对涉事个人的批判声之中。
二、站在“信息高地”的人往往忽视双向对话
社会学家曼海姆发现,以三十年为间隔,每一代人都会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一个同阶段群体。同代人之间拥有相似的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交流起来较为容易;而一代人与其上下代之间存在一定差距,简称为“代沟”。
所以乍一看,与其费心地组织语言、研究说话方式,尽可能和长辈们建立有效沟通,不如向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观念代沟较小的网友一股脑儿地倾诉求助来得畅快淋漓。但是,沟通有难度就选择不沟通吗?
刚开始追星的长辈就像牙牙学语的我们,父母是我们前半生的领路人,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投入足够的时间慢慢和他们沟通?
脱口秀演员冯晓桐说过一句话:“世界上最甜蜜的亲子关系,就是当你长大成年后,还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和心思去‘套路’自己的妈妈。”作为掌握更多信息资源的年轻一代,只要我们有耐心提供足量的信息背景,相信父母对自己的行为也能保有基本的判断力。
但是该事件中投稿人的描述中只能看到其对自己感觉的不断描述:“绷不住了”“崩溃了”,而妈妈的心情体会却无迹可寻。这件事恰恰反映了,不论是我们对父母,还是父母对孩子,都只关注甚至过度放大自己这一面,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这样的忽视往往来自于自视掌握更多信息资源的“俯视姿态”。
社会话语秩序的结构方式是由权力关系来决定,而话语秩序是由不同的话语类型组成的。在网络时代的认知水平差异下,家庭内部的传统的“父权中心”逐渐被打破,家庭话语权出现分化和持平,而研究发现成年后子女很大程度上占着支配地位。
在尼葛洛庞帝的《数字化生存》中就说到,“在信息化社会中,年轻人是富裕者,而年老人是匮乏者”。年轻人抢占了全球大量信息化资源,掌握了话语权,反过来成为占据信息高地的“上位者”。
当年轻人掌握话语权时,有没有尊重妈妈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一个有判断力和承担风险的成年人应有的选择权?就像当曾经父母教育子女时,有没有避开对“熊孩子”的固有偏见,做到先去接纳、理解孩子的情绪和行为原因?
总之,任何一种代际沟通里,都需要首先问问:教化方有没有尊重被教化者第一人称的需求?有没有以平视的角度主动建立合作的、双向的的对话,而不是简单地以己度人?站在高地的俯视者们何时能有意识聆听山下的回音,何时才能有机会实现更多理解和共情。
三、被忽视的个人情感与被看到的妈妈
同样是中老年“追星”,这件事这不乏让人想起前段时间受到关注的沉迷于“假靳东”们的中老年群体。网络打破了粉丝与偶像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互动式的交流形成了参与式陪伴,不断加深着粉丝的沉浸感,形成一种建立在网络空间的想象的亲密关系。一旦进入这种“拟态亲密关系”,就进入了人们所谓的“沉迷”阶段。
之前也有网友求助父亲沉迷看女主播唱歌并打赏的事情,作为子女该如何正确看待并合理引导这类行为,也是社会舆论中颇受关注的议题。
如果说青少年的追星是建构理想自我和释放学业压力的路径,那老一辈活跃在互联网追星大潮的一大原因就是为了在年龄带来的关注度缺失中寻找新的情感寄托。
数据显示,50岁以上银发人群在全国人口占比达到1/3,银发人群移动活跃用户规模已经超过1亿,增速远高于全体网民。近两年来,抖音和快手的中老年用户也在显著增长。在一些情感类头部账号中,中老年用户的粉丝占比更高。比如抖音上的“涂磊”,41岁以上粉丝占比24%;快手上的“四川可乐”,41岁以上粉丝占比“34%”。
中老年人这一群体是非常需要价值肯定和情感满足的,尤其是当下社会中这一代父母,他们自己的情绪和价值长期与子女挂钩,而自己的需求往往不被注意和理解。
《奇葩说》曾经有一期辩题和这件事不谋而合:妈妈疯狂应援男明星,我该不该阻拦?当时反方辩手毛东说了这样一句话:“家人应该是彼此的安全网,而不是束缚的缰绳”。对比投稿里“之前花钱买的东西至少都有用”的话语,潜意识里似乎有一种责备,仿佛妈妈们所做的事都应当基于“为整个家庭考虑”这一种的出发点。
令人欣慰的是,这条微博下方的评论里为这位“追星”的妈妈说话的声音占大多数。从积极的角度理解这一系列讨论的话,那就是——不只作为家庭里默默付出的那部分的“妈妈们”终于被看见了。前几年火起来的“广场舞大妈”也好,这个融入粉丝群体的“妈妈粉”也罢,都是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自己的问题。
在外人看起来或许极端、或许不合常理,但这些爱好却是她们得以从计算猪肉价格和接送孩子的社会角色中短暂抽离的精神花园,是开拓人生既有领域边界的无限可能,亦或是他们追寻年轻、追逐时代浪潮的表达方式,更是一场情感寄托的嫁接转移。
尽管如此,我们在不妖魔化和过分排斥父母追星等行为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其中潜在的隐患。注意引导父母从内心把追星当成是一种状态,而不是一种集体任务,避免他们在洗脑的话术中沦为流量经济时代的“数字劳工”。
结语
时代的车轮把年轻一代送上了信息的高地和社会的主舞台。希望这代人在尽情享受这份红利的同时,也不要忘记回头看看曾经的“领路人”的情感和价值需求。
主动建立双向代际沟通,既不逃避正向合理的“文化反哺”,也尊重父母的个人意志和选择,或许就是这位求助网友目前困境的破局良方。
要记得,对于在这个年纪仍然葆有勇气和活力的父母们,真诚的关心和基于尊重的引导一定比高高在上的管束和教育来得更为有效,也更有利于传递家人之间、代际之间的那一抹温暖。
参考资料:
王孟玉,颜彦,余晓艳.数字媒介视阈下大学生家庭代际沟通研究[J].今传媒,2020,28(09):58-60.
吴玉莲.代际沟通视阈下大学生“文化反哺”现状调查——以微信和抖音等APP的使用为例[J].传媒论坛,2021,4(07):22-23.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ID:covricuc),作者:脏脏包